昨晚失眠到凌晨三四点,女大学生从床的这边,滚到那边,所有的脑细胞都在问:
“他究竟有没有谈恋爱,是不是失恋?”
分明在睡前就推论出结果,闭上眼睛却在对这件事反复质疑,企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与推断完全相反的,否定答案。
洗漱完,林叁七贴着两片眼膜,下楼。
厨房里没人,她打开冰箱,拿出吐司、鸡蛋和培根,简单做了一份早餐。又站在置物柜边,手指点点当当,从众多杯子中选出一个。
自从那只白色小狗杯,被她不小心摔碎,每一次用杯子,她都是这么随机挑选。
林叁七原本以为,她喜欢那只小狗杯,是因为那是陈嘉巳送的礼物,摔碎之后才发现,和陈嘉巳无关,她只是喜欢杯子里那只吐舌头的微笑小狗。
喝完牛奶,没再有小狗对她微笑,她好不习惯。
林叁七倒了一杯牛奶,正要端着盘子去餐厅,目光瞥见朝厨房走来的人,已经握着盘子的手,悄悄松开。
陈戌懿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橘子汽水。
他刚洗漱完,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润,难得见他穿了件衬衫,海报满印的复古图案,宽松地套在身上,显得他格外清瘦。
一只手关上冰箱的同时,另一只手拿着汽水,食指勾住拉环,将易拉罐打开,他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
于是,林叁七的视线,从他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指,不自觉移到他修长的脖子,上下滚动的,冒着尖的喉结。
可能是她哪根筋搭错,她竟然觉得有点……性感。
似乎察觉她的视线,陈戌懿侧目看向这边,斜着的视角,让他没带任何情绪的眼神,被动变成高高在上的冷漠。
“有事?”他对上她的眼睛,问。
“我……”
林叁七感觉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心脏在胸腔里抓狂疯跳。明明很不满他此刻的态度,大脑却罢了工,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一句怼他的话也想不到。
这慌张简直莫名其妙。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卡壳半天,她以为陈戌懿会不耐烦走开,但他还站在那,像在等她把话说完。
于是,林叁七只好挤出一句,和他们关系毫不相符的关心,“你早餐就喝一罐汽水?不会伤胃吗?”
“嗯,”陈戌懿淡淡地回,“没什么胃口。”
“哦……”
林叁七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关于某个问题的天平,在肯定的那边,加了一个砝码。
食欲不振,是失恋的表现。
夏日午后,阳光最强烈,人也变得懒散困倦。
林叁七勉强用短暂的午觉,补了会儿眠,不敢睡太多,不然晚上又失眠。
迷迷瞪瞪被闹钟吵醒,林叁七爬起床,洗了把脸,打着哈欠下楼,听见客厅里的说话声,她立马合上过于张开的嘴巴。
林拾六正闹着陈戌懿,让他陪自己打游戏,但被对方一句“不玩,没心情”回绝。林拾六退而求其次,“那我要去游泳。”
即使是在家里的游泳池游泳,他也必须先报备,找人陪同,这是陈戌懿的规定。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也只有陈戌懿肯陪他泡在水里。
今天却例外。
陈戌懿二度回绝,“今天不游,没心情。”
“你已经好几天没陪我玩了!”
林拾六很不满地嚎了几嗓子,但拿他毫无办法,生着闷气跑回二楼房间。
林叁七听完二人的对话,心里关于某个问题的天平,肯定的那边,又多了一个砝码。
精神萎靡,也是失恋的表现。
心里的天平愈发倾斜,答案呼之欲出,但她还没放弃,仍保留否定的意见。
毕竟谈恋爱和失恋,都只是她的猜测,女大学生的想象力有多丰富,她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猜错了呢?万一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林叁七站在楼梯上陷入思考,直到客厅里的人上楼。楼梯道并不宽敞,她看着陈戌懿缓步上楼,朝她走过来。
她率先撇开脸,不跟他对上视线,不然又被他质问,为什么盯着他看。余光里,他目不斜视与她擦身而过,仿佛她是空气。
林叁七突然有些生气,还真应验了那句,惹怒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当空气。
她扭过头,怒瞪他的背影,却见他并不是回二楼的卧室,而是上了三楼。
他去找陈嘉巳?他找陈嘉巳干嘛?失恋后找哥哥谈心?
林叁七的愤怒顿时变成好奇,想了想,悄悄跟上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像做贼,明明她以前来三楼更频繁。
陈戌懿并没有去陈嘉巳的房间,也没去画室,而是进了影音室。
林叁七又困惑了,他一个人看电影?失恋了看电影疗伤?还是躲在影音室偷哭?
好奇心让她又跟上去,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并没有听到播放电影的动静,也没有哭声。
她轻轻旋开门把,打开一条门缝,悄悄往里观察。
屋内没开灯,阳光被窗帘遮挡,只堪堪从缝隙中投进,在地板上留下长方形的金色光斑,勉强让这个房间不完全黑暗。
少年背靠沙发,懒散地坐在地上,一条长腿伸直,一条长腿屈着,手臂搭在膝盖上。
但她的视线,被他另一只手所吸引。
从狭窄的门缝,她看见他夹在指间的猩红,缓缓飘出的烟雾。
陈戌懿在吸烟。
最后一个砝码放上天平,答案昭然若揭。
自甘堕落,沾上坏习惯,绝对是失恋的表现。
林叁七一把推开门,像入室捉拿在逃嫌犯的正义警察,“学坏抽烟,被我捉到了!”
他只在她突然推门进屋时稍有惊讶,朝她看过来,但并没因为她的话显出慌乱,只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哦。”
这反应真没劲,林叁七颇为无趣地撇下嘴,关上门,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为什么要学抽烟?”她问。
“要你管。”他拒绝回答。
陈戌懿含住烟嘴吸了一口,却被呛住,咳嗽,脸色因为咳嗽微微发红,少了些冷淡。
林叁七幸灾乐祸地笑出来,“抽烟又不是吸棒棒冰,你吸这么用力干嘛?”
她抽走他指间的烟,像个经验老到的过来人,“你都没过肺,看我教你。”
十秒钟后,咳嗽的人又多了一个。
陈戌懿把刚才的幸灾乐祸还给她,“你是在吸烟,还是在吸棒冰?”
她理直气壮辩解,“我是失误。”
他拆穿她的狡辩,“你是嘴硬。”
林叁七生气瞪他,陈戌懿淡定与她对视。
无声地对峙几秒,两人同时撇过脸,笑出声来。
林叁七坦然承认,“我还没学会抽烟。”
陈戌懿如实交代,“我也没有。”
林叁七很不理解地抱怨,“这么苦,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
陈戌懿自言自语般呢喃,“可能觉得抽烟解愁吧。”
林叁七看了他一眼。
林叁七又看了他一眼。
林叁七在看他第三眼的时候,他转过头,皱起眉头,“你眼睛抽筋?”
“……”
久违的欠揍的感觉,又回来了。
林叁七忍住没跟他斗嘴,想斟酌一下措辞,没斟酌出来,索性开门见山,“你失恋了?”
陈戌懿没说话,只是眉心的皱痕更深。
她当他默认,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就算失恋也不能自甘堕落呀,健康是自己的,没人值得你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的声音很温柔,语气,表情,眼神,都表现出真诚的关切,对他从未有过的,温和善意。
陈戌懿没再看她的眼睛,低下眼,盯着被碾灭的那半截香烟,“她就是好。”
林叁七原本还想走一次温和路线,安慰他,没想到他一出声就是反驳,还是为别人反驳她,不禁有些烦躁,温柔形象没能维持半分钟,就变回原来模样。
“既然她那么好,那你就去把她追回来呗。”
“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这样啊,”林叁七一时失语,“这就……不太好办了,撬墙角有点……不道德。”
她有点艰难地圆回上一句话,却半天没等到陈戌懿的反应。
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林叁七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去撬墙角吧?不会吧?”
陈戌懿抬眼注视着她,昏暗的室内,他漆黑的眼睛像望不见底的深潭,深潭之下,某种情绪在翻涌,但她看不透彻。
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蛰伏已久的野兽,蓄势待发的侵略感。
她莫名有些紧张,不知缘由。
但他却在此时收回视线,低下头,抱着膝盖,脸埋在双臂间,闷声说:“我好喜欢她。”
“……你清醒一点!”林叁七恨不得抓着他的手臂,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就算你去撬墙角成功了,你能保证她下一次不会被别人撬走?”
她真情实感地在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孩子虽然有点欠揍,但不能去干缺德事呀!
陈戌懿埋着脸,没理会她。
林叁七越发觉得,他这样下去很危险,要继续劝他,却听见他闷笑,“不会成功的。”
“……你果然还是想去撬墙角。”
林叁七理解了他这句话里的第二层含义,瞬间感觉刚才的劝说都是放屁。
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又或许因为其他,她气得不行,起身要往屋外走,“随便你好了!”
走到门口,她又停住,就当是她脑子不清醒,就当是好奇心害死猫,她转过身,抿了抿唇,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没去做就觉得不会成功?”
她不是支持他去干坏事,只是见不得他像丧家之犬一样,自暴自弃。
陈戌懿从手臂里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屋内只有一缕阳光,没能落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笑意,也没能出现在他眼睛里。
少年蜷缩在黑暗的阴影中,望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她不喜欢我。”
林叁七并非一个善于捕捉别人情绪的人,曾经不止一次被人说过冷漠,其实只是有些迟钝,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没那么敏感。
但她此刻感知到的悲伤,像是扑面而来的海浪,要将她淹没。
她站在那里,对上他的目光,他湿润的眼睛,泛红的眼眶,和勉强笑着的脸。
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他面前。
林叁七伸出手,揉了揉他没绑小辫的毛茸茸的头发,替他埋怨,“哎,哪个女人这么狠心,舍得丢下我们家这么可怜的小狗?”
少女的表情太过柔和,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名为心疼的情绪。
陈戌懿愣愣地望着她,被说是小狗,他没去反驳,头发被她揉得乱糟糟,他也没挣扎。
林叁七手搭在他头发上,温柔地轻哄,“我去给你拿冰淇淋,别不开心啦,好不好?”
她说着要起身,却被他抓住手臂,就像十八岁生日那晚,被他拽进怀里。
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让她的身体,和被他抓住的手臂,一起僵住。
少年额头靠在她肩上,温驯地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地请求。
“再多摸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不愿意去理发店的原因,不喜欢被别人摸头。
对37:多摸一会儿多摸一会儿。
双标小狗就是屑(bushi
第22章 讨厌鬼
午后一两点的阳光, 刺目得眩晕。嘈杂的蝉鸣,淹没风吹树叶的声响。
后院的游泳池,池水像绿又像蓝。阳光晃进水里, 水波荡在池壁。
林叁七打着伞坐在泳池边, 一条腿盘着, 一条腿垂在水里,吃着西瓜, 看林拾六狗刨。
一片西瓜吃完, 她把西瓜皮放在旁边, 从整齐排成一列的小黄鸭中,拿起一只, 丢向林拾六的头,“还有十分钟。”
“骗人的吧!我才刚下水!”林拾六扯着嗓子嚷嚷, “不是说好半小时吗?”
“还有八分钟。”林叁七没跟他争, 又丢了一只小黄鸭。
“……姐你怎么这样!”
“五分钟。”
“……姐我错了姐,我再去给你拿西瓜!马上!”
几天没能下水, 为了能在水里泡上一会儿, 林拾六能屈能伸,立马爬出泳池, 去客厅给她跑腿。
没人监护他就不能下水,好不容易让亲姐松了口, 陪他在后院待上半小时,他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林拾六把西瓜连盘都端过来, 进奉给太后,太后甩了甩手, 示意他可以继续狗刨。
小狗腿子跳下泳池, 林叁七撑着脑袋坐在泳池边, 细白的脚趾轻轻拨出水波,分出心思,回想昨天下午,影音室里的那个拥抱。
她不是从来没和异性抱过,爸爸,陈叔叔,陈嘉巳,林拾六,哦,还有那只爱离家出走的哈士奇。
本应该对这种普通的拥抱习以为常,但为什么,和陈戌懿拥抱,就有点奇怪?
奇怪的呼吸不顺畅,奇怪的身体僵硬,奇怪的紧张,和奇怪的事后一直回想。
是他抱得太紧了?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
林叁七陷入困惑,于是向狗狗发了条消息,询问同龄人的看法:[讨厌鬼昨天抱了我,我好像有点奇怪。]
狗狗这几天也都没主动找她,是夏天太热的缘故吗,连狗狗都进入了聊天倦怠期。
等回复的期间,林叁七百无聊赖,从身旁拿起一只小黄鸭,捏了捏。
小黄鸭发出尖细的叫声,有些刺耳,但莫名地,突然打开她的思路。
让她觉得奇怪的原因,是“他是讨厌鬼”啊!
哪有人会愿意和自己讨厌的人拥抱?当然会尴尬,不自然,紧张,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去捶他。
第一次愿意被他抱着,是因为他过生日,最后一分钟,勉强满足一下他的生日愿望。
第二次愿意被他抱着,是因为他失恋了,她也刚被陈嘉巳拒绝,懂失恋的感觉,同病相怜,所以好心安慰他。
茅塞顿开,林叁七把小黄鸭扔进游泳池,拿起手机,撤回那条消息。
在她撤回的同时,狗狗刚好回复:[哪里奇怪?]
林叁七想了想,回:[觉得cxy有点可怜,他真的失恋了!]
林叁七:[没想到他是个痴情种,竟然还想去撬墙角。]
林叁七:[强扭的瓜也不甜,我要不要劝他死心,离那个女孩远一点?]
她向狗狗寻求建议,但一连发了几条,狗狗都没再回复。
林叁七拿起身旁最后一只小黄鸭,垂眸思忖片刻,决定帮陈戌懿走出失恋的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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