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头问号的姜喜。
她到律所的时候,甘源已经是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了。
他经手过的案例,很多都是他们平时作业的内容。
所以,姜喜当初在很多家律所投来橄榄枝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里。
只是,她到那的时候,他已经处于退休状态了。
所以两人的交集很少。
但从刚才他和叶悉归的熟悉程度来看,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她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此时,同事却给她打了电话。
“姜喜,我们需要去现场看看,你来不来的?”
“来。”
姜喜看了一眼叶悉归,他了然地去里面拿了车钥匙,“我送你过去吧。”
“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显然各有各的心事。
姜喜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是否该问。
或者,是否合适?
好在叶悉归察觉到了她欲言又止地样子,直接问道,“想知道我和甘律师怎么认识的?”
“嗯,你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
叶悉归平静地看着前方,“我小时候的官司,是他帮我打赢的。”
小时候?
姜喜怔住了,“是什么官司?”
叶悉归:“跟乐乐一样。”
姜喜:???
第45章
这句话恍如雷击般击中了姜喜。
叶悉归怎么会打和乐乐一样的官司?
叶悉归的双眸里看不到任何波澜, 就像是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我其实并不是叶家的孩子, 我是他们收养的。”
姜喜蓦地想起了之前他胸口上那个几乎致命的刀疤。
姜喜愣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非常想抱抱他。
可是,这会在路上, 她也只能作罢。
看了看叶悉归, 姜喜之前那些疑惑好像都有了答案。
从他刚领回她起,他就能细心的知道她所缺的, 还有她想的。
到后面她在学校的生活点滴, 到她的成长,他也几乎能随时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帮她解决各种麻烦和困境……
再到如今谁也搞不定的小男孩,他却能轻松地让对方放下防备……
谁都夸是他心细聪明, 却没想到,这一切无非是他经历过,所以懂得罢了。
姜喜张了张口,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
叶悉归似乎早有所料, 侧头看了她一眼, “别担心我。都过去了。”
“嗯。”
姜喜应了一声却依旧有些后悔,早知道的话, 就不该让叶悉归送她的。
叶悉归又继续说道:“不用在意,既然我们想要让乐乐开口,我也了解下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会有帮助的。”
话都这么说了, 姜喜也不好拒绝,“嗯。”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王家村。
这里像是另一个地界。
山清水秀, 绿树环绕。
可从天空往下,却好似透着一股灰蒙蒙的雾,始终没有消散。
事发地点此时已经被单独封了起来。
虽然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姜喜已经看过警方提供的照片了,对乐乐母子的生存环境有一些了解。
但当他们实际来到这里,才更加为乐乐的死里逃生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个人爬进去的地窖。
上面是住宅。
屋内又脏又乱,各种各样的垃圾随便丢放着,洗水池里还有摆到发霉的碗筷。
环境差到了极点。
负责跟踪了解情况的同事,戴着口罩往里一边走一边说道:“……根据他们所说,被告人王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和村子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因为先天腿瘸,所以大家经常嘲笑他,加上他脾气怪,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往来。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在家里藏了人。”
姜喜继续观察着四周,“他们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最近这里要拆迁了。他想要把人转移的时候,正好被发现了,他们这才被解救出来。”
他们来到了地窖前。
看样子是要钻进去才行。
“先进去看看吧。”姜喜说着就要往里钻,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
回头一看,竟是叶悉归。
姜喜本以为叶悉归送她进来就走了。
这才发现他一路跟着他们进来了。
她察觉到身后的叶悉归情绪不佳,怕他也跟着进去让他想到不好的回忆,说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叶悉归没强求,“好。”
姜喜和同事艰难地爬了进去。
地窖很深,有一个梯子直通地底。
里面在不足10平方的空间里摆着一张床,一个桌子,一盏极其昏暗的小吊灯,一个痰盂盆,其他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些明显过期发酸的食物,都模糊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了。
整个空间里散发是阴暗潮湿又极其难闻的味道。
再多待一刻都让人作呕。
姜喜实在难以想象乐乐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
怪不得他的妈妈会疯掉了。
这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常年关在这样的地方,谁能不疯?
更何况,还带着对这个男人的恨,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对于孩子来说,恐怕最不想的就是降生吧。
可看着这里,姜喜也还是想到了叶悉归。
当年他所生存的环境恐怕和这个一样的恶劣。
她曾觉得被父亲打,已经算是地狱了。
现在看着这里,她甚至都觉得当年自己至少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而他们所生活的环境,才叫做真正的地狱。
姜喜出来的时候,叶悉归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姜喜出去找他,发现他在外面看着天空发呆。
“悉归,我们好了。”姜喜走了过去,“走吧。”
“嗯。”
叶悉归今日比以前还要沉默。
虽然他一直都不属于话多的人,但至少自从两人不在喊舅甥之后,他和她的话多了不少。
可是,现在她本来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喜先和同事们开会商讨证据链的内容。
虽然有很多确凿的实证,足够王品进大牢了,但毕竟还缺乐乐的证词,很多细节他们其实也都不知道。
再加上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媒体一直关注着此事。
时间的压力一直都在所有人头上。
很多人在听说乐乐目前由律师团照顾以后,甚至想找机会来采访他。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姜喜电话的,姜喜被烦的没办法了,只能关机。
虽然他们这个团队都是新人,但毕竟甘源有过非常丰富的经验,所以能提供给他们的信息和资料也很多。
姜喜就从这些私密的档案里,意外的看到了当年甘源所赢下的拐卖案的资料。
不过,考虑到对当事人的保护,这些资料并不全,甚至还对个人信息进行了隐瞒处理。
姜喜推算了一下时间,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份档案,应该是叶悉归的。
二十多年前,叶悉归的母亲被人拐到了一个村子里,像牲畜一样用铁链锁在了地下室。
后来,她生下了他。
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狗男人才开始稍微对她好了一些。
只不过,谁都知道他是一个单身汉,他害怕自己有孩子的事情暴露,所以连带孩子也用铁链锁在地下室里。
后来,有一天孩子的母亲像是疯了一样,要杀掉叶悉归。
狗男人气得打死了她,然后把奄奄一息的孩子送去了当地兽医所,本来想就此蒙混过去。
可偏偏这一天暴雨没法走,有一队来做户口登记的民警被留在了那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民警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发现了叶悉归,还在他的身上发现了求救的血书,然后报了警。
他才得以获救。
狗男人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后来,他就被人收养了……
姜喜看着这些简单的概括,寥寥数笔,每一个字却又沉重地击打在她的心上。
难以想象那些年少的岁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还记得他胸口的那个伤疤,就算他再放下,也终究是一道无法清除掉的伤吧……
*
俱乐部里,叶悉归因为要守着乐乐,所以暂且也就推掉了其他的应酬。
乐乐自从那天之后,开始会简单地和他说两句话了,但都仅限于吃和睡上。
再多的他也不会对自己说。
而且,他不愿意从房间里走出来。
叶悉归没有急,乐乐才刚开始了解这个世界,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将他吃完的碗筷端出去以后,他坐在楼下的院子发呆。
他的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泛着黄,像是从某份报纸上剪下来的。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一双丹凤眼漂亮又皎洁,和他很像。
这个女人在他的记忆里都开始变得模糊了,可是过去那些久远的记忆,却依旧会时不时地冲撞着他……
从他开始有记忆起,他的世界里似乎就是昏暗的。
像是那种老旧厕所里的灯,所照的都带着难言的熏臭。
他以前没有名字,那个被称为他父亲的男人,每天都叫他狗杂碎,而他的妈妈叫做贱人。
现在想想,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妈妈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了。
他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个男人的样子。
他每次打开地下室的门,走下来的时候,都宛如恶鬼的降临。
这个畜生一样的男人,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妈妈买新的衣服,甚至还会给他们多端一盘菜。
或者会丢一些糖果下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将妈妈按倒在地,肆意//凌//辱。
妈妈也不是总是清醒的。
她有时候会歇斯底里的骂他,有时候又会抱着他不停地抽噎。
那个时候,他不能理解人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起伏而疯狂。
但每次只要发泄完,她就会睡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又拉着他陪她聊天。
叶悉归从未离开过地下室,也从不知道那扇门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的妈妈却会跟他说:
阳光照在人身上的时候,是温暖的,就像是多盖了好多层被子。
蓝天是蓝色的,天黑了就会变成绒布一样的深蓝色。
在太阳下,有五彩斑斓的房子,还有和他们长的完全不同的人……
那个畜生不经常过来。
所以,妈妈有很多的时间和他讲外面的世界。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在妈妈已经死寂的目光里,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在妈妈所描绘的世界里,他所有的画面全都是自己的想象。
他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有走出这个牢笼的一天。
在地下室是没有时间的。
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
可是,妈妈依旧根据自己的睡眠在认真地记录着时间。
虽然他听妈妈说过无数次,她一定会带他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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