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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肃伸出手，捏住花灯的耳朵，然后在阿措方松开手之际，也跟着松了手。
花灯落到地上，顷刻间散了架。
见崔慎微望过来，他无辜地挑了挑眉：“一时没拿稳。”
他神情平静，漫不经心开口：“她若是不高兴，回头我给她买上十盏，怎么也抵过去了。”
崔慎微眉心跳了跳：“不必了，不过是一盏花灯，我买就好。”
裴肃心机深沉，阿妤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好。回头他也要和父亲提一提这事。
当然他也要探探阿妤的口风。
若是阿妤对他无意，那就最好。
若是阿妤对他有意……若是有意，那一定是因为阿妤常年拘在姜家，见过的世家公子，青年才俊太少了。
没关系，等他们搬回宅子里，他找个由头办场诗会就好了。
几个丫鬟已经收拾完了书房，现在去了自家小姐的闺房。崔慎微与裴肃不便跟过去，便仍留在书房里。
左右无事，崔慎微便开始在脑海里拟起到时候要邀约的名单来。
太丑的不能要，太笨的不能要，莽夫不能要，酸腐的文人书生不能要……
这么一通划下来，定京城里倒真没几个看的过眼的。
不过无妨，定京往后还有琅琊、衢北、丞中、上尧、广陵……
他想了许久，终于，穿红裙的丫鬟过来，和他们说东西都收拾好了。
崔慎微闻言，精神一震，出了书房一看，庭院里整整齐齐摆着六口箱子。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快把整座院子都搬空了，想必他们往后也不用再来第二回 了。
他随手递了一沓银票给魏婳：“这些银钱，便算是买这几个丫头与这些东西的资费了。至于夫人对我妹妹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他笑了一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来日方长。”
魏婳捏着那沓银票，只觉得后背有冷汗渗出。
她总觉得，崔慎微话里有话。
然而崔慎微却不再与他多言，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菱花馆。
走到院门前，裴肃忽然回过头，他抬起冷沉沉的一双眼，看着立在花阴下，魂不守舍的魏婳，面上浮出薄笑，语气懒散道：
“差点忘了，还给姜夫人带了礼物。”
第42章 礼物
裴肃说完, 临渊便会意，捧着手中的檀木匣上前。
魏婳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丫鬟方从她身后迈出一步, 裴肃便懒懒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姜夫人, 我的礼物，可不是谁都接得起的。”
他嗓音冷淡，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然而魏婳却丝毫不敢小觑他。
她方才看得清楚，几乎是他一停下来的瞬间, 前头崔慎微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联想到早前在厅堂里, 崔慎微坐在这个年轻男人下首的场景, 魏婳深吸一口气, 走上前，亲自接过了那侍卫手中的檀木匣子。
想到姜妤, 她实在心虚。换做往常, 她早该明里暗里地打听起面前人的身份, 然而今日她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尽快将他们请走，然后再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处理。
她双手接了匣子，就想送他们离开，孰料却见着那年轻公子垂手而立, 仍旧笑望着她：“姜夫人，打开看看？”
魏婳不自觉地将手压在木匣雕花的地方，不一会儿，她的手就被硌得生疼。痛觉刺激着她有些慌乱的心, 她笑了笑，端庄道：“这未免有些太失礼。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改日我也好命人奉上回礼。”
她并不在乎这只匣子里究竟装着什么精妙别致的礼物。
不过如果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打听出这位公子的身份，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然而裴肃却只是笑道：“还是先打开看看吧。这件礼物，我虽然挑得用心，也费了些功夫，但毕竟是送给夫人，还是要您喜欢才好。”
他都这样说了，魏婳自然没法拒绝。
她垂下眼，打开盒子上的锁扣，掀开盒盖的第一眼，她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几乎是那一瞬间，她猛地发出一声无可遏制的惊叫！
她条件反射般将手上的盒子扔到地上，而后里面的人头也就跟着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眼前！
那顶人头的脸上满是血污，本该生着一双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洞。
是周妈妈！
魏婳被这一幕吓得跌倒在地上，她紧闭上眼，却觉得周妈妈的冤魂好像就在她面前，幽冷地看着她。
一旁的婢女们有心去扶，却又都踟蹰着不敢上前，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最终都瑟瑟缩在一旁。
裴肃笑了一声，有些遗憾地开口：“看来姜夫人不怎么喜欢呢，太可惜了。不过无妨，下回我再挑样别的送过来。”
魏婳猛地睁开眼，却又看见面前满是血污的人头，她终于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裴肃神情愉悦地转过身，走到崔慎微身前，与众人一同出了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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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慎微带着丫鬟们回了定北侯府，便听叔母道：“我本想着能将阿妤找回来，这样大的好事，咱们一家人合该聚在一处用一餐饭，也不消多大的排场，只是办场家宴。”
“但眼看着天色太晚，阿妤看起来也有些疲累，我便让阿鸳先带着她去了风荷园。”
风荷园就在崔织鸳的霜槿居旁边，陆穗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两个女孩儿挨着住，彼此之间也好亲近，免得阿妤孤零零的，一个人拘谨不安。
崔慎微也知道她的用心，郑重谢过后，方又带着几个丫鬟去了风荷园。
裴肃已经先回了昭德侯府，尽管他也想去定北侯府看看姜妤，但又想到这么晚了，他一个外男，去探访她，总归说不过去，便只能与崔慎微分道扬镳。
风荷园里，听闻崔慎微来，姜妤和崔织鸳说了一声，便先去了外头见他。
崔慎微没等一会儿，便见着妹妹穿着单薄的春衫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穿这么薄，夜里风寒露重，一会儿受凉了怎么办？”
“不会呀，”她望着他，认真解释道，“已经是四月了，天气这样暖和，夜里有风也不见得多冷，不会着凉的。”
崔慎微面色微微缓和了些，又问她觉得风荷园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姜妤摇摇脑袋：“一点也没有。”
定北侯府很好，风荷园很好，崔家人也都很好。
她看起来好像已经从下午妙华寺中发生的事里走了出来，神情柔软，面上不见半分苍白与惶恐。
然而崔慎微还是心疼地看着她。他不敢想，如果他和殿下没找过去，静慈园里会发生什么。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风荷园的目的，侧身显露出身后三个丫鬟的身影，对妹妹道：
“人我带过来了，往后就还是她们伺候你，等搬回宅子，我再给你挑几个仆妇。”
最要紧的是还要挑上十来个身手好的护卫，今日妙华寺里的事，往后决不能再有一次。
他说完，又将从魏婳那儿拿来的卖身契给她。
“还有你在姜家的东西，我也让她们挑拣着带了一些来，不过今日太晚，就先别折腾了，待明日你点检一番，看看有什么遗漏的，便和哥哥说，哥哥再去一趟姜家就是。”
“好了，你快回去吧。”崔慎微装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她说，最终却只吐出这么一句。
他还是怕妹妹在外头待的时间太长，一会儿染上风寒，又要受罪。
姜妤点了点头，软软地说了声好，而后便带着三个丫鬟进了院子。
崔织鸳还在屋子里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同她招手：“快来快来，我在家中最喜欢喝这个牛乳茶，下午接到堂哥的信，知道你回来，我特地让厨房煮了一壶放在灶上温着，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喝。”
姜妤走过去，拿起勺子搅了搅，便看见暖乎乎的热牛乳里还放着芝麻与板栗碎。
没有花生。
她舀了一勺喂进嘴里，又尝到了核桃和葡萄干，是很奇妙的味道。
她喝得眼睛都高兴地弯了起来，崔织鸳看她喜欢喝，也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道：“我比你年长些，往后我就是你姐姐了，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她还记得之前府里办花宴的事，那天如果不是姜妤，落进水里的人就会是她，说不定郑博文也会来救她，然后呢——然后她虽然未必会与他一同上岸，但肯定会感动，说不定接着就会脑子一热答应他让媒人上门提亲。
但幸好有姜妤，她才能看清这个狗男人的真面目。
她说完，又动手给她盛了一碗牛乳茶，正在这时，厨房里的下人将饭菜也送了过来。
崔织鸳托着腮，笑意盈盈地和她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便让厨子各个口味的都做了些。”她一边说，一边往姜妤碗里夹菜，心里想，真奇怪。
明明堂妹也不比她小多少，但是她怎么越看她越可爱呢，小小的软软的一只，好像她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
她下午才吃过一碟点心，这会儿一点都不饿，索性就专心给她夹菜，顺便和她说自己最近听到的各家里的八卦。
姜妤只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晚上吃多了会睡不着，若是平时，吃也就吃了，大不了看看话本，玩玩屋子里的小玩意儿，就能把时间打发过去。
但是今晚她想睡个好觉。
看见小兔子停下了用餐的动作，崔织鸳心下一阵遗憾。
她还没看够呢。
不过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她也不好再待着，只得起身告辞，临走到门前，她又扒住门框，期期艾艾地转过头，问姜妤：“明早我能过来找你一块儿用早膳吗？”
姜妤愣了愣，随即歪了歪头：“当然啦。”
崔织鸳重重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因为崔怀月的缘故，她从小就想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想和她一起吃饭，穿好看的裙子，上街游玩。
现在她总算可以如愿以偿啦！
她走之后，行香方才带着三个丫鬟进来。
她已经和几人说了事情的大概，也按照自家小姐的意思，略去了妙华寺里发生的事。
姜妤笑着看向她们：“你们都不是姜家的家生子，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便想着将你们要过来，倘若你们想回去，我便把卖身契还了你们，若是想留在我身边，也可以。”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阿措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奴婢哪儿也不去，只想跟在小姐身边。”
她爹当年为了给她弟弟凑钱娶媳妇，险些把她买去青楼，是小姐路过，给了她爹双倍的价钱，将她带回了姜家。
从那以后她就发誓，除非小姐不要她，否则她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她说完，行香几人也纷纷摇头。
姜妤看着她们，心里无端想起前世。
她那时候已经病得厉害，几个丫鬟也还是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但即便如此，姜明佩也还是恨她，恨她身边的人。
记不清是哪一天，阿措说天太冷，要去找管事要些炭，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紧接着是小蛮，摇红。
最后只剩下一个行香。
但是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这些悲剧发生了。
她会护好她们。
见自家小姐神色悲伤，阿措连忙起了话头，道：“如此说来，那位崔公子，就是小姐的哥哥了？怪道他要让我们收拾您在菱花馆里常用的东西和喜欢的玩意儿，奴婢们都收拾得好好的，保管一件也没落下，一件也没损坏——”
说到这里，她哽了哽：“不对，坏了一只花灯。”
“嗯？什么花灯？”
阿措委屈地和她说了书房里的事，也不敢说分明是祝公子没拿好才让花灯掉在了地上。
她说完，又想起一桩好玩的事：“小姐，您不知道，今天祝公子把夫人吓了好大一跳！”
第43章 计策
姜妤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其实具体怎么回事阿措也不知道。
“奴婢只听见祝公子和夫人说, 给她送了礼物，让她打开看看，然后就听见夫人被吓得尖叫起来。”她笑着道, “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她和小蛮、摇红都在前面，听见祝公子的话也不敢回头去看。
那样太不合规矩。
姜妤也弯着眼睛笑：“那我回头问问他。”
魏婳向来最重体面, 她是那种，绣鞋里落了石子，哪怕把脚磨出血，也要面不改色地走完眼前的路, 待到无人处才开始脱下带血的鞋袜的人。
她实在很好奇, 裴肃到底给她送了什么, 才让她会被吓得连一贯以来最看重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待到第二天, 姜妤和崔织鸳用过早膳后，崔慎微又来了风荷园, 给她送了一叠图纸。
姜妤接过, 看了一会儿, 发现自己看不大明白，抬起头望着崔慎微，慢吞吞道：“这是什么？”她顿了顿，又软软地添上一句，“哥哥。”
崔慎温声笑道：“是你的院子。”他指了指最上面的一张, “这是那院子现在的样子，后面几张是我另外找人画的图样，把格局改了改，你看看喜欢哪张？还有你素日里喜欢些什么花木, 也都和哥哥说说，哥哥好去找花匠移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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