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舅舅都知道。
她想了解他。
其实,也是因为想和他走得更近一些罢了。
但显然,叶悉归并不希望如此。
“我不过是你生命里的过客,我的喜好如何,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
不,不是这样的。
姜喜想要反驳,但叶悉归扭头看了看她,直接转移了话题,问,“星星看够了吗?”
姜喜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叶悉归当即骑车载她回了俱乐部。
看着姜喜茫然的目光,叶悉归解释道:“公寓那边要天亮才能修好通电,你今晚暂时住在这。”
姜喜:“哦,好。”
姜喜安静地跟着舅舅进屋。
整个俱乐部里空荡荡的,他一路带着她去了二楼。
在走廊尽头,有一个单间,像是储物间改造的。
一侧整齐的堆置着车辆的配件用品,一侧则摆放着一个单人床和简单的个人生活用品。
单人床的架子她有印象,正是家里前几天抬走的那一套。
看到衣架上熟悉的外套,姜喜心里很过意不去,“舅舅……你平时住在这里吗?”
叶悉归一边给她找床单被子,一边应了一声,“训练更方便。”
一句话把姜喜想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为了养她,舅舅一定很辛苦吧?
以前她家的房间很拥挤,所以,她没有什么私密空间。
但同样处于拥挤的环境里,叶悉归却把空间留给了她自己。
姜喜默默把舅舅的好都记了下来。
“舅舅。”
“?”
“你送我的床垫,非常好睡,我一倒下都能立马睡着了。”
叶悉归微怔,“不早了,休息吧。”
叶悉归拿了自己的被子准备出去。
姜喜刚想说晚安,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叶悉归脚步一顿。
姜喜窘迫地低下了头,她自己都忘了,从排练厅出来以后,她一直都没来得及吃口饭。
“饿了?”叶悉归问。
姜喜点了点头,“我本来想回家自己做的,但突然停电了……”
叶悉归沉默一瞬,“去休息室等我。”
“哦。”
姜喜乖乖去了休息室。
山顶万籁俱寂,偌大的俱乐部里只有两人,所以一丁点声响也都能听到。
姜喜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走过去一看,舅舅正在亲自下厨为她准备宵夜。
黑衣黑裤,明明一副倨傲冷淡的贵公子模样,却熟练的处理着手上的食材。
她本以为舅舅这样的酷哥,是不会做饭的。
不敢打扰他,姜喜悄悄退回休息室。
很快,舅舅就端着一碗蛋炒饭过来了。
“俱乐部里没什么食材,凑合吃吧。”叶悉归道。
姜喜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炒饭,根本不在乎,“谢谢舅舅。”
叶悉归怕她拘谨,离开了休息室。
姜喜做饭,只求能填饱肚子,味道方面没那么多讲究。
蛋炒饭她以前也做过不少。
可没有一碗,能像舅舅这般做的粒粒分明,香气四溢。
蛋液包裹着每粒米饭,吃完了都能久久留香。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
温暖熨贴着的不仅是她的胃,还有她的心。
舅舅说不要寻找他们之间的共性,可一家人总有相似的地方的啊。
除非是父亲那种极端情况,否则,他们难道不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吗?
又何来改变一说?
算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缓慢吃完以后,姜喜独自去厨房把碗筷洗好。
等再出来的时候,舅舅还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站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吃巧克力。
一束小夜灯在他周围落下一地光圈。
明暗阴影里,他的侧脸线条始终凌厉。
鼻翼高挺,即便模糊,也能从轮廓里感受到他气质的卓绝。
他站在光圈里,在明和暗之间仿佛有一道过不去的边界。
他不想被人靠近。
却偏偏又带她走进了他的世界。
舅舅似乎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总有心事的样子。
也不知这心事是因为她,还是别的?
“舅舅……”姜喜轻声唤他。
叶悉归回头,”什么事儿?“
他的眼睛漂亮非常,幽深沉静。
只是,明明已经春日,里面却依旧在看向她的时候带着风雪。
“我的嘴其实很严的。”姜喜忽地说道。
“?”
“你如果有心事,我可以做你的树洞。”
说着她还比了一个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姜喜:“你可以把垃圾都倒给我,我来回收!”
就像周坛和周羽豆一样。
做可以分享彼此生活和心情的家人。
叶悉归略微意外。
抬眸看向对面眼神清亮的小姑娘。
某一刻,那些一直在他脑海里折磨着他的画面,似乎终于从脑海里淡去。
他甚至在某个瞬间都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两家之间的恩怨。
只看到了她单纯又笨拙的,想要努力化解他满身的冰冷。
没有人能轻易拒绝真诚。
叶悉归也如此。
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在嘴角一闪而过。
他没有答应她的提议,但也没有拒绝,而是走回沙发上拉开被子,对她说道:“去睡吧。”
姜喜能明显感觉到舅舅身上那种克制又压抑的情绪,消散掉了。
她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舅舅晚安。”
“嗯。”
*
五一假期结束,在模拟法庭正式表演之前,盘笑笑带了一个人,来到他们的排练厅。
盘笑笑:“……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我国三大律师之一,且从业以来几乎没有败绩的广悦广律师,作为我们这次模拟法庭的指导顾问。为了确保我们这次表演的专业性和科普性,她会就我们现在的一些台词和法律条款进行修正,大家待会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们的广律师啊。”
组员们欢呼雀跃,一个个都忙着跑去找律师求教。
姜喜看着一身休闲装的广悦很是意外。
在益通镇他们就见过了。
她是舅舅找来的律师,负责父亲这起案件的。
当时舅舅也只介绍了她的名字,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的。
等组员们都提问完,休息的时候,姜喜主动去找了广悦。
姜喜:“广律师,请问我父亲那边现在进展如何了?”
广悦看她过来,一点不意外,“还在进行中。”
广悦说着,翻出了一份文档,“律师的台词是你写的吧?”
“嗯。”
“考虑的很周全也很专业。不过,你们模拟的案子和你的情况差不多,你应该也清楚,单纯靠家暴或者虐待罪,以你伤情鉴定的情况来说,对你父亲的惩罚是不够的。”
“我明白。”
当年没能留下证据,一直都是她无法彻底摆脱父亲的核心原因。
更何况,她看过法律条款也明白,若只能关他一两年就出来,这也太便宜他了。
到时候他继续纠缠她或者舅舅该怎么办?
广悦:“我能理解的你的心情,所以你放心,我会尽可能地争取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姜喜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这段时间忽然想起来的。我在这些地方都被他打过,如果能找到监控录像的话,也许是证明。还有这里……在短视频出现之前,他曾在这些地方买卖和制作黄光盘,不过,之前都没能成功的抓到过他。上面写的这几个地方我曾踩过点,是有摄像头的,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广悦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瘦骨嶙峋,怯怯懦懦的样子。
可此时,她整个人比以前看上去健康不少,和同龄人站在一起,已经感受不到她曾被生活摧毁过了。
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少了胆怯,多了勇敢。
广悦替她高兴,“你和我见过其他的受害者都不一样。”
“?”
广悦:“你知道有很大一部分受害者难以取证,不仅是因为证据缺失,还因为他们的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信息记忆。他们的生活里,只带着恨,但恨会让人盲目。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很多也是不记得的。但你现在能想起这些地方,说明你至少在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姜喜愣了愣,自己都没意识到是因为这个。
广悦:“当那些伤害不再能伤害到你时,你其实就会慢慢的想起来曾经忽略掉的细节。你看,你现在还知道怎么样为自己寻求更有利的证据,不是吗?”
“大概因为……我有一个不一样的舅舅。”提起叶悉归的时候,姜喜的脸上都是骄傲。
她能有今天,全都因为舅舅。
广悦对她非常赞赏。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样的改变,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她舍弃过去重新开始的决心,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姜喜则因为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心里越发有底。
之后,模拟法庭在多媒体教室顺利表演,吸引来了不少校友们的观看。
本来这也只不过是一次小型的班级活动,却因为观看的人增多,口碑反馈好,校方主动给他们安排了几次复演。
后来,几乎全校的同学们都来看了这次反家暴的模拟法庭。
有一些同学甚至在看完以后,偷偷来找姜喜,咨询她家暴如何应对的事情。
姜喜从未想过原来在世上不同的地方,也有人和她有着相似的经历。
甚至,就算没有生活的压迫,暴力行为也无处不在。
这一刻,她才算真正懂得,舅舅要她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是什么含义了。
因为淋过雨,所以,才想为别人打伞吧。
姜喜不是一个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可为了能更好的帮助那些和她一样遭遇的同龄人,她还是鼓足勇气,先联系班主任,成立了反家暴小组。
一边安抚了解咨询者的家庭情况,让他们学会如何自保,一边积极的和校方律师联系,尽可能的去帮助他们。
同时,也不忘记模拟法庭的排演。
反家暴演完了,还有很多他们可以科普的其他案例。
一段时间下来,姜喜的时间几乎被占的满满当当。
若不是舅舅的一通电话,让她去趟俱乐部,她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舅舅了。
放学以后,周坛来接她过去。
到了俱乐部,姜喜还以为舅舅会咨询她的近况,谁知,叶悉归却开门见山地对她说道:“广律师说,这次你提供的证据帮了不少忙。那边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打算正式对你父亲提起诉讼。但有一个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姜喜正襟危坐,“舅舅你说。”
“如果你父亲坐牢,你以后就不可以考公了。”
姜喜怔了怔。
没想到舅舅是因为这个把她叫来的。
心里有点感动。
即便如此,舅舅也还是以她的意愿为第一位。
这份尊重让她鼻子发酸。
以前的懦弱是因为她即便哭死,也没有人为她擦干眼泪,没有人在乎。
但是现在她有了舅舅。
舅舅至今都在为她的事情而奔波劳累。
她怎么能辜负他。
“我要告他。”姜喜坚定道,“我可以不考公,但他必须付出代价。这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我妈妈。”
早有所料的答案。
叶悉归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姜喜却有些犹豫,“舅舅,如果开庭了,我要去吗?”
叶悉归:“律师代理出席,你可以不必去。”
“那我能去看看吗?”姜喜想了想,追问道,“我想看着他被审判,被送进大牢。”
大部分受害者其实是很难再直面施暴者的。
她的勇气让他意外。
小姑娘的确比他预料的要坚强。
沉吟片刻,叶悉归点了点头,“好。”
第21章
夏至。
姜喜和叶悉归回到了益通镇。
这个带给她诸多伤害的城市, 再次回来,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更何况, 此时的她, 身边也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是坐公交过来的,车上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抵达法院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些。
叶悉归在门口进行登记, 此时, 一辆车子也在门口停下,排队等待放行。
姜喜扭头, 一眼便看到了车子里戴着手铐的男人。
她的身体瞬间一僵。
姜振看见姜喜激动地站了起来, 敲打车窗。
姜喜注意到父亲似乎被打的挺惨,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都无法睁开。
想想以他的脾气,估计是被拘留的时候, 太过嚣张被揍了吧?
激动的姜振被强行按回座位上,可是,姜喜还是从他的口型里, 看出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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