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两个主子和好了,小丫头故意使坏,拿下午的事情出来臊她。
苏南枝睨她一眼,笑着骂道:“不安好心的坏丫头,再多嘴,仔细你的舌头。”又吩咐找出门的衣裳,“咱们去上房打听打听消息,跪祠堂也就罢了,再不管不顾的打他一顿,难不成明儿还要同宫里告假么?”
才不是关心他呢,她是怕不好跟宫里交差罢了。
“是是是,您都是为了大局,哪能心疼谁呢?”琼玖正话反说,伺候她穿戴整齐,又挽了个简单的圆髻,领着几个婆子出门。
在三户堂门口,恰巧跟过去给她报信儿的宋嬷嬷撞见,“你这是生了双顺风耳么?里头才提起你,人就来了。”宋嬷嬷将人引进屋,笑着跟里面道,“得,省了我跑腿儿的功夫,小姐自己过来了。”
“不是吃醉了酒么,怎么大晚上的还出来走动,万一冲了风可怎么办?”苏老爷见她只穿着小袄,外头没有多加一见斗篷,忙叫人取厚衣裳来。
“闷死个人了,我才不要捂那么厚。”苏南枝指着外头窗户底下摆着的两块冰,“瞧瞧,您跟母亲还过着夏呢,就想把我往冬天里头塞。”
“你母亲受不得热,你不一样,你年纪还小,小孩子可不得捂厚着点儿。”苏老爷的双标一向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苏南枝扭他不过,只得半披半盖的将斗篷搭在身上,拉了拉袖口,遮住露出来的一抹红痕,转着视线找某人的身影,却瞧不见,她笑着跟母亲打听,“您女婿呢?”
话音方落,就听某人在外面说话:“瞧我这时间拿捏的准吧,你一想我,我就出现了。”
苏南枝惊讶扭头:“你不是在跪祠堂么?”
陈志高使眼色指了指岳父泰山,笑笑道:“爹爹不忍心罚我,教我将功补过,把新做的大漆盘拿过来。”
鬼话哟,爹爹怎么可能不忍心罚他?他但凡有一丁点儿错误,打的最狠的就是爹爹了。
苏南枝撇撇嘴:“爹爹不忍心我却忍心,你求仁得仁,把东西放下,我送去祠堂。”
陈志高笑而不言,却见寿安郡主沉着脸替他说话:“梅梅。他是你夫君,两口子过日子,互相谦让着才是正理,哪能句句都要挤兑着他呢?”
寿安郡主指着跟前的椅子,叫陈志高坐近,又侧过脸继续跟女儿嘱咐:“志高这孩子性子单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有时候你说的那些厉害话,原本是无心之语,可听到他耳朵里,就当了真。你也大了,成亲过日子的人了,怎么能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寿安郡主想来都不似苏老爷那般对她没原则的宠溺,寿安郡主是个慈母,也是个严母亲,在教育女儿方面,虽不曾动手打骂过她,可若是知道女儿做错了事情,她也要毫不留情的讲道理斥责。
“是。母亲说的道理我都记下了。”苏南枝乖巧点头,脸上没有丁点儿忤逆之色,只是笑着看向某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敢背后告她的小黑状,等着!
寿安郡主知道女儿是什么德行,继续道:“你不要嘴上说得好听,好好人儿似的做面子来敷衍我,你们是夫妻,便要平等相待才是,怎么能威胁着叫志高签什么去父留子的文书呢?”
“嗯?”苏南枝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没有听明白母亲说了什么。
“咱们苏家说来也是大户人家,你父亲不管是生意买卖还是为人处世,一向谦以待人,从不曾做过这般威逼利诱吓唬人的行径,你自小看着你父亲的榜样长大,怎么就学了些不好的毛病呢?”
“你威胁着叫志高在什么去父留子的文书上画押签字,他又舍不得你,这才想出了个笨拙的法子,弄什么避子汤来吃,归根结底啊,这事儿还是要怪你。”
“怪我?”苏南枝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母亲身边的某人,“他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怪我?我没叫他签什么东西啊?”
什么去父留子的文书?她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好么!
苏南枝眉头蹙起,开口质问某人:“我什么时候按着你的脑袋,威逼利诱的叫你写过什么去父留子的文书?我怎么不知道呢?”
陈志高低头做小,苏南枝问了两三遍,他才一脸委屈的看看岳母大人,又看看岳父泰山,小声道:“成亲那天晚上,你吃醉了闹得厉害,睡一觉起来,突然就翻出了纸笔,一板一眼的说什么要去父留子,写下字据,以后不叫我孤苦无依。”
他说的振振有词,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正当苏南枝努力回想的时候,宋嬷嬷得寿安郡主眼神示意,将那张字据拿了过来,展在面前给她看。
白纸黑字,还真是她的笔迹,再往下看,底下还有拿红印泥盖上去的指印儿呢……
苏南枝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凑近了仔细又看,怎么瞧都是她亲笔所写,可她怎么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了这个给他?
成亲那天?成亲那天她吃的酒不多,只是后面中了药,脑子糊涂着还真忘了许多。
难不成真是自己把心里的盘算立字据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不是我写的吧?”苏南枝想耍无赖,不肯承认。
“爹爹也看了,说那就是你的自己,虽然那会儿你吃了点儿酒,写的潦草了些,可运笔字形不会变啊,就是你亲手写给我的。”陈志高起身指了指上头另一个指印儿,“喏,你还非拉着我的手,叫我也按个手印儿。”
苏南枝真不想认下,可明晃晃的墨吃纸,又落了字迹下来,她不认也逃不掉啊……
苏老爷站出来道:“好啦好啦,过去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梅梅是做的不对,女婿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像这种荒唐不着调的字据,你拿着了应该给我给你母亲看,我们知晓了也能替你做主不是,怎么能自己胡乱拿了个主意,就想着将事情搪塞过去呢?”
苏老爷这话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给事情做个了解,实则却句句偏袒着女儿。女儿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女婿行事不妥当,没能给处理好。
“这回的错儿,梅梅是主犯,责任在她。”寿安郡主替女婿说公道话,她招手叫女儿近前,“去给你夫君赔个不是,我跟你爹爹看着,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陈志高起身忙道:“不要她给我赔不是。”他屈膝就跪,言语真切道,“母亲叫我给她赔不是都成,儿子只求母亲求爹爹一件事儿,凭二老做主,只要儿子不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她就不能撵我出这个家。”
苏老爷眉头紧锁地看女儿的意思,寿安郡主则一口应下:“快起来,我的儿,这事儿是梅梅做错了,你且放心,有我和你爹爹给你做主,谁都不能撵你。”
陈志高喜极而泣,连连给二老磕头,他态度放的极低,寿安郡主看在眼里,更是对他偏袒几分,就连苏老爷看着他,眼里的疏远也少了几分。
苏南枝本是想借避子汤的事情,做扣儿教他心生愧疚,却不料自己醉酒误事,头一天晚上就将自己的底细给人交代了,先前他的错都成了自己的错,失礼弱三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强硬的话出来了。
二人回到五华居,某人殷勤的伺候她换衣裳,苏南枝笑着避开:“我可使不动你。”她叫琼玖进来伺候,乜斜着眼睛看他,冷笑道,“你在母亲面前出了风头,如今我是失宠那个了,你百般的委屈,万般的受宠,我哪能叫你来伺候我呢?”
“琼玖你下去,我来伺候。”陈志高摆手,叫丫鬟们出去。
“回来,不准走。”
“快下去。”陈志高推着撵人,亲自到外间将房门掩上。
“怎么,你撵走了我的丫鬟,是要我今天晚上和衣而睡?”苏南枝摸了头上的金凤,没好气地丢在梳妆台上。
“我伺候你。”陈志高赔着笑脸儿,先是帮她换上寝衣,又篦发卸下钗,贴心的理顺她每一根头发,“自从得了这张字据,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盼着你有身孕,又生怕你有了身孕就撵我出府了。”
他轻轻将篦子一通到底,疏顺最后一缕发,篦子搁回妆奁,他用指腹打着旋儿在她穴位上按捏,“我从一开始,就盼的是与你白头偕老,活着我伺候你,死了也要跟你合棺窆封,你娶了我,就得一辈子管我。”
苏南枝看着镜子里不讲道理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哼他道:“你这是讹上我了?”
“讹上了,甩不开,丢不掉,扔不了的那种。”男人如是道。
“麻烦。”苏南枝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她盯着镜子里男人,开口问他,“你就那么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银子?或是……喜欢我的出身?”
“喜欢你这个人。”陈志高伏下身子,下巴枕在她的肩头,两个人脸贴着脸,他亲了亲她的耳朵,苏南枝也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的一腔纯真美梦,怕是要错付了。”
她唯利是图,凡事只看银子利益,喜欢她这个人还不如喜欢她手里的银子靠谱呢。
“那更好了。”男人从身后将她环住,紧紧与她相拥,在她耳边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把我留在身边,两个坏蛋凑在一起,不就没有那些拘人的良心谴责了,我跟你,是最般配的。”
两个坏蛋?这个词叫苏南枝想起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贼公贼婆的言论。
“你才是最坏心眼儿的那个吧,一肚子花花肠子还要再母亲面前装出天真可爱容易欺负的样子,连我的地位你都强去了,我可不如你。”
陈志高将人抱起,笑着道:“我对别人坏,只对你一个好。”
苏南枝搂住他的脖子,挣扎着双腿从他臂弯里跳下,却忽然转正面挂在了他的身上,他双手托着她,她高高在上,他仰着脸看着她笑。
苏南枝捧着他的脸颊,温润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你不准骗我,要听我的话,我就叫你留下,给你生儿育女,跟你合棺窆封,好不好。”小人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就像当年看烟花时候的那般清明。
“嗯!”陈志高狠狠点头,‘生儿育女,合棺窆封’这八字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悦耳的话了!
男人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捏灭了灯,就往床上去,苏南枝触动的劲儿还没过去,就被某人大狗似的又亲又啃,脖子脸上湿漉漉的全是他的口水。
“你轻点儿,不准亲脖子,我明儿还要出门儿!”苏南枝惊叫着笑,有气无力的推他。
没多会儿工夫,又改口喊:“你快安生些吧,我明儿真的要出门儿。”
再后来,口口声声嚷着要出门的某人早已折腾不动,勾手指叫他俯下身子,可怜兮兮的跟他商量:“我亲你三下,咱们歇了吧,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男人亲她眼皮三下,笑着道:“乖乖,你困了就睡,不必管我。”
“你……”小人儿气的捶他,苦着脸抱怨,“我怎么睡啊?”
男人念念有词道:“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儿,你也只能委屈委屈……”
苏南枝咬牙凿齿,这人真是个大坏蛋,得寸进尺的本事也比旁人强上许多!坏东西!
*
次日一大早,琼玖在外头叩门,提醒主子跟冯三爷的约,苏南枝又困又倦,脖子上的红斑更多了,身上还多处都泛着酸疼,她坐起来尝试着睁开眼睛,接着就放弃了,踢了踢身边的男人,“跟她说,我病了,都给推了吧。”
陈志高披了件衣服,殷勤跑腿儿,他天亮就醒了,出去耍了一套枪,怕她醒了看不见人要使性子,便褪了衣裳又乖乖躺了回去。
装睡的滋味不好受,他生怕把人惊醒了,只得老老实实绷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在那儿做木头,这会儿起来走动两下,脚上的酥麻感才稍稍散尽。
回笼觉他是不愿意再睡了,又舍不得这片温柔乡,索性借着昨儿的由头,叫人再帮着告假一日。
苏南枝睡到晌午才起来,赖好吃了点儿东西,嚷着脑袋疼,琼玖要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她害羞不肯,逗了会儿猫,歪在罗汉床上昏昏睡去。
直到傍晚时分,家里来了贵客,苏南枝才被叫了起来,换了衣裳,出来迎人。
小太子是头一次出宫,他最喜欢最喜欢的陈洗马病了,下了学,小太子就哭着去求自家父皇,要带太医给陈洗马看病。
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洗马哪里值得主子这般上心,奈何小太子哭的厉害,陛下疼儿子,便叫跟前的大太监保官儿随行,带了两个太医来陈洗马家里探病。
小太子是受了册封的储君,未来天子驾到,苏家阖府皆华服叩首。
“都平身吧。”小太子和善叫起,眼神四顾,在众人低着的脑袋里找寻陈洗马的身影,“保官儿,我怎么找不见陈洗马呢?”
倏地,小太子又眉开眼笑,“找见了!找见了!”迈着四方小步就朝陈志高跑去,“陈洗马,孤来看你了!”
小小的娃娃一头扎进了陈志高的怀里,揪着他的耳朵脑袋左看看又看看,“孤听他们说你受伤了,伤在了哪儿?疼不疼?”小太子想了想自己受伤时候的滋味,淡淡的小眉毛蹙起,“肯定疼,你叫孤看看,孤给你领了太医来!”
陈志高与他相熟,笑着跟保官儿太监点头打招呼,又同怀里的小太子商量:“殿下随臣去屋里看。”
“你害羞么?”小太子歪着脑袋认真问,见陈洗马点头,他还颇为小大人似的,按着他的肩膀道,“陈洗马,你可是个男子汉,害羞那些事情,是女子才有的,男子汉不准害羞。”
陈志高抱着他往上房去,顺声给他讲道理:“可上回殿下吃了赵太傅送给臣的荷花酥,殿下也害羞了啊。殿下害羞是男子汉,臣害羞就不是男子汉了么?”
陈洗马没有似别人那般将他当做听不懂话的小孩子,也没有像别的奴才那样把他捧做高高在上的主子,陈洗马是最合他脾气的人了,陈洗马当他是朋友,是大人,是能讲道理的人。
小太子努着嘴想了想,似乎是被说服了:“陈洗马说的对,是孤考虑不周,孤害羞了还是男子汉,那孤便赐你一道旨意,陈洗马害羞了也是男子汉。”
陈志高停顿片刻,认真道:“殿下乃天下储君,自当公平理事,殿下不能只偏颇于臣一人,而应恩泽黎民,一视同仁才是。害羞之事虽小,一视同仁却是大事。”
“嗯……”小太子眨眨眼睛点头,“孤知道了,孤要爱护孤的臣民,也要对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好。”
“是这个理儿。”陈志高道。
保官儿公公在身后笑着道:“还是洗马您能耐大,能把小主子教的好喽,陛下今儿个还说呢,中兴所的这些大人里头啊,数您最为尽心。”
保官儿公公这话原意是要称赞陈志高能耐大、本领强,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儿,都叫陛下都记住了他的名字,殊不知一捧一踩之间,将赵太傅一众官员给饶进去了。
保官儿公公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儿,嘬着牙花子绞尽脑汁想往回找补的话。
“这都是赵太傅与诸位大人们教导的好,我不过是上行下效,看他们怎么做,便也学着怎么做罢了。”陈志高贴心替保官儿公公把话给说圆全了。
“对对对,还是陈洗马脑子活络,咱家没念过几天书,脑子笨,话都说不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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