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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结束后就是他们的汇演了。
趁着假期，盘笑笑要求大家每天都来排练厅至少演练那么几遍。
这天，姜喜原本还在和康诚对词，排练厅的组员们突然就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康诚两人。
两个人相处的空间，让她很不安。
她发现自己只有和舅舅呆在一起，才会平静。
所以，演练了一半，姜喜还是站了起来，“大家怎么都不见了？我去找一下他们。”
“等等。”
康诚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她。
姜喜回头，排练厅的灯忽地一暗。
像是排演过一般，仅留一束明亮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
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姜喜有种想逃的冲动，下一刻，康诚就开口道：
“姜喜，我……喜欢你。”
“……”
姜喜愣了一下。
康诚以为她没听见，又大胆地强调了一遍，“姜喜，我说，我喜欢你。”
“……”
姜喜脑海里一片空白。
耳畔同时响起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姜喜，你看看，这么多人喜欢你，说明老子让你走的路就是对的。”
“你看到大家对你的喜欢了吗？快点，把衣服脱了好好报答他们。”
父亲每次对她态度最好的时候，就是粉丝再涨的时候。
他总说很多人喜欢她，所以，她要把衣服穿得再少一些。
她要去学那些撩拨人的动作。
她要去跳那些很性感的舞。
说那些很下流的话……
被人喜欢，就意味着她要失去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也意味着她会失去做人的权利。
从有记忆起，“被喜欢”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排练厅里因为没人而显得空荡，姜喜摇了摇头，想要把耳朵里的杂音去掉。
可是，那些声音却越来越大：
“你以为大家凭什么喜欢你？凭你那死驴脾气？喜欢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快穿上这个迷你裙，把那个舞学了。”
“姜喜，被人喜欢是好事，懂吗，说明你要赚钱了……”
康诚注意到对面女孩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他刚想叫她，姜喜捂着耳朵骤然尖叫起来，
“别说了！”
“……”
康诚瞬间一个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姜喜抬头，看着对面康诚受惊的脸，真正意识到父亲带给她的伤害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她可以去克服不适，学着跟异性友好相处，可以去克服不安，学着放下过去的阴影，她想摆脱姜振，却发现他其实无处不在。
她以为自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现在才明白，她早已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明明不饿，胃里却再次翻涌起酸意。
姜喜来不及回应他，捂着嘴朝着卫生间冲了出去。
然后……
吐了。
康诚追了出来，听到了卫生间发出的干呕声，一时也很无措，只能在外面等她出来。
“姜喜，你怎么样了？”
“没，没事。”姜喜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痕，擦了擦嘴往回走。
比起被拒绝的丢脸，康诚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反而更加惶恐：“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我……没事。”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姜喜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即便被拒绝了，康诚也依旧有些不放心，默默地跟着她回家。
姜喜走的很艰难，耳朵里的杂音始终不肯停止。
她每一步都在控制着自己临近崩溃的情绪。
“我到家了，你回去吧。”姜喜强忍着不适，对他说道。
康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姜喜没回答。
“再见。”
姜喜转身，刚走近楼道，就看到了在楼下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叶悉归。
感应灯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叶悉归单脚撑地坐在摩托车上，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耳畔的声音终于停止。
风声呼啸。
姜喜下意识的回去看了看康诚，人已经走了。
再回过头看看前方的舅舅，只觉得此时的他，比夜还要冷。
姜喜没想过舅舅会过来，心里有些慌乱，忙问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叶悉归面无表情地扫过康诚刚才的位置，冷风在两人身上周旋，吹得人直哆嗦。
感应灯熄灭，舅舅再次融入到夜色里。
然后，灯亮。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姜喜看着舅舅冷酷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舅舅好像……生气了。
第18章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空气里都弥漫着让人紧张的气味。
姜喜最怕的就是看到舅舅生气, 他还没说话，她就急忙解释道：
“舅舅, 刚才那个送我回来的是我同学, 他叫康诚，是我们班班长，也是我参加的模拟法庭小组的成员之一。”
叶悉归在沙发上坐下, 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头顶橘黄色暖光照在他的身上, 让他冷隽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柔和。
只是，眼底寒气浓郁, 让人愈发的慌张。
姜喜：“今天, 我们有些误会。他就是不放心，才送我回来的……”
“姜喜。”叶悉归徐徐开口，打断了她的解释。
既没有质问两人的关系，也没有要求她说出是什么误会, 而是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喜愣了愣，赶紧掏出手机一看, 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舅舅给她打电话了吗？
姜喜有些懊恼, 舅舅极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好不容易打一次她还没接到。
姜喜：“平时没什么人找我，我……我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
说着, 她立马去找出数据线把手机的电先充上。
叶悉归看向她残留着殷红的眼眶，沉默半晌，道：“你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不必事事向我解释。”
姜喜刚要松一口气, 叶悉归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你现在是学生……”
“……？”
姜喜听不出舅舅这话的语气和态度。
是学生, 所以呢？
她哪里做错了吗？
舅舅只要说，姜喜一定会立马改掉的。
姜喜竖起耳朵等着舅舅的下半句，可是等了半天，他却什么都没说。
姜喜：？？？
“舅舅？”
“嗯？”
“……”
房间里有松木淡淡的香气。
像是雪后山林。
带着清晰的冷冽。
舅舅今天吃巧克力的频率快了很多。
从认识起，她就一直不太懂舅舅。
他的话里总是有太多的留白。
她虽然住在他家里了，可是，其实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她对他的了解，算下来甚至还没有周羽豆多。
他每次明明都在做着关心她的事情，但又好似这种关心又会因为某种忽然升起来的情绪戛然而止。
那种难以读懂的克制感，似乎像枷锁一样，限制着他的言行。
舅舅到底在克制什么呢？
他们是一家人啊。
她最糟糕的样子，舅舅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对她说的吗？
她刚想问，叶悉归淡淡开口，“薄医生那你很久没去了？”
姜喜怔住。
对哦，是很久没去了。
之前在益通镇的时候，舅舅就带着她去医院处理过伤口。
但当时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取证。
所以，回来之后，舅舅对她的健康情况不太放心，就替她联系了医院，让她去治疗伤口。
她之前倒是一直有去，甚至还听了医生的适当调整了自己的饮食，可是自从班主任要求她多参加活动以后，她就只在家里自己涂药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她的课余几乎被模拟法庭给占满，最近一放假就要排演，身上的伤口也都明显好转了，她就忘记要复查这个事情了。
难道……舅舅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叶悉归抬眸，带着疑惑。
“我明天就去复查。”她不能辜负舅舅的心意。
姜喜急忙说道。
叶悉归应了一声，起身就准备走了。
姜喜看他要走，其实心里还有些话没说完，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舅舅。”
叶悉归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犹豫，直接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姜喜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确有点过激了。
可是，面对着康诚的表白，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去和他正常相处了。
舅舅是知道她境况的人，除了他，她也不知道能和谁商量。
于是，她斟酌了半天用词，说道，“你觉得……我适合参加模拟法庭吗？”
叶悉归垂眸看着她，一针见血地问，“为何突然退缩了？”
姜喜：“今天有同学说喜欢我。我……很害怕。我不想被人喜欢。”
如果这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叶悉归理都懒得理。
但对方是姜喜。
他大概也能明白她害怕的根源是什么。
想了想，叶悉归道：“姜喜。”
“嗯？”
“这世界不会迁就任何人，也不会事事都按你的想象发展，只要你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
所有的选择权，都在她自己。
姜喜怔愣了一下，以前没选择的时候，她总觉得痛苦。
现在有选择了，她发现，其实也依旧有痛苦。
或许正如舅舅所说，这世界不会迁就谁，那么，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
次日，姜喜没有回排练厅，而是直接复查去了。
医生复查完之后，很高兴地对她说道，“……你现在身体整体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抵抗力免疫力各方面都有明显提升。”
“嗯。”
“你身上这些新伤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还有很多是旧伤，祛疤痕要的时间会更久，这些祛疤痕液你先每天涂着，慢慢的效果会出来的。”
“谢谢。”
“薄医生那边一直在等你，你先过去吧。”
“嗯。”
姜喜在皮肤科处理完之后，上了五楼前往心理诊疗科。
薄医生据说是北雅市最好的心理医师，舅舅让她来的时候，她虽嘴上答应了，但其实还是很排斥看心理，因为不想把自己的内心告诉别人，更不想与他人分享她的过去。
可每次来薄医生这里，她从来都不问她的以前，反而都在和她聊现在的生活。
薄医生说话温柔低婉，像母亲一样。
姜喜在她这里，能得到少有的放松。
所以，一段时间没来，还有些想她，难得主动跟她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
薄医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小册子给她，“今天我们反正有空，不如做个小测试怎么样？”
“好。”
姜喜接过测题，到一边去写写画画。
半个小时后，薄医生看完结果，在她的旁边坐下。
两人像老友一般，放松地闲聊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
姜喜想到康诚，苦恼地点了点头，把康诚对她表白的事情说了。
“我其实不想这样，可是，我忍不住……”姜喜捂住脸，一想到父亲曾经说的那些话，她就忍不住反酸，“我不想吐的。我恶心的并不是他……他是一个很友善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
“姜喜啊，被人喜欢不是罪恶。”薄医生轻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用为此感到羞耻。”
姜喜茫然地抬头，看向她。
薄医生耐心地引导着，“喜欢的形式有很多种，让你恶心的是一种，但也还有别的。比如说，你喜欢你舅舅吗？”
“喜欢。”姜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你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喜欢他的呢？”
“开心，仰慕的。”提起叶悉归，姜喜嘴角都噙着笑意。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别人对你的喜欢，也是如此？”
“不一样。”姜喜扭头看向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她模糊的面容，“舅舅长得帅又厉害，什么都会，被人喜欢是应该的。可我是在淤泥里长大的，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不配……”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被爱被喜欢呢？”
姜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薄医生一副她不回答，就等到她回答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舅舅那样的吧？”
薄医生站了起来，“跟我来。”
两人来到了露台。
薄医生指着楼下的花园，“你看，那些玫瑰，芍药都开了，好看吗？”
姜喜看向下面锦簇的花团，点了点头，“好看。”
“这些小草呢？”
姜喜还记得刚来北雅市，这里都被一片冰雪覆盖，别说花了，草都死绝了。
辗转过了几月，却又一片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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