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珏失笑道:“这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东西?”
顾明珠确实有点怕,妹妹怕哥哥,这是天生的。
她想了想,道:“我想好了,我写封信,然后说是你出的主意,哥哥不敢怪你,这样我的处境也好过些。”
徐珏伸出一只手捏住她露出来的脸:“小祖宗,你这花花肠子可真不少,让我来背锅嗯?”
顾明珠不觉有愧:“别动手动脚啊。”
徐珏恨得牙痒痒,又没得法子,收回手默不作声。
顾明珠身子欺近:“阿珏……”
“徐家哥哥……”
眼看他不说话,头还扭了过去,顾明珠正要换个位置继续。
徐珏眉头一跳,将她按住道:“这么多人呢,闹什么。”
徐珏瞧了她一眼,说:“写吧,我让鸣一快马送,修荣进京前定然能送到。”
顾明珠便修书一封,趁着夜色快马送出。
队伍休整,天将亮未亮时出发。
四千南明军于晌午抵达荡州城外的京郊扎营,与茶州形成合围之势,将庆县与虎丘、荡州围困其中。
南明军围城三日,攻墙而上,一片厮杀。
……
南方也逐渐入秋,大道上的树叶开始枯黄。
杨九前去探路回来,驭马停在一处岩石前:“公子,有人找。”
顾修荣正喝着水,闻言抬头,身手矫健的少年跃马而下,大步上前,弯腰行礼:“见过顾少爷。”
顾修荣眼现诧异,说:“鸣一?你怎么来了?”
鸣一道:“我来给顾少爷送信。”
鸣一掏出信,递上前。
顾修荣接过,问道:“九州的情况如何了?王爷突然病世,阿珏还好吗?”
鸣一垂眉不语。
顾修荣展开信。
哥哥:
见信如面。
顾修荣心头一跳,认出了这个字迹。
我为远离是非,于江陵城中诈死逃脱,本意是携兄长远离皇权漩涡,今得知兄长归京,心急如焚,特此呈书表明,当日事急从权,不得已隐瞒,还望兄长见谅,此事徐家哥哥也知,其中详尽,愿当面呈详。
妹妹明珠致。
信写得颇为随意。
顾修荣盯着那封信,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脸色惊喜与惊怒交杂。
鸣一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姑娘也真是个奇才,能将平日里鲜少生气的两人惹成这幅样子,这才刚哄好世子,眼下又来个亲哥哥。
顾修荣脑子杂乱,沉默了半晌,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个人,他沉声问道:“明珠现在在哪?”
鸣一老实作答:“姑娘现下在东边,此刻应该已到荡州。”
顾修荣眉头一皱:“荡州?那不是南明军与都尉府交战地吗?她去那里做什么?”
鸣一不善说谎,沉默一会,答道:“姑娘自然在交战地,姑娘反了。”
顾修荣一怔,旋即敛目:“反了?反了是什么意思?”
鸣一若是往日里与九月多学些话术,此刻就该猜到顾修荣的怒已经到了一个爆发点,这些年他跟九月共事,是半点也没学会眼力见,老老实实答道:“反了就是反了,东南起事,姑娘她自然要在。”
“这死丫头!”顾修荣怒不可遏:“她是翅膀硬了,居然敢跑去战乱地瞎掺和!”
鸣一直觉自己说错话了,忙道:“顾少爷……姑娘她没事,有公子护着呢!”
“阿珏?”顾修荣惊疑:“阿珏也在东南?怎么会?王爷不是病逝了吗?此刻他应该在九州啊。”
顾修荣站起身来:“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名堂!我得当面问清楚!”
鸣一适时闭上了嘴。
第90章 扬旗
浓烟滚滚的战场,裹尸遍野。
狼烟残骸,直向远方。
又是歇停的夜。
初秋穿着盔甲,掀帐而入:“小姐。”
顾明珠正站在沙盘图旁静思,闻言抬头看来一眼,说:“战事如何?”
初秋面容喜色,说:“照此情势,明天落日前就能拿下。朱洪源不愧是老将,若不是因为犯错落下来,只怕有一番苦战。”
顾明珠点点头,将旗帜插在荡州的地界上。
整个东南一共十四座城池,因着地形分布不匀,而沙盘上旗帜所到之地,依靠山脉形成保护屏障。
顾明珠观着图,说:“明日四州两县便要换旗,南明军这道旗帜一旦扬起,面对的不仅仅是郑孟林与黎国朝堂,还有边沙异国,人员收编要迅速,东南防线也要尽早提上议程。”
顾明珠轻叹一口气,垂下眉眼,说:“休整,天亮发起总攻。”
“是。”
军帐是临时搭建,比较简陋,顾明珠一个人看着地形图,外面隐约传来士兵都是脚步声。
四州两县……
顾明珠目光幽深。
顾明珠既在军中,免不了要处理各项军务,一直忙到深夜,衣裳也未脱,和衣而睡。
四更天时,嘹亮的号角吹响,顾明珠从睡中惊醒,她掀开大帐。
天还未亮,远处却火光冲天一片。
是火攻。
守门的士兵低下头。
顾明珠道:“谁带的队?”
士兵回道:“回明王,是徐公子亲自带的。”
顾明珠原地沉默,目视远方。
阿珏……她的阿珏!
顾明珠喃喃道:“我们会赢的。”
士兵垂着头,回得响亮:“南明军自然会赢!”
庆县与虎丘、荡州三城的兵力加起来两万多人,茶州开拔而来的军队是四万,再加上端州的兵力,若不是有朱洪源在,这场仗会打得更快。
黎明冲破了黑夜。
天已亮透。
冲锋的号角远远传来。
半个时辰后,传信的士兵快马连滚带爬赶回营地:“报!”
顾明珠掀帘而出。
“报明王,大捷!荡州已破,虎丘、庆县高举降旗。”
“入城!”
“是。”
战场过后,便是休整。
都尉府内。
天快黑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一男两女自大门鱼贯而入,见到廊下的人,春宴率先上前:“楼主。”
初秋打断道:“唉春宴,现下可不能叫楼主,得叫明王了。”
春宴哈哈一笑,却还是依照她的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春宴见过明王。”
月言颔首:“小姐。”
顾明珠道:“大家辛苦。”
四人入内堂。
春宴说:“小姐,这场仗打得可真久啊,三天!急得我都想冲进荡州城将那顽固不化的朱洪源头拧下来。”
顾明珠说:“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有冲动啊。”
春宴嘿笑一声,接过茶喝了起来。
初秋笑道:“小姐你别听他胡话,他就没个正形,你若是真无声无息拧了朱洪源的脖子,那荡州以及其他州县的都尉府士兵,心里只会觉得南明军是阴险之辈,正面不敌只能在背地里动手脚,人家又岂肯臣服。”
后面的话是对春宴说的。
春宴道:“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小姐你不知道,我手底下那些兵一见到徐世子,脚都走不动路了,小队长们现在都还在知州府内呢。”
月言跟着一笑,想了想,说:“小姐,四州两县已拿下,战后的事宜要尽早,明日我同春宴去军中走一趟,先将此次阵亡的兄弟安葬。”
说起正事,三人都严肃了不少,初秋道:“我明日便安排人,将六城的人口以及赋税银钱做个确切的明细。”
商量完各项事宜,三人散去。
都尉府内一片冷光,皎洁的月亮当空。
三更天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徐珏轻手轻脚关门,顾明珠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惺忪:“怎么这么晚?”
屋内的灯很微暗。
她靠着床头,穿着单薄的里衣,披着外裳,书也滑到了地上。
徐珏走近,捡起地上的书放好,道:“谈了些军务,不知不觉就晚了。”
顾明珠睡眼朦胧,伸手来抱他:“好几日都没见着你了,春宴他们都来过了,哼……”
徐珏捏了捏她耳朵:“你好不讲理,这几日时间紧凑,我在前线忙得脚不沾地都是为了谁?”
顾明珠像个树熊一样挂了上来,徐珏双手接着她,姿势不太好,他干脆将人放到膝上,二人面对面。
顾明珠道:“我不管,你不想我。”
徐珏笑:“想了,时时都想。”
顾明珠闷在他怀里,说:“你洗了吗?”
徐珏拉开她,说:“没洗,你先起来,我去洗了。”
顾明珠松开他,徐珏将人放回床榻上,给她盖好被褥,起身去了浴房。
顾明珠本就没完全醒,听着隐约水声,渐渐又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她翻了个身,感觉到身旁的人,闭着眼往人怀里拱。
徐珏本就浅眠,任她拱了一会,见她哼哼唧唧不睡不醒,换个姿势搂她,轻拍着背,顾明珠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天亮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柳齐格的声音响起:“主子,齐格有事要禀。”
徐珏已经起床,打开房门,轻手关上,示意柳齐格往前说话。
二人走到廊下。
柳齐格神色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掩过,道:“徐世子。”
徐珏无意纠正这些称呼,点了点头,说:“何事?”
柳齐格道:“哦,是这样,兵器损耗以及伤员的诊治,这是一笔大开支,昨日连夜整理了一番,今日要跟小姐谈个确切的数。”
徐珏道:“银钱的事找月言就好。”
柳齐格点头:“那今日怕是难了,刚刚正好和黄姑娘错过,她去了军营。”
徐珏道:“那便等等,她眼下还未醒,你晌午再来,还有别的事?”
柳齐格说:“那属下先退下。”
侍卫上前道:“公子,要传膳吗?”
徐珏说:“传膳吧。”
他入屋去,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徐珏坐到床旁,说:“该起了,今日事多。”
顾明珠懒洋洋的不想起,说:“齐格找我什么事?”
徐珏盯着她,片刻不语。
顾明珠久等不到回答,有些疑惑,便听得徐珏道:“齐格?你与他竟这般熟了?”
顾明珠笑:“那我要怎么叫?柳公子?柳少爷?都不合适吧。”
徐珏捏着她脸:“不管,换个叫法。”
“哦……”顾明珠意味深长,玩笑看着他:“柳齐格年二十四,正值青年,又长得温润如玉,满腹诗书……”
徐珏斜眼看她:“夸,使劲夸。”
顾明珠半侧着身看他:“说得不对么?”
徐珏将人捞起来坐好,说:“对,都对,先吃饭,一会出身名门世家的齐格就要来了。”
顾明珠道:“怎么,刚刚没谈好?”
徐珏道:“关于军中账目的,需得你点头。”
“你决定就成了。”
徐珏用干巾湿了热水给她擦脸:“那不行,如今你才是头,我不能决定,主次要分清。”
他故意多揉了几下。
顾明珠拨开他的手:“故意的?”
徐珏说:“就是故意的,不满意?”
顾明珠笑盈盈凑上脸去:“满意满意,多擦几下。”
这没脸没皮的样。
徐珏打不得骂不得,真照着话多抹了几下,将人脸都揉红了才作罢。
第91章 百废
吃过早饭,顾明珠唤人去传柳齐格。
窗外是一片绿竹,秋日的冷风阵阵。
徐珏坐在炉火旁,架子上烫着热酒,还烤着果子。
柳齐格还没来。
顾明珠看了一会火苗,徐珏将热茶沏上,庭院中柳齐格走了进来。
“主子。”他恭恭敬敬行礼。
顾明珠道:“不必多礼,坐。”
柳齐格朝徐珏颔首见礼,依言坐下。
顾明珠道:“你找我是为了军中的账目?”
柳齐格道:“是,战事刚停,兵器的损耗以及人员的安抚,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初来,不知谁管账,便直接来寻主子。”
顾明珠道:“南明军以后都是月言管账。”
柳齐格道:“我也是今早才知晓,与黄姑娘错过了,她今日怕是不得空与我对账。”
徐珏将茶盏递过来,顾明珠接过,他又给柳齐格倒了一杯。
柳齐格忙道:“多谢世子。”
柳齐格端着茶杯,又道:“但主子既醒了,跟你对也好,队伍收编的事这几日就完成,又是一笔开支,都是紧要的事,压不得。”
顾明珠点点头。
柳齐格便将整理好的账目递给她看,顾明珠翻阅期间,他边解释着:“这次大捷,兵器损耗不算重,不过士兵们都受了伤,需要伤药,再加上安抚死者家中,需要将近六十万两。”
顾明珠点着头,翻看他所列条目,每一条都有理有据,遂合上册子,说:“辛苦了,我书信一封,你盖我印鉴去提钱。”
她站起身,取了笔墨纸砚书写。
柳齐格等了一会,见一旁徐珏慢慢饮着茶,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有茶盏,凑到嘴边慢慢饮了一口,竹叶的清香混着新鲜果子煮出来的热茶,别有一番风味。
柳齐格不动声色,心下却在奇怪,徐珏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
顾明珠写得很快,取了印鉴盖上,走近递给柳齐格,说:“拿此手书,便可提钱。”
柳齐格接过看了眼,收入怀中,道:“谢主子。”
顾明珠看他自始至终都谦谦有礼,说话也是温和如玉,坐下来,端起火炉旁的茶,慢慢饮了一口,仿佛不经意的问道:“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柳齐格道:“是,二十有四。”
顾明珠道:“二十四,可有婚配?”
顾明珠这话一出,两人皆看向她。
柳齐格只是稍稍一愣,便道:“家中有一门亲事,不过如今柳家家道中落,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了。”
顾明珠道:“哦?能跟清河郡柳家结亲,不知定得是哪家?”
柳齐格道:“不瞒主子,是姑苏沈家嫡女。”
顾明珠轻轻一笑,道:“你可见过她?”
“自然见过。”
“那沈姑娘你觉得如何?”
柳齐格似乎想到什么,微微含笑,说:“沈姑娘,聪慧活泼,烂漫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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