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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薛灵均一边往客栈走，一边冷声道：“好久没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我都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么废物。他刚刚可是救了你们。”
众人如梦初醒，羞愧非常。
*
薛灵均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在梦里看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有仙、有魔、也有凡人修仙者。
里面有两位貌美仙子对峙，结果其中一位举剑杀了另一位。
梦境一转，他回到了甘阴村。又变回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打骂的丑陋孤儿。
这次江清璃也看到了他，却面无表情从他身旁经过。
他伸出手，想要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只看到他的手划过她白色的靴子。
嘀嗒——弄脏了她的鞋。
梦境明明灭灭，一层跟着一层，混乱没有头绪，让人头痛欲裂。薛灵均额上浮起一片虚汗，他挣扎着想要出梦境，却始终不得其法。
“薛灵均。”
意识困顿彻底陷入黑暗之际，他听到有人叫他。
“快醒来。”
又是一声，这次他听清了，是江清璃的声音。
薛灵均猛地睁开眼，和前来剜他心脏的狐妖四目相对。
她还用着江清璃的脸。
薛灵均抬手给房间套上一层禁锢，指间的黑气凝气成箭，掌风一打，将狐妖钉在墙上。
“上一个敢冒充她的魔已经死了，你想当第二个？”
狐妖自知不敌，赔笑道：“我怎么敢啊大人。您看看您的能耐，不回魔界抢回魔尊之位，倒在这里跟在那江清璃身后做什么。”
“抢回？”薛灵均这个词用的玩味。
狐妖道：“您还不知道吗？您的父亲是前任魔尊，母亲是仙界的玉织仙子。他们二人相爱后为天道不能容，于是双双陨落，留下您遗落人间被一众妖魔惦记垂涎。”
薛灵均偏了偏头，他居然也有父母？
想起曾经那些小孩辱骂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话，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狐妖又道：“您还不知道吧，造成您这么痛苦的源头，就是江清璃。”
“管她何干？”薛灵均眼神瞬间冷冽，冷声质问道。
“怎么和她无关？她的父母杀了大人的父母。她父母皆是仙界之人，十几年前围剿前任魔尊和玉织仙子，也有他们的份！更何况，玉织仙子曾与江清璃的母亲交好，两人情同姐妹，定然是她为了功劳杀了夫人。”
薛灵均坐在绣墩上，冷漠看着眼前的狐妖，“我为何要信你？”
“你我同属魔道，交情自然和那些人面兽心的修真者不一样。更何况……”狐妖咬住自己的嘴角，抖落左肩的衣服，变成各色各样的美人，香.艳无比引人垂怜：“还请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又一利箭飞过，射进了狐妖的喉咙，毁了她的声带。
薛灵均掌心再度凝起黑气，进入狐妖的大脑，翻阅她的记忆。
很快，他就找到了狐妖还是小狐时看到的一幕。
玉织仙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我自知有错，我罪该万死，可孩子无辜，求你了，你把他和这柄剑带走，我会去大战前自裁谢罪。”
第12章 祈愿殊途同归
“你这又是何必，杀了这孩子，我为你作证，说你被魔尊所逼迫，被他囚困被迫有了孩子。若他真爱你，就该在神魔仙佛前替你揽下这罪证！”说话的仙子怀着孕，她和江清璃有六分相似，尤其是一双浅栗色的眸子，她责骂玉织，却也不想让她真走投无路。
玉织她封住薛灵均身上为魔的血脉，最后看了眼孩子，“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负他。琼华，还记得我们年少时互相许诺，若孩子一男一女则定亲结为夫妻吗？我自知罪孽深重，灵均配不上清璃。但我求你，求你照顾他，照顾到成年就好。”
说着，玉织就想抱着孩子跪下，却被琼华拦下。
“你这是做什么？”
玉织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我意已决。”
“你这是又是何苦……既然如此，你把孩子给我，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琼华也红了眼眶，伸手抱着孩子目送玉织离开。
她掀开襁褓，看到了婴儿脸上的魔纹，心一惊却并不嫌弃。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决定带着这孩子先躲起来，再做打算。
只可惜玉织的行踪被神监管，追兵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琼华，要琼华把这身上有大劫的孩子交出来。
几番追逐之下，琼华临盆，她拼死生下江清璃后体力透支。只来得及把姓名玉牌留给她，都没有来记得多抱抱她，只能带着他匆忙离去。
可琼华修为受损，无法带着他逃跑，留了银子把他交给一个村妇，并约定不日来找回他后，一个人被追兵赶上带走。
她以为她能回来接走两个孩子，结果没想到被关押起来，酷刑拷问薛灵均的下落。
因为这个孩子，不只是神魔相恋的禁忌之子，还是被预言将来能毁灭三界的深渊魔神。
最后，玉织自裁于众神魔仙佛前，琼华元气大伤消散于世间。而他们的父亲也为了自己的妻子，互相视对方为血海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最终引发神魔大战。
薛灵均看完了整个过程。
原来……原来他们真的有机会，像幻境里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原来他曾经有机会和她一起长大，过往十几年也不至于都是荒芜。即使有伤口，两个人也能在冬日里一起取暖。
原来真的有机会。
那样的话，他或许会成为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他会事事护在江清璃前，替她料理好一切。哪怕是他们相依为命，他都不会让她吃上父母双亡的苦。
他们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一面，只可惜，也只有那一面，连丁点记忆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薛灵均没有温度的眼睛看向那只被钉在墙上的狐狸，“此事除了你，还有人知道吗？”
狐狸哪敢撒谎，说不了话，就拼命摇头，她惊恐地看着薛灵均，只求他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只可惜，她不是江清璃，得不到薛灵均丁点温柔和好颜色。
他得除掉这只狐妖，他们父母之间的渊源和相互憎恶，千万不能让她知道。那些深藏的罪恶没必要被袒露在阳光下，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不然，他就再没有资格靠近她。
外面雷声阵阵，薛灵均的房间却平静得诡异。
江清璃煮好药，一路端好走到薛灵均的房间前。
她轻轻敲了敲门，房间里没有动静。
她伸手推开，第一下没动，第二下门从里面被打开，血腥味和着清风，飘到了她的鼻端。
薛灵均柔声冲着她打招呼，神色乖顺又古怪：“师姐。”
“怎么不在床上多躺躺？”江清璃端着药碗走进房间，却看到了薛灵均房间地上的一只死狐狸。
狐狸看起来软趴趴的，死状十分可怖。
“师姐亲自为我医治，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薛灵均顺着江清璃的视线看向地上的狐狸。
他走过去，丝毫不嫌弃地把狐狸抱在怀里，轻轻抚了下狐狸背上柔软的皮毛，笑道：“那个啊，师姐刚刚不在，有猎户从我的房门走过，他们说这狐狸不祥，要杀光后山所有的狐狸炼丹，吃了可保不被狐妖伤害，我听着可怜，于是买下了这只狐狸。”
少年模样青涩又纯善，像远山里能滴下露珠的清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这样啊。”江清璃收回视线，不疑有他，只觉得他这性格软得过了头，“你还能买下后山所有的狐狸不成。”
薛灵均笑笑，眉眼温润：“我初来乍到，乖点是应该的。不过还是要谢谢师姐关心，我以后会注意。”
他把狐狸放在绣墩上，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不苦吗？”
“苦啊。”只是一想到遗憾，就不苦了。薛灵均喉结一动，想揽住江清璃。可他袖口满都是污浊的狐狸血，他怎么配？
“难过的话可以告诉我，不必一个人硬撑。”江清璃伸手反把薛灵均揽进怀里，学着她看到的人间姐弟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薛灵均瞪大眼睛，不属他的冰凉体温在提醒他江清璃在做什么。这……怎么能不成为他的执念，他伸手轻轻揽住了江清璃的腰。
第13章 能和江清璃亲近就好
许久，薛灵均从她的怀里退出来，耳尖通红。他垂下头，高高扎着的黑发随着动作滑在他的肩上。面上满是少年人该有的青涩和不好意思，但他敛下的眉眼里却写满浓重的墨色。
“师姐，我丢脸了。”眸光带着满眼的兴然，说出来的话却是在讨饶。
原本还担心自己此举是不是不妥的江清璃：……好像还可以。
“没有什么丢脸的，心怀善良是好事。”她柔声宽慰道。
“是吗？”说着，他抬眼看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不知为何，江清璃有点不好意思直视他，她四处躲着他的视线。这一瞥之下却看到那只狐狸的尸首。
江清璃看清了它的全貌，软趴趴得像是全身骨头都被打断化成粉。
鼻尖飘来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她想吐，她别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些人还真是恶劣，不敢在狐妖面前露面，倒能下这么重的手对一只普通狐狸。”
“是啊。”薛灵均目光移向狐狸的尸体，眼神里同样流露出几分悲悯，声音也带着叹息：“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不过这只狐狸也算没有白死，他眸光一闪，眼神动容：“师姐，你陪着我出去埋了这只狐狸好吗？就我们两个人。”
江清璃点点头，一心认为他真是个正直心善之人，连只狐狸的死都感到不忍。哪里还好意思拒绝他的请求，“嗯，我陪你。”
深夜里的街上没什么人，又因为刚刚下过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青草味。
薛灵均还是那样乖乖江清璃身后，让她不会注意的范围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和她像珍珠一样发着莹莹白光的耳垂。
“师姐，我这算是通过试炼了吗？”
江清璃想到了往年：“过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今年的魁首，想好要去哪里了吗？除了问紫长老外，器修、药修、术修，随你选择。对了，你喜欢哪一个？”
“不能跟着师姐吗？”薛灵均问道，声音有些失望。
“这我倒是没想过。”
江清璃站定，薛灵均猝不及防撞向她的后背。她的一缕青丝滑过他的脸颊，带来阵阵的桂花香气，让他红了脸。
还好夜深不明显，这满腔的爱意可以勉强藏住。
“师姐……”
“不过应该不行。”江清璃思量之后说：“师傅应该不会同意。”
薛灵均：“这样啊。”
不想让他太过失望，江清璃牵起他的袖子提步往前走：“你别太难过，回宗门后我可以请示一下师叔。”
“是吗？”薛灵均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起，“谢谢师姐。”
江清璃只当他还是少年心性，心情容易雨转晴。
“今夜幸好有师姐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定然不敢出来。”薛灵均步履轻松，隐隐有着快意。
江清璃：“害怕？那刚刚看到狐妖往上冲的人是谁？”
“那不一样。”薛灵均支支吾吾却说不出所以然。
他们两人一直走到城外，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狐狸的尸首埋在树下。
薛灵均的表情有多不忍，内心就有多冷漠。这只狐狸该是死不瞑目，捏碎她全身骨头的手，连魂都没让留下的疯批，此时却在温柔埋下她的尸体。
哒哒——薛灵均的护腕掉了，落在江清璃的脚下。
江清璃想捡，却被薛灵均拦下。
“师姐别动，脏。”他填完最后一捧土，连忙阻止道。那上面沾了血，又沾了泥。又赶在江清璃之前，先一步捡起护腕，“师姐的鞋子脏了。”
被碰到脚尖，江清璃低头一看，薛灵均正在擦自己绣鞋上的灰尘。
他模样虔诚，像在做什么大事。惊得江清璃连忙后退几步，他这是在做什么？
“好了。”薛灵均眸光划过一道暗流，再起身时神色已经如常，是江清璃喜欢的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阳光。他装出一副没察觉的样子，反问江清璃一句，“师姐怎么了？”
装不懂这招他用的倒是熟练。
江清璃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下次别这样了，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你是师姐，我本来就该如此照顾你。”如果……如果他们真的一同长大，这样的事他早就为江清璃做了千万遍。
即使再宽慰自己，也还是觉得遗憾，他们原本有机会一起长大这件事几乎要成了他的心魔。
阴暗的想法一寸一寸蚕食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坠入无底深渊，只有在她身边，感觉到她的气息时才会好一点。
“师姐，我有点难过。”
江清璃只当他是怜悯这只狐狸的死，“别难过，你已经做了能为这只狐狸做的所有事。”
薛灵均心思一转。他勉强笑笑，强装没事，“是吗？可我做的还不够。”
这还能是没事，江清璃又不瞎。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江清璃想到他房里的血腥味，如果回去不是又想起这只狐狸的死。
薛灵均不经意露出自己护腕和袖子上晕成开的血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江清璃。
比说话还管用。
这……让她怎么办。江清璃在天衍宗待了十几年，处理过很多棘手的妖魔。但这件事，尤其是他隐含期盼的目光，像把她当成唯一的救世主，她根本拒绝不了。
所以事情到底是那一步出错的？
江清璃坐在客栈的绣墩上，看着薛灵均忙前忙后给她收拾床铺。
她没说，是他自己要求的。
“让师姐等久了，我马上就好。”薛灵均背对着她，慢条斯理道。能给她做这些，他十分乐意。
江清璃掩饰般抿了杯冷茶，提醒道：“你去收拾自己的，不用管我。”
他今晚的地铺都没收拾，在这儿帮她铺床是做什么？
“没关系，我是男人，就算是躺一晚地板也没关系，可师姐不一样。”薛灵均趁她不注意，指间凝起黑气，烘干手里略带潮气的被子，“师姐天生就该用上最好的。”
“也就你把我想的矜贵，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在林子里也含糊睡过。”江清璃慢声给他解释。
薛灵均转过身皱着眉，明明没说话，江清璃却读出了不赞同的意味。她想说点什么，嗓子却一哑，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小心照顾过。
师傅对她极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可到底是男人心大，一些东西难免照顾不周。师弟师妹敬慕她，但也不亲密。只有薛灵均不同，倒挺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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