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爷子所料无差,大婚之前云昭便对她全盘托出身份之谜,又道他觉得自己母妃当初死出有因,想要查清真相,她当初爱他之深,爱他所爱,痛他所痛,自然全力支持他,后来她习武艺,弄权谋,为他的事费尽了心力。
云昭七年的动作她全都知晓,云家是世袭侯爵,与徐家不同,云家只有相应的俸禄封地,却无实权。云昭四年前从春闱中脱颖而出,先后任职不同地方官,二十一岁时,终于被调回江陵,任大理寺卿,正三品!
就是今年!
如果没记错,此刻礼部的任职公告已经发布,云家现在肯定很热闹。
而原本他们的婚期,在今年七月!
哥哥的任命,在四月。
顾明珠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就是在等四月。
她要确保哥哥的任命书下来,然后去江陵,那里,有她的仇人!
门口响起敲门声,很快伙计的声音:“姑娘。”
旧事沉落,顾明珠稳了稳发狂的心绪,这才开口道:“何事?”
“刚刚有位蓝衣公子,托我将一样东西交于你。”
蓝衣公子?
是徐珏。
顾明珠打开门,伙计递来一个木盒,上好的红木材质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美而精致。
顾明珠道了谢,关上门,打开一看,又是一怔。
蜜饯!
一整盒蜜饯!
她喜吃甜食,平日里零嘴最爱的就是蜜饯。
他真的很了解她的喜好!
顾明珠捏起一颗塞入嘴,入口很甜,是她喜欢的那种甘甜。
又有点苦,是心里的苦,是他到死才让她知晓的爱意。
有个人居然喜欢了她这么多年!
如此惊艳绝伦之人,居然会喜欢她这么个榆木?
顾明珠喟叹一声,心绪万千。
这一夜注定难眠。
翌日,顾明珠一早就带着小厮去走访顾家在荔城的铺子。
荔城的布匹店经营正常,只是顾家在此地的酒楼,到晌午饭点时,也只稀稀拉拉坐了两三桌。
小厮名叫阿三,从酒楼提着食盒出来,说道:“小姐,我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姐试试。”
二人寻了座凉亭,阿三将菜肴摆上,看着卖相尚可。
顾明珠夹了一片笋丝,味道尚可,又尝了其他几个菜,算不上好吃,也不难吃。
她的嘴被春儿养的很刁,放下筷子,问道:“一共花了多少钱?”
阿三道:“三十多两。”
顾明珠沉下脸来:“三十多两?四道菜?”
顾家酒楼从来没定过这么昂贵的菜价!
爹爹一开始就说过,民以食为天,与吃有关的生意,就要考虑到普通百姓的花费能力,寻常人在酒楼点四个招牌菜,顶多也就十多两,味道也绝不会像这四道菜如此一般。
阿三垂手道:“小姐,我临走时多花十两,套了个消息。”
“说。”
“四道菜花了三十多两,小的也心存疑惑,花钱给小二买了个消息,小二说酒楼的生意去年还很好,自从去年掌勺的关大不干之后,酒楼的菜色便差了许多,可价格却一直没变,价格贵又难吃,很快便无人问津了。”
顾明珠指节慢慢敲打着石桌:“可有说为何不干了?”
“说是关大调戏后厨的厨娘,被人逮了个正着。”阿三顿了顿,道:“不过小二偷偷告诉我,这应该是有人蓄意陷害。”
平靖布匹店有人捣鬼,荔城酒楼又蹊跷……
顾明珠揉揉眉心:“打听到关大住在哪没有?”
“就住在荔城东城区的巷子里。”
“走,去看看。”
第17章 荔城手艺人
二人去到东城巷子时,关大大门紧锁,向邻居一打听,原来关大走亲戚去了,要明日才回来。
二人只好作罢。
夜晚的时候,收到初秋飞鸽传书。
书信上详细讲述了月言此人的背景来历。
月言,全名黄月言,乃前富县知州千金,其父中饱私囊,陷害同僚,被判死罪,其子女,男的发配岭南,女的充为官妓。
月言十四岁进的教坊,十五岁遇上吴玥,在他手底下做了个管事。
身世倒是颇为坎坷。
顾明珠烧了信。
第二日一早,顾明珠和阿三终于见到了关大。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子有些发福,提着桶正在打水。
“这里可是关大家?”顾明珠隔着篱笆院墙问道。
中年男子扭头一看,道:“我就是关大,二位有事吗?”
阿三道:“我们是襄北来的,想向你了解一下顾家酒楼的情况。”
“顾家酒楼?”阿三脸一黑:“你二人是来寻我晦气的?”
“当然不是。”顾明珠步入院内:“我们只是想了解真相。”
“真相?”关大冷哼一声,抛下桶:“你们还关心真相?蛇鼠一窝罢了!”
从关大的态度来看,此事确有蹊跷。
顾明珠道:“我当然关心真相,我作为顾家小姐,而你是酒楼曾经的大厨,这件事不能只凭他们的片面之词就下结论。”
关大狐疑看向顾明珠:“顾家小姐?你们是从姑苏来的?”
顾明珠微笑道:“看来你听说过我。”
关大觊了她一眼:“自然听说过,姑苏顾家就一子一女,嫡子文武双全却常年在外,嫡女聪慧过人,大家都这么说。”
“关叔叔既听说过我,那也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
一声叔叔,让关大脸色缓和下来,他坐到院内的石桌旁,道:“既然是大小姐来问,那我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我在顾家酒楼做了这些年,靠的就是手艺,后来酒楼的生意好起来后,后厨又招了两位大厨,一个专门做点心,一个做一楼掌厨。”
“一楼掌厨?这是什么意思?”阿三适时发问。
“酒楼分为一二楼,一楼是普通百姓吃的,二楼是富庶人家吃的,价格有着天壤之别。”
顾明珠道:“你掌勺二楼?”
关大道:“正是。酒楼因为十一道招牌菜,开创出另外一种经营模式,收入渐长,后来掌柜的便起了心思,借口说我一个人太劳累,让我教方德全十一道招牌菜,掌柜的发话,我自然倾囊相授,我将十一道招牌菜的做法写在一本小册子上,拿给方德全学习,不料第二日,他们便泼我脏水,说我调戏红三娘,将我打了一顿,撵出了酒楼。”
顾明珠听完关大一番话,陷入沉思,半晌道:“关叔叔,我想在你这里吃顿饭。”
许是一肚子苦水终于吐了出来,关大心里顺畅了许多,道:“大小姐想尝尝我的手艺?”
顾明珠笑道:“我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手艺,四道菜居然能值三十多两。”
关大有心想要证明自己,站起身道:“这简单,我这就去采买,只是要劳烦大小姐等上些时候。”
顾明珠颔首一笑。
阿三便跟着关大去采办食材。
关大的院子前面是一条河,两丈宽,河对岸的阶梯,有妇人带着孩童正在洗裳。
天还早,路人都是忙碌的商贩与赶集的百姓。
大树底下不知谁搭了个秋千,顾明珠正好无聊,干脆荡起了秋千。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关大一共做了四道菜。
“这第一道,叫鲍肉荷叶煲。”关大揭开陶盖:“小姐尝尝。”
荷叶香扑鼻。
顾明珠看着信心满满的关大,还有好奇满满的阿三,接过筷子,挑开了最外层的荷叶,她夹起一口品尝。
刚一入嘴,目光顿时一亮,淡淡的荷叶香,鲜而浓,鲍鱼肉里不知加了什么食物炖煮,像是碎藕,又像是马蹄……
关大见她神情,很快便指向第二道菜:“四全笋。”
“何为四全?”
“取鸡鸭鱼肉各些,剁碎之后与笋片一起腌制,待入味后将笋挑出,热锅翻炒片刻,入陶锅,高汤小火炖制半个时辰。”
顾明珠夹起一片笋,这道菜她昨天便点过,只是味道不如人意。
入口软滑,笋混合鲜汤入味,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第三道菜,清炒玉菇肉。”
顾明珠眉眼一挑。
关大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大小姐一定在想,这般稀松平常的菜色,为何能成为酒楼招牌菜,不如先尝尝看再说。”
顾明珠尝了一筷,默了默,由衷道:“关叔果真是手艺人。”
关大得她夸赞,心满意足,指向第四道菜:“最后一道,虾酿蜜瓜丸,虾去头尾,在花雕酒里泡上一些时候,取虾肉剁碎,加少许葱白,隔水蒸片刻,取蜜瓜半个,一分二,一半剁碎与虾肉混搅,加入两勺面粉,揉成团,滚油下锅,立刻捞出,装盘。”
圆溜溜的丸子下面都有一朵蜜瓜雕刻而成的花。
顾明珠捏起一颗,咬了一口,很快放下。
关大看她表情不对,一愣:“大小姐,这菜哪里不对?”
顾明珠笑道:“很好,蜜瓜的清甜与虾肉完美融合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只是我天生不爱吃葱,对这味道有些不喜罢了。”
关大放下心来。
“看来是酒楼拿到了菜谱,只学了形却未学到髓,酒楼的生意才会一落千丈,甚至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大小姐这是信我?”
顾明珠一笑:“我只信我看到的。”她微微沉吟,道:“不过关叔,这四道菜价格还是不行。”
“大小姐觉得贵?”
顾明珠挥挥手,阿三立刻识趣退远了去。
顾明珠看向关大,道:“不是贵,是便宜,依我看,这四道菜,应该卖四百两。”
“什么?”关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四百两?”
顾明珠明明年纪不大,可是坐在那,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稳重,她微微一笑,稳重褪去几分,有了些许少女的气态:“我想请关叔帮我掌勺。”
顾明珠站起身:“我要自己开一家酒楼,关叔可愿来掌勺?”
关大一听,大小姐的请求。
“当然愿意!”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真真正正是你的大小姐,你的冤屈我自会替你讨回来!”
关大空自被赶出酒楼后,别的酒楼也不敢再用他,不曾想有朝一日居然还能重做掌勺,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多谢大小姐!”
“好了,这下可以吃饭了。”
第18章 整顿酒楼
晚上的时候顾明珠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初秋,另外一封给二叔。
翌日一早,顾明珠让阿三去打探消息,根据得到的零碎消息,大概确定了事情真伪。
顾承到的时候,天已黑透,二人边用晚饭边说着此事。
“真是岂有此理!”顾承怒道:“顾家养着他们,他们却做出这档子事!简直可恶至极!”
顾明珠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平靖是这样,荔城也是这样,二者最后的结局都是关门大吉,这是巧合吗?
她想起初来时见到的钱三,想了想,问道:“二叔,有件事我想问你,那日我初到时,钱三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同你说?”
“是关于襄北铺子的生意,布匹店近日出了些问题,单家的生意这几个月来总是压我们一头,马上便是花朝节,单家那边已经做了准备,我们也要想好对策。”
“两家竞争?”顾明珠道。
顾承点头:“正是,钱三说这次竞争若斗不过单家,那以后襄北的布匹生意怕是不好做,只是降低价格……”
顾承面色犹豫。
顾明珠无奈一叹,面上却不好直说,只好道:“二叔,你就没想过,这般做的话,襄北的铺子很快就会同平靖一样吗?”
顾承一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道:“钱三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不变的人,如果对家开出更好的条件呢?”顾明珠掏出月言昨日下午的来信:“我的人已经在平靖查到消息了,平靖布匹店之所以会出现问题,原因就是钱三指使,与别家勾结,目的就是为了让顾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顾承接过信,神色涩然又震惊:“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怕是他自己想当大掌柜。”顾明珠看他脸色难看,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又道:“二叔若是不信我,那我们就回襄北,我来与他当面对质。”
顾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晌,喃喃道:“我一直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竟……”
顾明珠缄默不语。
顾承阅完信,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很快便道:“既然如此,公事公办,这样的人我们顾家是决计不能再留!”
二人对荔城当前之事进γιんυā行讨论,很快便决定下来明日去顾家酒楼。
翌日,马车驶停在客人了了的顾家酒楼门前,顾明珠从马车上下来,跟顾承一同进门。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见到率先进门的阿三,正要招呼,突然身后跟进来一男一女,他定睛一看,急忙上前:“顾二爷。”
顾承哼了一声,剐了他一眼,道:“把门关上,今日不营业。”
掌柜面色有疑,但还是乖乖关上门。
顾承带着顾明珠落座在大堂,顾承沉着脸道:“去把酒楼的伙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叫来,大小姐有话要问。”
很快大堂乌泱泱站了将近二十人。
顾承看向顾明珠,顾明珠便冷下脸,道:“谁是掌勺的?”
便有一男一女站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方德全和红三娘了。
顾明珠问道:“红三娘,我且问你,去年关大在时,你说他调戏你,是不是?”
好端端的怎会问到去年的事?
红三娘心底纳闷,嘴上回道:“回大小姐,正是,关大意图对我不轨,幸好被方德全发现,这才救了我。”
“哼!有人看见你同方德全行苟且之事,你又有何说词?”
“这……”红三娘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看向方德全:“大小姐,冤枉啊……”
方德全急忙解释道:“大小姐,这是没有的事!我跟三娘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顾明珠冷笑一声:“绝无私情?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前天昨晚你做什么去了?”
方德全脸色一白:“我……我哪也没去……”
“撒谎!”阿三喝道:“我跟了你一整天,三更半夜你摸进红三娘家,天亮才出来!”
顾明珠道:“你同红三娘勾搭,还陷害关大,简直狼心狗肺!”
二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喝得膝盖发软,不由自主便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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