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不置可否，说：“你来看看，我所部署可还有什么纰漏？”
月言想了想，道：“有。”
顾明珠还未说话，初秋先道：“有何纰漏？我听着很完善啊。”
月言道：“小姐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月言道：“名号。”
顾明珠微微一愣。
月言道：“既然称王，那便要规规矩矩的称王，我们的军叫什么军，我们的王叫什么王。”
初秋虚惊一场，道：“你这人，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当真有漏。”
顾明珠坐下来，倒着茶，说：“这确实是个纰漏，我差点忘了，东南东南……就叫南明军好了，南明之师，他们的王，便是明王，如此一想，我的名字也要换个新的，我们行事都绝无退路，那便叫顾绝吧。”
“顾绝？”
月言蓦地抬头，与顾明珠亮然的眸子对上。
顾绝？顾珏？
初秋已经端来笔墨纸砚，顾明珠亲笔书信，黑鸽带着书信，很快消失于夜色中。
两日后，三人抵达了端州城外的一处小镇外，在路边简易的茶棚内稍作休息。
茶棚老板端上来一壶白茶与三个干净茶碗，月言倒好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
一路风尘，三人都不想说话。
这茶棚内还坐着三桌客人，都是走足挑夫，喝着茶咬着干粮，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
顾明珠本就无聊，一边抿着白茶，一边懒洋洋听着，听他们谈论着走南闯北的见闻。
忽然，有人开口道：“前几日路过姑苏，听说了一件趣事。”
“姑苏？听说那是南方很有钱的地方，有什么趣事？”
那人说道：“姑苏首富顾老爷，年纪轻轻死了女儿，正办着丧事呢。”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听说顾夫人日渐消瘦，眼睛都快哭瞎了，那顾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主，年纪轻轻死在外地，连尸体也被狼叼了去。”
“那这顾家，也太可怜了吧。”
顾明珠慢慢放下茶碗。
“确实可怜，我还打听到他们家的公子，曾是江陵的大官，不知为何辞了官，莫不是冲撞了贵人？”
“只怕是。”
“那这也太惨了吧。”
“要说惨，我这还听说了一件事，是关于定北王的。”
“定北王？”
“我听到传言，说定北王已经死了！”
“小姐……”初秋担忧的唤了一声。
顾明珠说：“无事，我们走吧，赶在天黑前应该能进城。”
三人结了账，骑马离去。
几名大汉还在说着事，不一会，空出来的桌子上又坐上来一人。
“老板，来壶茶。”
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遮面的帷帽。
“茶来咯。”老板欢快的端来茶：“客官请慢用。”
茶棚老板刚走两步，便听到那人说道：“请问老板，这里离端州还有多远？”
“端州？那公子可得抓紧时间了，若是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应该能进城。”
“多谢。”
这茶棚开得妙，迎来送往不少歇脚的客人，可这一位却莫名的让人心生攀谈之意。
老板掂着茶壶，笑问道：“公子不是端州人士吧。”
男子道：“不是。”
“那公子去端州，可是寻亲访友啊？”
男子喝着茶，说：“都不是，我的妻子与我置气，跑来了这里，我来寻她回家。”
老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他说完，又有些苦口婆心劝道：“夫妻两人相处哪有不置气的，男子汉大丈夫嘛，平日里多让着点媳妇，小女儿家最好哄了。”
男子放下茶碗，老板总觉得斗笠里他似乎笑了笑。
“你不知，我这妻子凶得很，我若寻到她，必定要先给她一番教训。”
老板摇摇头：没想到还是个实心眼的，倒是可怜了那位小娘子了。
赶到端州城时，天已黑透，三人进了城，寻了处吃饭的地方，饭时听闻远方消息传来，凉州兵变。
“凉州有一位自称顾绝的人，一夜扫平了茶州，带着三万骑兵直攻荡州，打得朱洪源措手不及！”
“东边也不太平了？”
“听说是南明军，他们的王是明王，消息已经传开了来，现在各个州县都惶恐不已，江陵远在天边，自己都水深火热，哪里顾得上这边陲之地啊。”
邻座就是顾明珠三人。
初秋低声道：“小姐，今夜我们的人应该也能到端州，我吃过饭便出城去接应。”
顾明珠点点头，对月言道：“你去打听一下，端州的都尉府，现下是何动静。”
“是。”
第82章 生气的人
连赶了几日的路，顾明珠吩咐小二抬上来满满一桶热水，脱去满是尘土的衣裳，随意披至一旁，人便钻进了桶内。
热水解去一身乏累。
顾明珠脸埋进水里，咕噜几下冒出头，靠在了桶边。
水清见底，隐约漏着雪白的肌肤，手腕上的银镯子浸泡在水里，摇一摇，铃铛发出细小的声响。
不一会，房门被敲响，客栈婆子的声音响起：“客官，你要的热酒烫好了。”
顾明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说：“进来吧。”
婆子端着热酒入内，站在珠帘外，说：“姑娘，我进来了。”
顾明珠恩了一声，婆子穿过珠帘，将酒壶放在她够得到的地方，很快又退了出去。
顾明珠拿过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一股暖意随之而来。
全身都暖洋洋的。
顾明珠又喝了几口，放回原处，惬意仰着头，眼睛半阖半闭着。
屋门又被打开，顾明珠以为是婆子送来酒杯，说：“酒杯不必了，出去吧。”
门被关上，随即珠帘被挑开。
顾明珠有些乏累，并未睁眼，说：“不是说不用了吗？”
耳边传来一声讽笑。
顾明珠瞬间一惊，睁眼扭头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黑白叠加的衣袍，唇角带着嘲弄，似笑非笑的盯着浴桶里光溜溜的人。
热水一眼见底，顾明珠被他这么一扫，急忙将身子掩进水里：“你……你怎么会在这？”
徐珏不语。
顾明珠被他这么瞧着，没来由的一慌，说：“你……我正在沐浴，你出去！”
徐珏听闻反而往旁一坐，翘起来腿，目光隐含寒意，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桶里的人。
顾明珠恼道：“徐珏！”
“听到了，你洗你的，我看我的，互不耽误。”
顾明珠气结。
徐珏道：“怎么？该不是要我帮你洗？”
都没等顾明珠说话，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从上而下俯视着她，末了眼梢一挑，说：“景色不错。”
这般下流的一句话，顾明珠听得头一昏，脸色也刷上一层恼红：“你简直无耻！”
“我无耻。”徐珏轻轻一笑，看着她，目光寒陌：“是，我无耻，你呢？”
“你无情，你没有心。”
顾明珠心口一滞，说不出话来。
她处在一种进退两难里，徐珏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顾明珠在他面前光溜溜的也提不起那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互相瞪了一会。
顾明珠率先投降，说：“就算你要说什么，也要等我穿好衣服再说吧。”
徐珏漠然：“你穿，我又没绑着你。”
顾明珠眼睛冒火：“你背过身去！”
徐珏玩味的瞧着她，片刻后，慢慢转过身去。
顾明珠几乎是飞速钻出浴桶，她麻溜地套着衣服，若是春儿在，定然要瞠目结舌她动作的迅速。
顾明珠穿的是件白袍，质地倒是讲究，通身雪白，尺寸也合适，她缠着腰带，一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珠帘旁。
那人正背着她。
顾明珠觉得有些好笑，口上道：“你不许转身啊……”
徐珏不耐蹙眉，还未说话，随即听到破窗声。
他猛然回过头，只看到顾明珠的衣角。
徐珏疾步走到窗旁，顾明珠于房顶上几个飞跃，落在了巷子里。
顾明珠穿于巷内，几个回转，确定甩掉人后，心有余悸呼了一口气，她手里抓着刚刚匆忙带走的面具，正要戴上去寻月言，巷口陡然出现一名少年。
他堵在巷口，略带歉意的瞧着顾明珠，道：“姑娘……”
这真是生生杀出一个拦路虎啊！
顾明珠盯着那张脸：“鸣一。”
鸣一为难道：“姑娘，你就饶了我们吧，你折腾世子就折腾他，别带上我们啊。”
这片刻的停顿，已经足够徐珏追了上来。
顾明珠逃跑被抓个正着，不免觉得尴尬。
徐珏面色阴沉，走近前来：“跑啊！怎么不跑了？”
顾明珠说：“我什么时候跑了，我洗完澡出来吹风而已。”
“吹风……”徐珏眼神阴翳：“喜欢吹风是吧，行，我让你好好吹个够！”
徐珏将她手锢住，不知从哪里寻了根绳，顾明珠挣扎道：“徐珏你放开我！放开！干什么捆我！”
“别动！”徐珏拍了一下她，声音低沉：“闹什么！”
顾明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软着嗓子道：“徐珏……阿珏，你放开我吧，这玩意捆着好疼啊。”
鸣一默默消失在巷口。
徐珏冷笑：“疼？你也会疼？没有心的人哪里会疼呢，顾明珠，你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徐珏将人捆好，明目张胆的牵着一点绳末往客栈内走，还未到门口，便看见月言正走进客栈大门。
夜星晚烁。
“月……”
徐珏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带到了暗处。
顾明珠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徐珏目光沉沉，看着她：“不做什么，就将你捆在身边，让你哪也去不了。”
顾明珠气结：“徐珏！”
徐珏捏住她的下颌，打量着这张脸，因为怒火而微微喘息着。
他目光危险，比起在姑苏那一次，更让人害怕：“叫什么呢？你就是叫再多声，我也不会松。诈死……顾明珠你真是好样的！我没被离随的人乱刀砍死，差点被你活生生吓死，跟我怄个气，是这样怄的？”
他这么一指责，顾明珠便理亏不少，顿时哑了嘴。
徐珏拽着人往前走。
顾明珠走了几步，忍不住道：“徐珏，我还有事要办。”
“……”
“我真有事。”
“……”
顾明珠深吸一口气，笑吟吟凑上前，顶着徐珏一脸阴寒的神色，道：“阿珏？阿珏，你这样捆着我别人瞧见了多不好啊。”
“阿珏……”
徐珏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她嘴堵了个结实。
顾明珠：“……”
徐珏带着她走进一家客栈，小二一见二人是这么一个奇怪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可徐珏脸色厉得跟索命的一样，小二欲言又止，开了房间，连跟都没敢跟上去。
他在心里默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珏已走到楼梯口，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小二。”
小二魂飞魄散的抬头：“……客……官？”
徐珏道：“抬些热水上来。”
“……是……是！”
第83章 推心掏肺
徐珏拽着顾明珠进了房。
小二很快送来热水，又端来几道吃食，随即退了出去。
徐珏将门从里扣死。
顾明珠嘴里还捂着帕子，呜呜两声，徐珏将帕子取下来，在屋内寻了一圈，找到一条干巾，朝顾明珠走去。
顾明珠眼睁睁看着那条干巾穿过她的手腕，随即与桌子绑在一起。
这人真是疯了！
顾明珠气得抬脚就去踹他，徐珏不闪不躲，被她生生踢个正着，也不恼，偏头道：“一回生，二回熟，你要是再跳一次窗，我要找你就难了。”
顾明珠知道来硬的不行，只得道：“我不跑了，你先松开我吧。”
徐珏说：“我不信你。”
他伸手解着衣服，边道：“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转眼就跑了没影，我再信你，就说不过去了。”
外袍被丢到一旁。
热水在他身后升起袅袅的雾气。
顾明珠偏过头去，听到他轻笑一声：“平日里胆子挺大，怎么？连我脱衣服都不敢看？”
徐珏是有些流氓本质在身上的。
顾明珠咬牙暗想，这个人无理起来，当真是不好哄弄。
他光着上半身走近，偏生生要在她面前晃，说：“你确定不看？”
顾明珠余光感受着健硕的肉体，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确定要我看？”
徐珏不说话。
顾明珠道：“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我不满足你，倒说不过去。”
她扭过头来，从上而下直视着人，目光扫过遍布旧痕的躯体上，随即落在了右腹上。
那是一道较深的刀伤，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缘故，皮肉有些外翻，血迹也干枯凝结在伤口处。
顾明珠脑袋卡了一下壳，本来打算与他斗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道：“怎么伤的？”
她想了想，又道：“是离随的人？”
徐珏没回答她的话，背过身去，说：“不怕长针眼你就继续看。”
顾明珠只觉得眼前一花，她瞬间反应过来，闭上眼，脸霎时就红了：“你……你个……”
脑子里搜刮不出任何词来形容他。
徐珏踏进浴桶内，热水遇上伤口，带着轻微的疼，他微微一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靠在了桶旁。
顾明珠这才睁开眼。
洗过澡，又命人抬了水出去，徐珏将人朝床榻里一塞，熄了灯，人也跟着上床来，说：“睡觉。”
徐珏扯过被将两人盖住，闭上了眼。
顾明珠睡在里侧，肩膀挨着他的肩膀，甚至能闻到湿润的水汽。
她知道徐珏没睡，挨近了些，说：“手腕真疼了，你给我松开吧。”
徐珏不理会。
他知道一旦心软，这个人就会逃。
顾明珠料定了他吃软不吃硬，声音带上了点可怜：“疼死了，都好几个时辰了，不信你看，手都充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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