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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支支吾吾地开口，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
魏婳几乎是被吓疯了，昨天夜里加上今天，一直都缩在床角，紧紧抱着枕头，不许任何人靠近。中间偶尔也清醒一阵子，就是在那阵子里，她安排她到魏府和大爷说二小姐的事。
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怀着警惕与敌意看待每一个人，即便是独处的时候，她也不曾放松。
甚至早间用膳的时候，吃到一半，她忽然发狂，将所有饭菜全都扫到了地上……
魏璋嘴唇紧抿，目光幽冷：“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夫人，给她熬一盅安神汤，伺候着她服下去，告诉她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嬷嬷颤颤巍巍地道了声是，这才恭谨地离开。
她走之后，魏璋按了按眉心，转身朝勤园走去。
魏嘉行死活不肯松口答应娶宋吟霜，这会儿还被关在勤园里。他倒也自在，整日读书写字，除了见不到姜妤之外，只觉得一切都好。
魏璋到时，便见着他正坐在窗下，认真翻阅史册的样子。
他走过去，看着这个儿子，直到他合上书，他方才开口：“自今日起，你的禁令便解了。还有，你表哥去了，你挑个时间上盛府去拜祭一下。”
魏嘉行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向他：“表哥？！”
魏璋冷淡开口，将事情始末简单地告诉他：“他得罪了秦王，你姑姑便想借着姜妤讨好秦王，孰料没成事，姜妤还被崔慎微接回了崔家——大抵是为了给自己妹妹出气，你表哥今日被人发现失足落水而亡。”
他对盛寅觉的死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盛寅觉就是一个蠢货，仗着出身不学无术，认定盛家可以给他铺上一条通天大道，他自己便无需努力。
魏嘉行原有几分伤心，他与这个表哥一向不亲近，但到底也是一家人，十几年来也常走动——然而在听到姨母的谋划之后，他便只剩下了愤怒与悲伤。
在被关在勤园的这几天里，他已经从母亲那儿得知了父亲不让自己娶阿妤的真正原因——竟然仅仅只是因为她并非姜家嫡女。
因为不是姜家嫡女，所以他便不能娶她；因为不是姜家嫡女，所以她便要被姨母送去讨好秦王……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也很喜欢阿妤，说她通透聪慧，玲珑可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对她冷淡的呢，应当也是知道阿妤不是姜家嫡女的时候吧。
这一切听起来如此可笑，但竟然是真切的事实。
“所以，她其实是崔家的血脉？那她是崔慎微嫡亲的妹妹吗？”他嘶哑着声音开口。
魏璋淡淡颔首：“今日为父也在朝堂上遭人弹劾，纵容族人仗势欺人，侵占良田，阿行，为父恐怕，这只是个开始。”
依照崔慎微的心性，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况且他听说，崔元藉也来了定京。
“你若不想娶宋吟霜，那么赵国公的孙女也不是不可，赵国公曾有从龙之功，若是两家联姻，便是崔慎微想做什么，也得顾忌一番。”
魏嘉行抬起眼，冷笑道：“父亲的意思是，只要高门贵女都可以？那阿妤呢？她如今是清河崔氏的二小姐，论家世出身，难道不比她们高？旁人我都娶得，阿妤我如今娶不娶得？”
他话里带刺，然而魏璋却不以为意。这个儿子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平素所见非黑即白，然而世事哪有那么多黑白之分。
他也该成长起来了，否则将来，魏家如何能交到他手中。
“自然。”他淡淡答道，“你若能娶她，崔魏两家此后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如此再好不过。”
魏嘉行望着他。
目光炽热，心却一寸寸冷下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再也娶不了阿妤了。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今晚我就去见她。”
魏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天夜里，姜妤收到了一只小兔子，关着兔子的笼子用赤金打造，笼条上还刻着繁复的花纹。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姜妤抿了抿唇，可是转头一看身上穿着红色万福纹锦缎裁成的小兔子，她还是忍不住想，就收下吧，大不了等下次有机会见面，她折成银两给他。
反正哥哥给了她很多银票。
她这样想着，便让行香去找青草来喂小兔。
没有人知道，也是在这天夜里，魏嘉行在一墙之隔的院外沉默地站了一夜。
而后少年策马，春夜疾行，于天光乍破之际扬鞭出城，一路风烟，终未回首。
第45章 嫉妒
裴肃一开始体谅姜妤与崔家相认, 便没去打扰她，只是后来想起她想要一件兔毛披风，便想着给她送只兔子。
她亲手养大, 再拿去杀掉，皮毛用来做披风, 剩下的兔子肉还可以让厨子做成红烧或者清蒸，怎么想都觉得比直接送她一件兔毛披风有意义。
只是他没想到，兔子送出去了三五天，姜妤那边都没动静。
莫非她不知道那兔子是他送的？
也有可能。
毕竟她那么笨。
想到这里, 裴肃紧抿着的唇微微松了些。
但他毕竟是太子, 总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主动去找她。
儿女情长, 英雄气短, 他素来瞧不起这样的做派。
姜妤不是心悦他么？他等着她来找他。
临渊不是很能理解自家主子这种行为，想见姜小姐的人是他, 不肯主动的人也是他, 眼看着自家主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他忍不住拐弯抹角地劝道：
“殿下，微臣听说寻常人家乔迁都是要送乔迁之礼的，姜小姐现如今与崔大人他们搬去了崔宅，您看属下是不是也应该……？”
他可不敢提让殿下送乔迁礼的事，只能这样隐晦地找借口。
裴肃闻言, 冷冷看他一眼：“你与她有什么交情，她搬去崔宅你还要送礼？”
临渊无辜道：“属下的意思是，您与姜小姐交情匪浅，需不需要属下去置办些东西给姜小姐送过去？”
裴肃垂眸, 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过是搬去崔宅，孤便巴巴地给她送什么乔迁礼过去, 是不是有些太给她面子了？”
“那就不送？”
裴肃轻慢地瞥他一眼，起身出了院门。
“公子！干什么去啊！”临渊反应过来，一边拔腿追上去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裴肃嗓音清淡：“无聊，出去散心。”
他散心的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朱雀大街上的店铺里。
卖小玩意儿的、卖家具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钗环首饰的……但他毕竟出身宫中，身上穿的日常用的，无一不是御造之物，精致华贵，自然看不起宫外这些店铺。
即便掌柜的们见他穿着气度十分不凡，认定他是头好宰的肥羊，说的都快比唱的还好听，就差没把铺子里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了，也还是不免被太子殿下嫌弃一句“粗制滥造”。
走了大半条街，两人还是双手空空。
临渊忽然觉得，有时候人太讲究也不是好事。再这样下去，他们逛到明天都不一定能给姜小姐挑出一件像样的乔迁礼来，他想了想，试探性地悄声问道：“殿下，方才看了那么久，您就没有一件满意的？”
“其实属下觉得吧，送礼这事贵在心意，姜小姐心悦您，您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裴肃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我是在给她选乔迁礼？这么喜欢自作聪明？”
临渊哽了哽，不敢再说话。
正在两人沿着春荫河往朱雀南街走时，忽然便听见前头传来小孩的争吵声，随之而起的还有小女孩尖细的哭声。
裴肃对这样的场面向来没什么兴趣，正要转身离开，却看见几个小孩还是拉扯起来，而在他们拉扯间，一枚有些眼熟的荷包忽地从其中一个小孩儿身上掉落下来。
他眯了眯眼，偏过头，唤了一声临渊，“去看看怎么回事。”
临渊应声前去，没一会儿便黑着张脸把几个小孩儿吓得老老实实，什么话都交代了出来。
他转过身，回去和自家主子一边指着人一边道：“是那几个小孩儿，怀疑那对兄妹偷了别人的东西，这才争执起来。”
“偷了什么？”裴肃眼风扫过去。
临渊有些纳闷道：“一枚荷包。”
不过是一枚荷包，随便找几块破布也能缝出一个，这有什么好偷的。他在心里腹诽道，又觉得这些小孩儿挺有意思。
裴肃看了看他。
临渊立时识相地走过去将揣着荷包的小男孩儿带过来，在他旁边还跟着一个抽抽噎噎的小姑娘。
是他妹妹。
“我看看你的荷包。”裴肃垂眼，淡淡地看着面前眼眶含泪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抬起眼睛，倔强地看着他，咬紧了牙关，紧紧地攥着手心的荷包。
裴肃嗤了一声。
临渊见状，连忙低下头哄着小孩道：“我家公子就是想看看，不会要你的东西。”
小男孩儿对这个腰间带着刀的人很有好感，刚才就是他把那些要欺负自己的人赶走了，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摊开手，给面前高大冷峻的男人看他手心里的荷包。
临渊看了一眼，便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小孩怀疑这荷包是他偷的了。
虽然荷包已经脏污，但还是能看出来用料不菲，以及荷包上绣着的花样亦是金丝银线，可见富贵。
裴肃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来，仔细端详一阵后，散漫地笑了一声：“小孩儿，哪儿来的？”
小男孩儿看了眼带刀的临渊，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方才怯怯开口：“是姜小姐给我的。”
他记得那位小姐说过，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姜府找她。
怕他们不相信，他又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裴肃淡淡颔首，忽然道：“她现在不姓姜了，姓崔。前两日刚乔迁，你想不想去贺她乔迁之喜？”
他唇角扬了扬：“我可以带你过去。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低声答道：“我叫十一，”他说完，又指了指身边用两根红绳扎着麻花辫的妹妹，“她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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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现今和父兄一道搬到了鸣杏坊崔宅里，为了躲着裴肃，她一连好些天没有出门。
原以为这样就够了，却没成想今日却听下人来报说，昭德侯府的表公子带着两位故人来恭贺她。
姜妤抿了抿唇，向下人问道：“两位故人？是谁？”
下人摇了摇头：“小的也不知，只是看到那位表公子身边跟了两个孩子。”
孩子？故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道：“让他们进来吧。”
下人很快称是，没一会儿便带着人进来。
看着裴肃身边的小兄妹，姜妤惊喜地上前蹲下，摸了摸他们的头：“你们怎么过来了？我原还担心你们往后去姜家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十一望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旁的十二声音软软地道：“我和哥哥听说你搬家了，来给你送搬家礼物。”
她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缝了好久的小兔布包递到她跟前，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紧张地看着鞋尖。
这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姜妤很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弯着眼睛笑道：“真可爱呀，谢谢你，姐姐很喜欢这个礼物。”
十一也掏出自己在路边买的一支簪子，磕磕巴巴地和她道：“恭贺您乔迁。”他说完，又急急忙忙道，“您再等等，之前借我的银两，我再攒五个月，就能攒够了，到时候一起还给您。”
姜妤有些惊讶，正色问道：“你怎么攒的？”
他才那么小小一个，哪儿来的本事挣钱？
她抿着唇，语气严肃：“我不用你还钱，如果非要还的话，等你长大之后再说。”
她其实从没想过让他们报答亦或者记住她的恩情，她只希望，假使他日，她帮过的人能在有能力的时候，以她如今同样的心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如此便足够了。
她说完，才接过他手里的簪子，笑眯眯地簪在鬓边，歪了歪头，看向面前的小小兄妹，问他们：“好看吗？”
裴肃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心想。
丑死了。
但他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
她怎么能对谁都这么好。
第46章 不怕
两个小萝卜头送完礼物, 便要回家。
姜妤安排车夫将他们送回去后，才转头看向裴肃。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
上次在妙华寺里的事，她还没有好好谢过他, 实在很不应该。
他还给她送了只可爱的小兔子。
她不应该躲着他的。
可她更不想再继续骗他。
她仰起头，鬓边金钗的流苏落在她耳后, 刺眼的阳光落到上面，衬得她鸦青的鬓发颜色深重，温软的眉眼像一枝皎白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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