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琳动了动身体,想找到一个可以继续入睡的合适姿势,但是动来动去,也没找到。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的侧脸,他脸部的线条是凌厉的,如峰如刀,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
他现在虽然没有笑,但是脸上的表情是柔和的,像是四月清晨的风,和煦又温暖。
她直起身子,顺了顺睡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高兴什么?高兴我踹你两脚?廉正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招打的属性。”
廉正谦看她一眼,蒋琳看他眼里的笑容,直觉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他说,“有一句老话这样讲,打是亲,骂是爱。”
第31章
蒋琳的脚又开始蠢蠢欲动,想着要不要踹上今天的第三脚,他都这样说了,不踹似乎对不起他。
廉正谦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红灯的时候,还把腿往她这边靠了靠,黑色的裤腿上有两个明显的印记,是她刚刚留下的,不难看出脚印的形状。
蒋琳的脚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她从包里大力抽出两张湿巾递给他。
廉正谦没有接,“要毁灭证据吗?”
如果可以,她毁灭什么证据,她直接毁灭他得了。蒋琳手里的纸巾大力地拍到他腿上,胡乱地擦了两下,裤子上痕迹总算淡了些。
于教授应该还没有走,她不想给谁留下她很暴力的形象。
廉正谦任她动作,在她擦完后才开口,“于教授和她的好姐妹去旅游了,这几天都不在,她不会知道我有一个会踹人的前老板。”他总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
蒋琳好想把纸巾塞到他嘴里。
一连好几天,她想起他,都有一种恨得牙痒痒的劲儿,这种劲儿多少冲淡了两个人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她的手机屏保设置成了那晚夜幕下的烟花,和他的聊天背景图设置成了一张黑毛狐狸的照片,还专门截了一张图给他。
她…有些想他时,就看一眼那个丑丑的黑毛狐狸,瞬间想踹人的冲动就会涌起,多少中和了些被她压在心底的惦念。他对她的聊天背景图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她再翻到他的微信时,他的头像变成了一只黑毛狐狸。
蒋琳窝在被窝里,使劲儿蹬了两脚被子,他为什么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想他总是这么了解她。
春节假期过后的打工人,身上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疲倦,已经上班好几天了,假期后遗症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连打工人的老板都没有逃过这个铁律。
陆凯控制住想打哈欠的冲动,又不着痕迹地松了松腰带,他过年七天,以每天长一斤的速度递增,导致现在裤子都有些紧了,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蒋总。
蒋总在走神,不明显,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他作为老板身边的大内主管之一,现在已经多少有些摸出蒋总的一些小习惯。
比方说现在,蒋总靠在椅背上,看似在认真听孙总监的汇报内容,可是手在慢慢摩挲咖啡杯的杯面,像这种情况,她老人家的心思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飘着呢。但这并不影响她最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孙总监报表里的纰漏,一心二用的本事修炼得相当到家。
蒋琳其实也没有想别的,她只是突然想到她的姨妈似乎推迟了,倒还没有推迟太多,四天还是五天,也算正常,而且他们上次也做措施了,他在这方面一直很注意,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也绝对不能出什么问题。
他们的前路本就没有多明朗,未婚先孕是俞澜的大忌,如果真出了问题,廉正谦在她妈那里会再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她妈会直接判他死刑,他永远别再想登上她家的门。
蒋琳在犹豫要不要预约妇产科医生,最后决定还是先等等,万一是虚惊一场再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更不好收拾。
晚上廉正谦打过来的视频电话被她转成了语音。
“还在公司?”他应该在外面,听筒里的背景音有些喧闹。
“没有。”蒋琳推开笔电,两条腿盘起来,窝到了沙发上,有些不想说话。
她声音听起来恹恹的,廉正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身体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困。”
她敷衍得有些懒散,廉正谦笑,“你这一阵子怎么这么爱睡觉。”
“可能是春天快来了,我身体里的瞌睡虫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起,”他低沉的声音里有歉疚,“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十五应该是赶不回去了,还得再延期几天。”
“不用道歉,处理事情要紧。”出差在外,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日程安排不是想赶就能赶出来的,她都理解。
可再理解,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难受,这样的天气,窝在他怀里睡觉,应该会很舒服。
她想他了,不是有些想,是很想。
她尽量装作无所谓,继续两人的对话,“问题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会耗些时间。”他轻描淡写。
“哦,”
他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可一个公司创立之初,不可能事事处处都一帆风顺,她也知道,就算他遇到障碍难题了,肯定不会和她说,更别说要她提供什么帮助给他,尽管有些帮助对她来说不过是顺带手的事情。
“是不是想我了?”他声音含笑。
蒋琳语气装恶,“是,我想你了,我又想踹你了。”
他笑声更大了些,“先记在账上,等我回去再补。”
“你等着。”
两人斗嘴过后是无线电波的安静,就是不说话,也是舒服的。
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蒋琳有些不舍得结束这种安静,“你去忙吧。”
“木木,你姨妈来了吗?”
蒋琳被这声“木木”叫得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出口,“还没有。”
她说完就后悔了,他记得她来姨妈的日子,她怕他多想,“可能前两天着了凉,推迟了几天,这很正常,哪有那么准。”
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你快去忙吧,我要挂了。”她没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能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越是这样想,她越心烦,起身想找点吃的,桌上有阿姨洗好的水果,她不太想吃,最后只拿了些巧克力棒,大晚上的吃巧克力是犯罪,可也就偶尔这么罪恶一次,只是没吃几口,胃里有些犯恶心。
这一恶心,让她心里本就有的怀疑陡然变大,蒋琳飞快地滑动着手机,越看上面写的早孕的症状,心里越犯嘀咕。
药房的外卖单很快就到了,很大的一个兜子,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面夹杂着几款验孕棒。她第一次用,说明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才进了卫生间。
一深一浅的两条线。
一晚上接连不断的梦。
第二天早晨再测,还是一深一浅的两条线。
蒋琳安排好上午的工作,开车去了城东。澜江旗下的医院肯定不能去,她一去,她妈会第一时间知道,城东她妈不常去,她找了一家相对偏远的医院,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
很常规的检查流程,就是等待的时间很煎熬,她还没有想好如果是的话,之后要怎么办,她现在只想确认一个结果。
医生说第一遍的时候,她精神有些恍惚,没太听明白,医生又耐心解释了一遍,她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月经紊乱,激素紊乱,导致验孕棒上出现“假阳性”,简单来说,就是单纯的月经推迟,跟怀孕没有关系,可能和她这一阵作息乱有关。
蒋琳坐在车里,又看了一遍检查结果的报告,看来验孕棒也不全都是准确的,如果忽略掉心底那一星半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情绪,剩下的大概就是庆幸了,她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
在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接到了吴洁的电话,她本来就打算晚上约吴洁出来吃饭,看来她们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吴洁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好,蒋琳以为是她和盛奕辰吵架了,吴洁不想多说,蒋琳便也没有细问。
等晚上见到人,才发现吴洁的状态又何止是不好。
“怎么了?”蒋琳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她可是从来没有见吴洁哭过,也没有见她在外面这么素面朝天过,“吵架吵得很严重?”
吴洁摇头,“我们分手了。”
“他欺负你了?”蒋琳去握她的手。
“没有,就是觉得不合适,”吴洁声音有些哽咽,“我跟你说,谈恋爱真的不要找比自己小的男生,幼稚又不成熟,真的是太幼稚了,半点风度也没有,只会出口伤人,我以后绝对不再谈什么狗屁的姐弟恋。”
蒋琳看不得吴洁这样伤心,“我要不要找人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吴洁胡乱地抹了两把眼睛,“我已经揍完了,我当下就揍了,不揍他难道留着过年杀猪玩吗。”
蒋琳递给她纸巾,“就他瘦成那样,估计送给杀猪师傅,师傅们都不会要。”
吴洁破涕为笑,“对,他就是个赔钱货。”只是没笑几秒眼泪又掉了下来,“蒋琳,我怀孕了。”
蒋琳有些惊,“检查过了吗?我的意思是去医院检查过了吗,验孕棒验得可能不是很准确。”她也没想到早上才刚了解到的知识,晚上就会用得到。
“去过医院了,是…宫外孕,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
“盛奕辰是因为这个和你分手的?!”如果是,蒋琳铁定要找人,不是,她要亲自去揍。
“不是,他不知道,不知道我怀孕,也不知道…宫外孕的事情。我也不想他知道,反正我们都分手了,我的事情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也不能告诉他。”吴洁深吸一口气,“我约的明天手术,你能陪我吗,我自己有些害怕。”
蒋琳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傻瓜,还问我能吗,我当然要陪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蒋琳安慰吴洁不用害怕,可她坐在外面就紧张得要死,她的手心从来没有冒过这么多的汗,更不用说躺在手术室里面的吴洁。医生说手术很快,蒋琳却觉得度秒如年。
吴洁从手术室出来,脸已经白成了纸,蒋琳看着她的样子,脸也跟着白了一层,大概因为有过那个乌龙,她更感同身受一些,当下就红了眼眶,可她得忍住,吴洁已经够难受了,她不能再招她伤心。
吴洁做完手术后,一直住她这边,流产后的护理和恢复很重要,她又不能问俞澜,便让家政阿姨这些天也住到了家里,这位阿姨她从住到熹微园就一直在用,嘴风很紧,不该说的不会往外说。
吴洁的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又各自成立了新的家庭,她小的时候是两家轮流着住,成年后便是自己单过,年节假日也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主要图个清净。
十五那天,蒋琳想让吴洁和她一起回家,吴洁不想动,她便也没有强求,与其让她强颜去应付别人,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好在俞澜和蒋征途休息得早,她在枫园吃完晚饭,陪他们说了会儿话,又赶回了熹微园。
出了电梯,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她脚步顿住,随后又大步走了过去,“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要晚几天?”声音里难掩喜悦。
这几天因为吴洁的事情,她和他联系的不多,他好像也很忙,两个人每次说不上几句,就因为她这边或者他那边有事情挂断了电话。
现在看到从天而降的人,她尽量按压住心里溢出来的开心,她好想抱抱他。
她以为他会抱她,可他没有应她的话,也没有伸出手,只沉着一双眼睛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32章
蒋琳靠近一步,碰了碰他的手,“累了?还是事情不顺利?”
他的手很凉,身上的衣服也有些乱,眼神里有一种萎靡的哀伤。
她握上他的手,“出什么事情了?廉正谦,你说话,不要吓我。”
“外面这么冷,你现在该在床上好好养着。”他嗓子里有一种撕裂的沙哑,垂着的另一手半抬不抬,在她脸上抚了一下,又很快落下去。
蒋琳以为他说的是她的大姨妈,她大姨妈在她去医院的第二天就来了,她怕他会因为那天的一问多想,还在聊天的时候里有意无意地和他提了下。
“我已经好了--”她眼睛看到他落下去的那只手,关节处红肿一片,“你这是和谁干仗了?”
她去捞他的手,没捞到,他退后一步,手背到了身后,言语模糊,只说了一句,“没谁,搬行李的时候碰到的。”
很明显的搪塞,蒋琳不喜欢他这样,明明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不说,只让她猜。
“你…还好吗?”廉正谦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蒋琳有些焦躁,“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很好。”
既然他不说,她本不想再问,就让他自己憋死好了。
可看着他眼眶里的血丝,里面淌出的哀伤已经快要把他淹没,她心也被揪起。
她又上前一步,“廉正谦,你…还好吗?”
廉正谦扯了扯嘴角,却扯不出多少弧度,“只要你觉得好,我…也就好。”
蒋琳焦躁又起,“什么叫我觉得好你就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你说出来,咱们大晚上的别猜谜,行吗?”她顿了一下,声音又软了下来,“你能不能,别吓我。”
她真的看不得他这样,手环上他的腰,脸靠到他怀里,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跟哄小朋友一样,“廉正谦,你信我,这个世界上,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廉正谦僵着身体,他想抱抱她,他也该抱抱她的,想问她疼不疼,肯定很疼,怎么会不疼。
手似万斤重,压在心头,压到他马上就要喘不过来气。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她是不是从来…没信过他,所以,自己一个人就做了决定,解决了难题。
她该告诉他的,至少…至少在那个时刻,他该陪在她身边,他不该让她一个人疼。
他的手最终落在她的肩头,慢慢收紧,再收紧。他甚至不敢问她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答案太过明显,他又何必再为难她。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让蒋琳的心慢慢平缓下来,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既然他现在不愿意说,她又何必逼他。
他难过,她陪在他身边就好了。有的时候,一个拥抱或许比解决办法更重要。
蒋琳往他怀抱的深处又埋了埋,“你吃饭了吗?”
过了很久,廉正谦才回她,“吃了。”嗓音里匿着潮湿。
蒋琳拍着他背的手顿住,他是…哭了吗,她没有抬头去看他来印证自己的想法,而是双手拥他拥得更紧了些。
“廉正谦,有我在呢。”
她的声音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瓮声瓮气的。
廉正谦低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很轻的一声叹息,在冷清的走廊里散开,余音在耳边萦绕,又慢慢消失在深夜里。
门从里面打开,家政阿姨两手拿着垃圾正要往外走,看到面前相拥的两人,立马停下脚步,往回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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