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道:“这破雨站在高处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守城的小队长哈巴笑着,说:“都尉雨天也来巡城,真是辛苦您了。”
刘松叹道:“这几日前方出了岔子,我总不能日日饮酒作乐吧,这端州我还是要管的,茶州的那些个草包,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屁滚尿流,他们若是敢来端州生事,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是是是……大人威武霸气。”
这人溜须拍马是个中高手,紧接着道:“都尉,这茶州失守,庆县也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打到荡州了,我们要不要去增援?”
“哼!给朱洪源增援?”刘松神色有些阴翳:“那厮的脾气,我上赶着支援,他就会领情?热脸贴个冷屁股!”
“可是若是荡州也没了,那下一个,不就有可能是端州吗?”
刘松眯着眼,说:“你还真是能高看那群反贼,朱洪源也不是吃素的,火到他那就该停了,烧不着这,我们顾好自己便是。”
小队长忙不迭附和道:“都尉大人说的在理。”
他谄媚的笑靠近:“大人,宜春楼里来了批新姑娘,长得都不俗,晚上……”
刘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赞赏的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正要说话,有士兵匆匆忙忙前来报道:“都尉大人,世子爷来了。”
伞下的两人都是一愣。
刘松问道:“世子爷?哪位世子爷?从哪来的?”
士兵道:“就是徐珏,徐世子。”
徐珏?
二人面色登然一变,刘松道:“你瞧清楚了,真是徐珏?”
士兵道:“没看错,他亮了青雍军的令牌,我看得很清楚。”
士兵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年轻的男子声音:“都尉大人。”
刘松与小队长皆回过头,一望无际的城墙上,不远处男子撑着一把伞,负手站在雨幕里。
刘松一眼就确定了那是徐珏。
世上再没有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压迫力,雨色混合着黑衣,他身上凌厉的肃气与天生的魄力交杂在一起,令人顿时生出一种名为敬畏的心理。
刘松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礼:“端州都尉刘松,见过世子爷。”
徐珏眼底带着点笑意,说:“都尉大人雨中巡视,辛苦了。”
这是夸赞吗?
刘松暗想,面上恭敬笑着:“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属下该做的。”
他话音一转,道:“世子爷来端州,可是有要事?”
徐珏道:“路过端州,听说刘都尉是位勤政为民的好官,便来一见。”
刘松顿时惶恐:“世子谬赞,属下惭愧……惭愧……”
徐珏看向远处山水景致,水珠顺着伞沿往下不停的滴,雨声嘈杂。
徐珏像是在赏景,他不说话,也不问话,刘松便琢磨起别的心思来。
正低着头,身旁的人道:“你为官几年了?”
刘松老实答道:“十一年。”
“十一年……”徐珏重复了他的话,又道:“十一年一直在端州?”
“是,之前是知州,后来立功,升了都尉。”
“刘都尉是个可造之材。”
刘松抬眼看了他一眼,谦虚着道:“世子夸赞,愧不敢当。”
二人在雨中站了一会,徐珏时不时问话,他答上几句,正说着端州的风土。
忽然有士兵察觉到了动静。
“大人,有动静!”
话音刚落,雨幕里的人靠近,千百利箭射上墙头。
小队长大喝道:“有敌来袭,速关城门!关城门!”
刘松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徐珏刚刚的半个时辰是在拖延时间,倏然拔出腰中刀,喝道:“徐珏,你……你……你胆敢谋逆!”
徐珏眼底冰凉。
他明明赤手空拳,却并未见惧色:“谋逆?”
他想了好一会,忽而一笑,说:“你们说是,那便是吧。”
“杀了他!传我令,立刻……”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忽然欺身而来,刘松大吃一惊,立刻举刀相迎,二人在这雨中打斗起来。
刘松虽然花天酒地,但能当上都尉,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仗着人多有兵器,一时间僵持不下。
有飞爪攀上城沿,底下的人动作飞快。
刘松又急又怒:“徐珏逆贼!拿命来!”
二人缠斗在一起,徐珏一边应对着他,一边还要躲避士兵围攻,被逼得飞上城墙一边。
刘松紧随而来,二人就在这危险的境地里交手。
他顾着刀,在摇摇欲坠里夺过那把杀人刀,正要去擒他,却见刘松双目通红:“去死吧!”
他朝徐珏扑来,二人顿时双双从城墙上坠落而下。
第86章 他是例外
雨势凶急。
顾明珠抬头的那刻魂都要飞了!
鸣一几近失声:“公子!”
顾明珠奋力拍着马往前跑,借着马背奋力往上跃,半空中接住了人,可冲击的力量太大,她根本扛不住,两个人都往下落,徐珏在雨水中抱住她,狠狠砸在街边的摊上,木板被砸个粉碎。
顾明珠一声闷哼,趴在他身上惊魂未定去看徐珏,喘着气抱他,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颤抖:“……阿珏?”
徐珏被雨水逼得睁不开眼,手攥着她很紧。
顾明珠慌乱退去,将人扶坐起来,道:“哪里受伤?”
徐珏摇头,咳嗽一声,仓然吐出一口血来。
顾明珠脸都白了,亲自检查确定他真的无事,这才站起身,眼底全是抑不住的怒与急。
鸣一跟在她身后,担忧的唤着:“世子。”
他浑身都有伤,不知重不重,看着都是血。
猛然有人惊恐大喊道:“都尉……都尉死了!”
燕云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城墙,捆了百来名士兵。
月言提着剑,自城上而下,立在她面前:“小姐。”
顾明珠一言不发的扶着徐珏,目光越过她,看向高处,道:“关城门,安抚受惊百姓,立刻派一队人去知州衙门,以最快的速度将知州摁住,以免他煽动百姓。”
“是。”
鸣一上前来搀人,顾明珠松开手,任由他接过人,赶去了最近的一间医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望闻问切后,诊断道:“伤得不重,修养几日即可。”
顾明珠盯着椅子上脸色苍白得人,说:“伤得不重?你管这叫伤得不重?”
大夫道:“姑娘,这都是些轻伤,我一生医人无数,错不了。”
顾明珠抿着唇不说话。
待一切都安置好后,三人转回客栈,鸣一敲门,手上捧着干净的衣袍,道:“姑娘,换身干衣裳。”
顾明珠接过衣袍,走到里侧,脱下湿裳时,只觉得两边手臂疼得似有千斤重,简单的换衣服,她整整用了一盏茶左右,脸色也不大好看。
看来是接人时力道冲击太大所致。
顾明珠站在床旁,徐珏吃了药,药里面有安神的功效,他已经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她盯着看了一会,站起身出了房门。
鸣一就站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上前来:“姑娘。”
顾明珠道:“他去找刘松这事,你知不知道?”
鸣一摇头。
他想了想,道:“不过不久前,月言姑娘回来一趟,当时你正睡着。”
顾明珠道:“月言?”
她走下客栈楼梯,坐着车往知州府衙赶去。
天渐渐黑了。
一百多名燕云骑将整个知州府团团控住。
接到顾明珠赶来的消息,月言同初秋皆放下手中的事,在门口等了一会,顾明珠的马车便停在了知州府门前。
她穿着一身暗红衣袍,腰上系着一条白色腰带,脸上隐隐透着冷,径直越过二人入内。
月言与初秋互视一眼,跟了进去。
端州知州就被扣在后堂,这里前前后后都是他们的人。
顾明珠坐到一旁。
初秋率先上前回话:“小姐,城墙上的士兵此刻就捆在后院里,要杀了吗?”
顾明珠道:“不!留着,将人捆到大门口,放出消息去,给都尉府其他人一晚上的时间,就说,降者不杀!去办。”
“是。”
初秋出去了。
月言站在门口,说:“小姐,都尉府的人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只要这帮人里面有先熬不住的,端州的一万两千兵便是我们的了。”
顾明珠语气淡淡:“哦?是吗?”
“这些士兵大都有老婆和孩子,肯定不想就此丧命,我有八成的把握。”
顾明珠嗯了一声,说:“刘松已死,燕云骑现在就在城墙上,人心惶惶,百姓们不管这天下姓什么,他们只要安居乐业,都尉府的那些士兵,也不是没有软肋,杀一儆百最能奏效。”
月言道:“小姐的意思是?”
顾明珠道:“盯牢门口的俘虏,若有煽动者,查明家中情况,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月言应是,正要退出去,顾明珠道:“等等。”
月言转回身。
顾明珠看向她,说:“你跟徐珏说了什么?”
月言微怔,随即道:“小姐,世子这次确实帮了大忙,若不是他拖住刘松,我们得以喘息,攻打端州的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顾明珠神色一寒:“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可是若是刘松反应过来,若是他再精明一点,你让徐珏如何?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顾虑过他的死活?”
月言脸色一白:“不是,是世子提议……”
“他提你就应?你不点头,燕云骑会动手?”
二人之间透着窒息的沉默。
顾明珠盯着她:“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唯独徐珏,下不为例!”
月言久久沉默,拱手而垂:“……是。”
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顾明珠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
月言……月言……
她慢慢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没有错。
作为军师一样的存在,月言的决策无疑是最果断的。
可顾明珠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徐珏就那样从城墙坠下,她一遍一遍的回忆下午的场景,每一次,高空坠落的人都会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
就像……当初一样!
月言昔日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处处受制。
顾明珠轻叹一声,不知何味。
二更天的时候,门口隐约传来怒骂惨叫声:“姓顾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顾明珠罔若未闻。
不一会,初秋进来禀道:“小姐,处置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家中有个弟弟与老父,也一并送他们上路。”
顾明珠沉默片刻,说:“知道了。”
堂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明珠神情阴冷,眼神里透着阴翳,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心底便有股抑制不住的狂躁,隐隐压不住,她甚至于想要杀更多的人,让鲜血浸泡着自己,让一切都染上这味道,满是血腥的味道。
这才是她!
她活在地狱里,她的灵魂早已没有出路!
天快亮的时候,鸣一来报说徐珏醒了。
坐了一夜的人眼神里透着疲惫,听完初秋的回禀,又嘱咐了几点,跟着鸣一回了客栈。
第87章 要求收留
天气逐渐转凉,客栈内的窗只开了一条缝,因为大夫的嘱咐,点着宁神的香薰。
顾明珠进来时,大夫正在号脉,徐珏一醒,鸣一便通知大夫来观脉。
大夫号完脉,道:“身体较昨日有所好转。”
鸣一送他出门,说:“有劳大夫了,请。”
顾明珠站在床旁注视着他,徐珏抬了抬手,说:“怎么不过来?”
顾明珠坐到床旁,徐珏的手攀过来,抓住她的指间,摸了一会,说:“手怎么这么凉?”
他将手抓在手掌里,刚刚睡醒的温度贴着她,顾明珠的火顿时发不出来,任他握着不说话。
徐珏靠在床沿,给她捂着冷,道:“端州现在怎么样了?”
顾明珠道:“乱,不过都在掌握之中。”
徐珏点点头:“端州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消息很快就要传开,接下来便是一场恶仗,得在消息还没扩散之前,尽快行事。”
她不说话。
徐珏知道她有闷气,伸手轻拽了下人,顾明珠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徐珏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坐直起来,道:“怎么回事?”
顾明珠摇头,道:“无事,就是昨日力道太大,手臂疼,过些时候就好了。”
徐珏捏着手腕往上一点,按了按,观察着她的反应:“这疼不?”
“不算疼。”顾明珠道,想了想,又补充说:“真的没事。”
徐珏解了她的护腕,将袖子捋上一大片,整条手臂紫青一片,不由沉声道:“这叫没事?”
顾明珠轻描淡写道:“比起你昨天从城墙坠下,不算什么。”
徐珏沉默了一会,说:“我有分寸。”
顾明珠放下袖子:“我知道,你当然有分寸,月言都说了,是你的主意,可是……”
顾明珠盯着他:“我不愿意。”
“你受伤,我会疼,这个理由行不行?够不够?”
徐珏道:“够,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明珠轻哼一声,说:“你何时回去?”
徐珏道:“回哪?九州?”
顾明珠微一沉吟,道:“现下东南生乱,你在这里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到京都,九州怎么办?”
徐珏靠回去:“嫌我碍事?”
顾明珠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带护腕:“你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徐珏一笑:“还不明显吗?”
顾明珠应一声:“恩?”
“我在想你啊,明王……殿下。”
这一声明王殿下叫的甚是轻柔,像是有意逗弄一般。
顾明珠愣了愣,抬手去探他额头,说:“也没烧,脑子怎么了今日。”
徐珏含着笑,说:“虎符在我娘身上,皇家要兵,我便给。”
顾明珠说:“他们肯定要。”
徐珏说:“我一个人的事,不能连累了别人,关于兵权一事,母亲已书信到江陵,归还西北兵权,至此,九州不再是徐家地界。”
顾明珠眸色流转着许多情绪。
“明王殿下……”徐珏道:“你不打算收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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