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基地,被人遗忘很久的,废弃的儿童乐园。
陈旧的设施并没有坏掉,却因为位置偏僻,对小孩失去吸引力。又因为设施还完好,一直没被撤走,就这么被忽视,被遗忘。
一个可怜的儿童乐园。
林叁七爬上滑梯,抱着膝盖,蜷缩在滑梯的红色小房子里。
她也好不到哪去。
先是发现陈嘉巳有喜欢的人,又被迫得知,十年前喜欢上他的契机是个误会,最后,又被陈戌懿知道,她告白失败的狼狈。
她比儿童乐园更可怜。
天开始下雨,和她一块哭泣。
哭到一半,听着砸在滑梯上的沉闷雨声,林叁七忽然停顿一秒,倏地想起,她把伞落在了出租车里。
又和八年前一样,被雨困在这里。
和着雨声,她再次开始哭泣。
真倒霉。怎么能这么倒霉?怎么能让难过的人这么倒霉?
雨越下越大,她也越哭越伤心。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有些模糊的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林叁七从手臂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过去。
深蓝色的伞从远处跑来,白色帆布鞋踩出一片片水花,最后停㳖㳸在滑梯前。
分明撑着伞,他身上的衣服却湿了大半。
他竟然找到了她,又一次。
雨中的少年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她,清朗的声音穿过雨幕,盖过雨声,“对不起!”
“林叁七,对不起!”他站在雨中朝她喊。
她没回应,再次把脸埋进手臂抽泣,看也不看他。
没听见他继续在喊,却听见身后爬上滑梯的动静。
“我能进来躲雨吗?”陈戌懿问。
林叁七一动不动,并不搭理他。他倒好,直接把伞丢了,钻进小房子,跟她一块坐下。狭小的滑梯房子里,又多了个成年人,瞬间变得拥挤。
他的肩膀手臂都与她挨着,身体散发着滚烫热意,像是刚刚进行过什么剧烈运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仍旧猛烈的心跳。
林叁七不想跟他挨着,往旁边挪了一寸,要跟他拉开距离。
他却厚脸皮地认为,她是在给他让位置,竟然跟着她往旁边挪,身体霸占她刚腾出来的距离,还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林叁七不可思议地扭头瞪他,很想骂他真不要脸,但更不想跟他说话,于是刚张开的嘴又紧紧闭上。
“误解了你的好意,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陈戌懿又道歉。
林叁七没说话,也没看他,后脑勺对着他。
陈戌懿又说:“把你气哭,我真是个混蛋,对吗?”
他真的很懂怎么让她开口,陈述句变成疑问句,林叁七差点就条件反射要去肯定,但好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忍住了附和的冲动,没搭理他。
他开始细数自己的过错,一一道歉,但不管他说什么,林叁七就是不肯说话。
她真打算这辈子都不跟他说话。
红色的小房子里,只有他碎碎念的声音,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没得到一点回应,他也不在意,一个人也能说很久,林叁七听着都有些困了,他竟然还没闭嘴,也不嫌累。
或许是她始终不开口,他终于厌烦,突然停下说话。
却只安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林叁七又听见他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cxy是个讨厌鬼,祝他一辈子长不高。”
陈戌懿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头顶的某处,问,“这是不是你写的?”
林叁七在心里否认自己已经成年,不会再干这种幼稚事,抬头却见他指着的地方,真写了一行字:
[cxy是个讨厌鬼,祝他一辈子长不高。]
……还真是她的字,还真是她写的。
久远的记忆被这行字唤起,蒙尘的纱被揭开,朦胧的回忆变清晰。
她想起来了,八年前离家出走,和妈妈吵架的原因。
是因为陈戌懿。
当时,林叁七又和陈戌懿闹了矛盾。
因为陈戌懿突然犯贱,走到她面前,跟她炫耀说,“我比你高了!”
生长期的小孩,对身高格外在意,尤其,大人们总把个子更高的那个,当成哥哥姐姐。两个人的身高分明不相上下,却还要比个高低,哪怕是0.1厘米,也要分出胜负。
也因为量身高时0.1厘米的误差,他们开始争吵,一个说把头发算进去了,量多了,一个说头发也算身高,还被你压扁了,量少了。
吵得厉害,引来了林妈妈。
和陈妈妈的温柔协调不同,林妈妈对小孩的管教向来严厉,就像她利落的工作作风,哪怕处理小孩吵架,也快刀斩乱麻,简单粗暴。
两人被命令闭嘴,去拥抱对方,互相说出对方的十个优点。
林叁七死活不愿意,和妈妈吵了一架后,跑出了家门。太过于生气和着急,以至于出门时,手里还攥着量身高用的记号笔。
于是,留下了这一行充满怨念的字。
林叁七总算回忆起,当时并不胆大的她,怎么敢那样反抗妈妈,还闹离家出走。
原来堵在心里的那口气,罪魁祸首又是陈戌懿。
“我现在长这么高,”陈戌懿突然说,“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他真是抓住机会就道歉,但林叁七还是不想理他,撇着头。
陈戌懿却靠过来,声音很轻地,问,“真不和我说话了吗?姐姐。”
近在咫尺的声音,和淅沥的雨声,一起钻进她的耳朵。
林叁七下意识转过头,微微睁大的眼,对上他的目光。
少年人眼尾朝下的优势在此刻尽显,小狗一样的可怜眼神,光是看着就令人难以拒绝。
他湿润的眼睛看着她,又喊了一声,“姐姐。”
作者有话说:
37:我也想继续生气可是他叫我姐姐诶
狗子真的很懂怎么让人心软(……
这章继续发红包~其实每一章我都会发红包滴,因为很多宝贝现在喜欢养肥(没有说养肥不好的意思),我又是个很怕寂寞的人,看到大家的评论会很开心很开心!所以会发红包感谢大家!谢谢陪伴!
注:陈妈妈读的那首诗,引用自《蒂斯代尔情诗集》,很喜欢这首诗,在作话再跟大家分享一下。
《眼神》:斯特雷弗曾在春天吻我,罗宾在秋天吻我啦,但科林只用眼神看我,却从不把我亲吻一下。罗宾的吻丢失于游戏,斯特雷弗的吻丢失于玩笑,但科林眼中的吻,却日夜在我心头萦绕。
第24章 春天的梦
林叁七别过脸, 不再去看他让人动摇的眼睛。
陈戌懿却像是抓住了她的弱点,一声声地在旁边喊她。
“姐姐,要吃糖吗?”
“姐姐, 吃了糖可以原谅我吗?”
“姐姐, 失恋是不是很难过, 要不要抱抱?”
“……”
他甚至张开手臂问她,狭小的空间变得更拥挤。
林叁七终于没忍住, 扭过头, 推着他的肩膀骂:“你是不是有病!”
陈戌懿竟然还真点头, 伸手过来要让她把脉,“我有病, 得了很严重的病,林医生给我治治吧。”
林叁七没好气拍开他的手, “我学的兽医。”
他却没脸没皮地笑, “我不是林医生的小狗吗?”
“……没救了,等死吧。”林叁七象征性地摸了下他的手腕, 甩下诊断。
他配合地咳嗽几下, 倒在她肩上,拖腔带调地啊了声, “我死了。”
林叁七抿紧要上翘的嘴角,肩膀却止不住地抖。他的脑袋从她肩膀滑脱, 他又立刻靠回去,继续装死。
林叁七的肩膀抖得更厉害, 按着他的脑袋,嫌弃地从身上推开, “死人才不会动。”
本是要骂他, 笑声却没控制住, 在说话时漏出来,瞬间没了杀伤力。
陈戌懿先睁开一只眼,偷偷瞧她,被她看见,又立马闭上。
“别装了,”林叁七真是烦死他这样耍赖,害她一点脾气都没了,“快去把伞捡回来,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陈戌懿立马睁开眼睛,从裤兜里摸出两根棒棒糖,橙色的橘子味,和绿色的苹果味。
林叁七抽走绿色的那根,拆开塞嘴里。
“咦,”陈戌懿惊讶,“你不是喜欢橘子味的?”
林叁七凶他,“换个口味不行吗?”
她就是故意抢走他想吃的味道。
陈戌懿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笑,“换个口味挺好的。”
雨还在下,自行车比两人先回到家——托热心市民李梓华的福。
谁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当天晚上,小小年纪的林拾六,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黑暗。
林叁七披着毯子靠在沙发上,踢了下旁边陈戌懿的腿,“林医生肩膀好酸。”
陈戌懿抬头,茫然一秒,立刻会意,放下手机,过去给她捏肩。
客厅只有三人,林拾六目睹一切,林拾六目瞪口呆。
他的好队友,好哥哥,已经弃明投暗,他该何去何从?不行,他是硬汉,他不能向黑暗屈服!
“泳池的水好深,我的腿好酸。”林叁七看着他,语气平平地说。
林拾六茫然两秒,又和她对视三秒,放下ipad,过去给她捶腿。
12岁的硬汉,灵魂可折叠。
*
接连下了几天雨,放晴时,空气像是被洗过般清新。走进院子里,能闻见雨后独有的,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这是林叁七很喜欢的味道。
站在阳光晒不到的阴影里,她深呼吸几次,心满意足回到屋里。
墨绿色的单人沙发,陈戌懿屈腿窝在那,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刷,时而甩一下头,像是要甩走瞌睡,头上扎的小辫跟着他动作晃。
他这几天一直在刷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林叁七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根草莓味棒冰,掰成两半,走过去,短的那半截递给他,状似无意问,“在跟人聊天?”
她有点担心这人还想着撬墙角那事,虽然这几天,他心情看上去挺不错,像是走出了失恋阴影。
陈戌懿接过棒冰,咬在嘴里,乖乖把手机竖到她眼前。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原来是在刷科目一的题目。
林叁七哦了声,“考驾照啊。”
成年了是可以考驾照,不过她不准备学车,寒假太冷暑假太热,上学没时间。
陈戌懿笑得有些得意,“等我带你上路兜风。”
林叁七没放过怼他的机会,故意说,“你确定不是送我上路?”
他的笑脸瞬间垮下,郁闷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林叁七:“我不相信任何一个新手司机。”
“好吧,”陈戌懿耸了下肩,“那我先载林拾六上路。”
实在是“上路”这个词太有歧义,他偏偏还说得认真,林叁七实在忍不住,笑出来,“拾六做错了什么?”
“……我们会平安回来!”陈戌懿气得直冲她喊,喊出来的架势,却更像是要带林拾六去上战场。
林叁七止不住地笑,他伸手要来捏她的脸,被她躲开。
她坐上沙发扶手,棒冰咬在嘴里,两只手去按住他的脑袋,扯下他扎着小辫的发绳,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你的头发还挺好摸的?”林叁七咬着棒冰,笑得含糊不清。
陈戌懿竟然也没反抗,低着头应,“是、是吗?”
林叁七没看见他头发下红透的耳根,突然心血来潮,“我帮你扎头发吧!”
她还没给男生扎过头发呢。
陈戌懿却立刻从她手里逃脱,退到沙发一角,一个劲摇头。
“来嘛。”林叁七笑得像拉皮条的妈妈桑。
陈戌懿还是摇头,不肯再让她上手。
林叁七想强买强卖,听见一声狗吠,转头朝门口看过去,一只哈士奇蹲坐在那,吐着舌头,蓝色的眼睛看着这边。
“老板!”林叁七立马被大狗吸引注意,朝哈士奇走过去,蹲在它面前,揉狗头捏狗脸,“怎么又离家出走了?你老爹又没理你吗?”
这只叫老板的哈士奇是简伯伯家的,不拆家,却很爱离家出走。稍微被主人冷落,就从屋子里跑走,也不跑远,就固定地在别墅区这几家串门。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有时间就陪它玩一玩,再送回去,没时间就给点零食给它,等它主人来接。
哈士奇像是听懂人话,扯着嗓子,嗷呜嗷呜地嚎了两声,仿佛在诉苦告状。
林叁七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起身,“走,去院子里陪你玩会儿。”
她带着哈士奇要出门,却被陈戌懿叫住,转身,看向还窝在沙发里的他,问,“怎么了?”
“……头绳。”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提醒。
“哦!”林叁七才想起这事,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把头绳戴上手腕。
她走回去,把头绳还给他。
陈戌懿没马上接,而是问,“不给我扎头发了?”
林叁七本就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漫不经心说了句,“你不是不乐意吗?不乐意算了。”
“哦……”
他低低地嘟囔了声什么,林叁七没听清,问了句,他又说,“没什么。”
她没放心上,跑去院子里和哈士奇玩飞盘。
陈戌懿盯着屋外,俊眉下压,前牙在嘴巴里磨出响。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连太阳都愿意晒了。
区区一只哈士奇,啧。
林叁七正和狗子玩得尽兴,头顶突然多了把遮阳伞,转过头,陈戌懿站在她身侧,另一只手里拿着牵引绳,脸色臭臭的,“玩得够久,该送它回家了。”
林叁七还没玩够呢,“再玩会儿。”
“简伯伯要担心。”
“……好吧。”
林叁七接过牵引绳,给哈士奇套上,这牵引绳是陈爸爸特意给“老板”买的,陈爸爸一直想养狗,但至今还没能决定要养什么狗。
她牵着狗绳,陈戌懿撑着伞,和她并肩走。
水泥路还没有完全干透,道路两旁的树,被雨水冲刷后,似乎绿得更浓郁。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洒下不规则的金色光斑,残留的雨水,偶尔沿着叶脉滴落。
走在路上,陈戌懿突然问了句,“谁的头更好摸?”
林叁七一头雾水,“什么?”
陈戌懿抬了抬下巴,“我,和它。”
林叁七睁大眼睛,“你这也要比?”
连狗都不放过,男大学生的胜负欲是有多强?
“啧,”陈戌懿皱着眉,还挺较真,“痛快点,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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