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妤一点也不嫌乱,拽着裴肃的衣角就要往里走。裴肃迟疑再三,还是选择跟上前去,护着她往人堆里挤。
夜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有的只在地上铺了一层红布,上面放着几只铁笼,铁笼子里关着小猫小狗,相邻的则是一张小吃摊,是年轻的小夫妻在卖烧饼冷粥,走出去数十步,又有卖鲜花金鱼的,一边是陶瓷盆里精心种养的花草,一边是黑陶白陶缸里游曳的黑尾红尾小金鱼,还有卖布匹、香料、绢花、卤鸭的,总之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崔妤看什么都新鲜,却没什么想买的心思——她们这次出来轻车简行,连下人都没带,买了东西也拿不了,索性不买。
况且光是这样看看,她已经足够高兴了。
她就这样拽着裴肃的衣角走走停停,将整条街逛了大半后,忽然被眼前的摊子吸引了注意力。
——也不知是卖什么的,摊子前头围了不少人,她一头扎进去,才发现是卖梅花糕的,边上有人在喊:“买梅花糕送白釉黑彩兔喽!新鲜出炉的梅花糕,和活灵活现的兔子呦!走过路过的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哎!”
崔妤挤到前面,终于看清楚了那摊前的一排白釉黑彩兔,她小小地“哇”了一声,这兔子的模样,和她东宫里博古架上的兔子,全都不同。看起来瘦长瘦长的,还仰着头,看起来并不憨态可掬,反而很矫健野性的样子。
裴肃低眼看着她:“喜欢?”
崔妤转过头,眼眸晶亮地点头:“喜欢!”
裴肃略一颔首,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拽到一旁的队伍后端:“那过来排队。”
崔妤“哎呀”了一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她踮起脚左右看了看,这里人太多了,她要是不和裴肃在一块儿,说不定等会儿他们就会被人流冲散,很难再找到对方。
好吧。
让裴肃在这里帮她排队的念头只能打消了。
她仰头看了看裴肃,又伸手摸了摸鬓边的簪子,伸出手对比自己和裴肃的衣袖颜色,然后悄声问他:“裴肃,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兄妹啊?”
她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年纪很小呢,说是还没及笄也不会有人怀疑。
裴肃呢,一贯喜欢板着张脸,今天又穿了一身玄色锦袍,看起来就很像世家贵族里沉稳可靠的嫡长子。
裴肃抬手,也拨了拨她簪子上的金丝,看着镶珍珠的金丝微微颤动着,他温声道:“若你喜欢,也可以唤我兄长。”
他今年二十有二,崔妤才刚及笄,有崔慎微这层关系在,崔妤原也该唤他一声兄长。
他心念微动,低声笑着唤她:“阿妤叫一声阿肃哥哥,让我听听?”
崔妤轻哼一声:“才不。”
这可是在外面呀!她才叫不出口!
她转过头,专心排队。
没排一会儿,便轮到他们。
崔妤眉眼弯弯的地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用油纸包好的梅花糕与白釉黑彩小兔子,想了想,又将梅花糕递给了裴肃,她说:“给你吃这个!”
裴肃散漫抬眼:“不喜欢吃什么的就给我?”
他太了解崔妤。
如果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肯定迫不及待要从人群里挤出来,然后打开油纸,一边吹气一边试探着伸手去拈,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甚至还没打开就给他。
崔妤鼓了鼓腮,小声为自己辩解:“也不是不喜欢吃、就是、就是现在不想吃嘛……”
她在吃东西这回事上,是有自己的一套讲究的。
春日里吃鲜鱼菌菇青菜最好,夏日就应该吃凉菜清粥,似这等软软糯糯热气腾腾的梅花糕,就应该秋冬时节的夜里吃,大风雨雪天则适合喝汤。这时候眼看是入秋了,但天气也还没凉下来,就适合吃些鲜嫩瓜藕。
“但是总不好浪费粮食吧?”她仰头看着裴肃,用语重心长的口吻与他说话,“你是一国储君,将来更是江山共主,更应该明白一蔬一饭,来之不易。有你做好了表率,宫中下人,朝上大臣们才会追随你,效仿你,常行节俭。”
裴肃懂了。
她不光买椟还珠,如今还要强买强卖。说这么多大道理,无非是要他吃掉她买的那一包梅花糕。
见裴肃仍然不为所动,崔妤咬了咬牙,凑到他眼前,小声开口:“阿肃哥哥……”
裴肃哼笑一声:“大点儿声。”
崔妤恼极,一把将梅花糕收回来,转身往街市深处走。
她就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人。
大不了、大不了她待会儿一个人把这些都吃掉。
她走得又急又快,裴肃眼看跟不上她,只得故技重施,伸长了手去捞她的后衣领。
崔妤被他扯住后领,动弹不得,于是转过脸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怎样,是不是改主意了?”
裴肃“啧”了一声,另一只手伸出来,掐了掐她的脸颊:“谁惯的你?”
崔妤跺了跺脚:“你别掐我,一会儿红了不好看!”
裴肃松开手,果然看见她脸红了一片。
他呼吸微滞,想起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他知道她不仅脸颊娇嫩,身上别的地方也同样如此,捏一下按一下,就容易留下青紫斑驳的痕迹。
“阿妤。”
“嗯?”
裴肃抬眼,温和地笑,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微微低下头,在女孩子的耳边轻声问她,“旷了这么久,你莫非不曾想我?”
崔妤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瞬,她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转头就要快步走进人潮里。
这一次裴肃却早有预料,在崔妤刚要转身离开时,便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他闷声笑道:“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
两人穿过长长的夜市,便来到桃荫河边。
河上浮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有小渔船,也有规模更大一些的商船,还有华丽的画舫。
有人在船上卖菱藕瓜果,从南边运来的丝绸绮罗,画舫里则是一片欢声笑语,船舱上映出里面舞女窈窕的身影,崔妤在岸上看得目不转睛。
然而她在这众多于岸边驻足的游人中,也是极为出众的。
不远处有穿着锦袍的少年郎被好友们从人群中推出来,红着脸来到她面前,手里还攥了两枝栀子,朝她拱手,磕磕巴巴地开口道:“我方才在远处见着姑娘……姑娘想是孤身一人……这夜市、夜市虽然热闹、但终究……”
他话没说完,脸却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极为狼狈地将自己的来意表明:“不知姑娘可否、可否赏脸,让小生送你归家……我、你放心、我绝不是坏人,我爹是翰林学士,这是我家的传家宝……”
他巴巴地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想请崔妤千万不要误会他。
崔妤见他这样,忍不住发笑。
定京城里,还有这么呆的公子哥儿啊?
少年郎望着她,更呆了些。
少女身后花灯绚烂,她立在灯下,身姿绰约,眉眼盈盈,好似春日新绿的杨柳枝外,开出的第一朵皎白玉兰,温柔恬静。
“孙学士总说他儿子玲珑心窍,博学多才,今日一见,我方知晓什么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莫非孙公子这些年只知道钻研经书,却不懂得半分人情世故?”
裴肃手腕微动,将崔妤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孙公子这才发现心上人身边还有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他连忙又拱手:“您一定就是小姐的兄长吧,是我唐突了,真对不住……”
他连连道歉,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心上人的兄长越来越黑的脸色,终究是不敢再开口,只难舍地看着立在花灯下巧笑嫣然的小姐,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去。
等他走后,崔妤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转过脸看着裴肃:“阿肃哥哥噢?”
裴肃冷着脸哼了一声,问她:“还继续逛吗?”
崔妤眼底笑意未收,她摇了摇头:“不想逛啦。”
她觉得自己腿都走酸了。
可是一会儿还要原路返回,才能回马车上歇着,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里发怵。
裴肃见她抿着唇,就知道她肯定是走不动了。
床上娇弱,床下也这样娇弱。
他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崔妤依言趴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颈,声音轻快:“裴肃你真好!”
裴肃垂眼,感受着手臂下女孩子温热的肌肤,低声一笑。
希望她待会儿也能这样说。
崔妤将头垂下去,贴着他的耳边。
她想起出嫁时的情形。她一直以为,那时候背着她出门的是哥哥,却没想到会是裴肃。
但当时她满心都怀着忐忑与说不清的希冀,根本无暇注意被裴肃背出家门是什么感受。
而现在——现在时过境迁,她已经无从探究那时候的心情,唯一能够清楚的只有现在,当下这一刻。
她贴着裴肃的耳边,伏下身去,将胸脯压在裴肃的背上。
咚咚。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像在怀里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而现在,那只小兔子几乎快要蹦出来了。
她直起身子,低下头,看见裴肃自衣领里延伸出的一截脖颈。
看起来和她的一样纤长秀致,但也和她的不一样。
她见过他仰起头,白净的皮肤下,血管和青筋交织着显露出来的样子。
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那时候的裴肃,总容易让她联想到一些矫捷、凶猛的兽类。比如山林里的豹子,又或者月夜下的头狼。
但是豹子和头狼,也会像裴肃这样,低下它们高傲的头颅,温驯地背起自己的伴侣吗?
崔妤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她现在想舔一舔裴肃的后颈。
她不想当丝萝或者凌霄花,但如果裴肃是乔木,她觉得她应该会很愿意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低下头,舔了舔他。
几乎是同时,裴肃钳着她双腿的两臂猛地收紧,他哑声开口:“做什么?”
崔妤顾左右而言他:“我、我没做什么啊!”
她也没想到裴肃反应会这么大!
裴肃松开一只手,隔着长裙摸了摸她的脚踝,按着她的脚踝缓慢摩挲良久,方才道:“是吗?”
“嗯嗯!”崔妤连连点头,又有些不安,“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剩下的路也不长了,我们慢慢走回去?”
裴肃拒绝了她的提议,意有所指道:“不必。你最好省些力气。”
崔妤微微瞪圆了眼睛,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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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了马车上,崔妤才想起裴肃的梅花糕还没有吃。
她摸了摸包着梅花糕的油纸,还是温热的,于是低下头,开始拆油纸。
裴肃看着她的动作,以为她会在拆开之后给他喂过来,却没想到她是要自己吃。他按住她将要把梅花糕塞进自己嘴里的手,从她手里将梅花糕抢下来:“不是不想吃?”
崔妤叹了口气,很忧愁地说:“可是、毕竟是我想要的小兔子,如果把梅花糕全给你吃,感觉好像有点太欺负人了……”
崔妤反思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不能那么欺负你。”
原来是这样。
裴肃轻笑一声。
“没关系。我不觉得是欺负。”
油纸里一共也就三五块梅花糕,在崔妤的注视下,裴肃很快就吃掉了。
“可是怎么办,阿妤,我还没吃饱。”
崔妤“啊”了一声:“那怎么办?那我们下去买点吃的?或者你忍一忍,等回宫里再吃?行香和桃夭肯定会让厨房给我们备夜宵。”
裴肃转过身,捧着她的脸,低声笑道:“不用那么麻烦。”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亲得又重又急,仿佛也将她当成了一块可口的梅花糕,要把她整个人囫囵吃下去似的。
崔妤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在感受到她的攻势终于温柔下来后,她终于舒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还没舒到一半,下一瞬,她就感到些许凉意。
裴肃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小衣,现在又将她的宋抹卷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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