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样跟丫头讲的,人家身体不好,就更应该对人家好一点。就是丫头那脾气吧,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消受得起。”章母长叹了口气,担忧染上眉头。
“我看这两个孩子相处的还蛮融洽的。丫头脾气是倔了一点,但是她知道轻重。你也别太担心。”章父轻声安慰。
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虽不熟悉,却不显生分,这是许常的感受。
饭桌上章翊一边剔蟹黄放进许常碗里,一边忧心仲仲:“蟹黄的胆固醇含量太高,不好消化,而且性寒,你要少吃一点。”
许常对她的言行不一,表示无奈,笑笑地点着头。
章母夹了两颗狮子头分别放进许常和章翊的碗里:“你们两个孩子啊,都太瘦了,要好好吃饭。在外面没有父母照顾,你们要学会互相爱护。”
“我怎么没照顾他了!妈,你不知道,许常做菜特别好吃呢!我现在啊,一感觉到饿,就想喊他。”章翊嘟起嘴巴向妈妈撒娇。
许常诧异地回望她,补了一刀:“那也没见你长肉。”
“你闭嘴。好好吃饭。”章翊赏了个白眼给他。
章父给自己添了点白酒,叹气:“许常啊,翊翊这孩子,从小娇惯着长大的,性格倔,你比她大,以后多担待着些。”
“没有,叔叔阿姨,她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家里人也很喜欢她。”许常放下筷子,神情严肃:“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来见见二老。我可能无法作出太多的保证,但在我有生之年,定会好好爱护她,希望二老能够放心把她交给我。”
“你们好好的就行,做父母的不求其他。”章母听着眼前这个孩子的描述,心里泛起酸涩,转移话题:“第一次来金陵,明天让翊翊带你出去转转。”
“必须。”章翊轻笑着点头。
秋天,是石象路最美的季节。道路两边依次排列着狮子、獬豸、骆驼、麒麟、马和象。这些石像代表着崇高、圣洁和华美。与之媲美的,是紧邻的一条最美的梧桐道。
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干错落有致地岔出分枝耸立。春夏秋冬,四时四景。它们坚韧挺拔,根深叶茂,年复一年,伫立在泥土里。
许常斜靠在一条长椅上,长臂交叠,半边脸掩埋于臂弯里,闲散地趴在椅背上,望着眼前唯美的梧桐道。暮色里,一抹日落未尽的余晖,透过弯弯绕绕的梧桐荫,耀在了他半边脸上,印出绯霞。
“到了深秋,梧桐叶子掉落,满地金黄,特别美。”章翊捡起地上一颗梧桐果,举在他眼前扭转起来。
许常半阖着眼,转向蹲在他腿边的人,神色浅淡,悠悠地开口:
“这里很好。”
“我很喜欢。”
“这树也好。”
“我也喜欢。”
“诗经里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等将来老了,我们就回来这里生活。”
章翊丢下梧桐果,双手握上他纤细的脚裸,触手冰凉:“这里的气温不比羊城,冬天会很冷。你看现在还没到深秋,你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
许常感觉到脚裸处一片温热,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知道梧桐的寓意么?”
“知道。雌雄同体。”章翊仰起脸看着他:“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是忠贞的象征。”
许常点头浅笑:“将来,我们买个带庭院的房子,种植几棵。”
“好。”章翊将脸埋进他的膝间。
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临行前,章翊置办了云锦工艺品,作为礼物带回去给许送。她并不想要讨好,而是想要改善关系,毕竟对许常来讲,许送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在家千日好,总有离别时。
许常送出为两位老人准备的礼物,再次携一个姑娘和一个行礼箱,踏上了返程之路。至此,他们不仅是彼此认定的人,也是被双方父母认定的人。
回到羊城小家,几近入夜,许常放下行李箱,伸手拉起瘫坐在沙发上的人,直奔卧室。他关了窗帘,闭了灯,弯腰抄起章翊的膝弯,把她抱到了床上。他的吻,密密地落下。
“唔……你……干什么?”章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许常一言不发,开始解她的钮扣。
章翊习惯性地抚上他左胸位置,此时他心脏的跳动节奏规律,并无异常,但她还是完全理解不了眼前莫名其妙的状况:“在外面风尘仆仆、渡省跨市了一天,还没洗澡,容我先消个毒行不行?”
“没事,我不嫌弃你。”许常单膝跪在床上,开始解自己的衬衣钮扣。
“可我嫌弃你。”章翊伸手抓过被子,裹住了自己:“姓许的,你现在怎么这样?”
“我哪样?”许常一脸无辜:“我很想你。”
章翊惶恐:“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那应该怎么想?”许常抽出她裹在身上的被子,覆上她柔软的身体:“我很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章翊惊恐。
“很想。”许常埋脸在她的脖颈,声音低沉:“但是……对不起。”
原来这才是他放肆的本心。
章翊反手抱紧了怀里的人,柔声安慰:“过几年,等时机成熟,我们去领养一个吧!”
“不要。”许常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决。
“为什么?”章翊不明所以。
许常掀起被子,盖住了俩人,伸手移至她平坦的小腹摩挲起来:“因为不是你生的。”
许常:因为,我所有的念望,从来都只有你。
章翊:许常,你赢了。
第31章 出怀
在连续几次的电话被拒接之后,许常在十月下旬的一个周日,找去了许送工作的医院。
口腔门诊办公室里,坐诊的医生不是许送。他再一次拨通了许送的电话号码,仍然被拒接。别无他法,他只好到护士台询问。
许常客气地询问:“护士你好,请问许送医生,不是只有周二和周五才轮休么?她今天没来上班么?”
“看病的话,医院有其他医生,她请假了。”护士丢下面前的表格,抬起头看向对方,发现这个人和许医生有着相似的相貌,疑惑:“你……你和许医生是亲戚?”
“请问她生什么病了?请了多久的假?”许常此时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我是她弟弟。”
“好像是妊娠期高血压,这个情况估计得请很久的假,她没告诉你吗?”护士唉声叹气:“这段时间来找她的病患可多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班。”
“妊……娠?她怀孕了?”许常惊恐。
“对啊,你不是她弟弟吗?她没告诉你吗?不可能吧。”护士一脸不解:“这个情况,家人要特别注意,她现在不仅是孕妇,还是病人。对了,能问你一下吗?许医生什么时候结婚的啊?医院里都没有人听说过她结婚的消息,就怀孕了。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许常愣在当场,迟迟缓不过神。
护士:“喂,许医生弟。许医生弟弟。”
“谢谢你,我先走了。”许常被护士叫回了神,脸色沉沉地走出了医院。
许送正在家里看一本育儿百科书籍,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她起身悄悄地走到门边,对着猫眼向外观望。三秒后,她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回去继续看书。紧接着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按下了红色按键。如此反复几次以后,门外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许送,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快五个月了,你不接我电话,短信也是爱回不回。”
“我了解你的性子,也一直没敢来打扰你,我就是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
“可是结果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今天我去你科室了,护士说……护士说……”
“你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许送气急败坏的去开了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许常站在门口,怔愣良久。他看着坐在沙发的许送,以及她明显隆起的肚子,心里五味杂陈。
“你找的我,你敲的门,你打算就一直在那儿站着吗?”许送烦躁地斜视了一眼门口的人,说完话马上别过脸去。
许常进门关门,走近许送,递上手里的纸袋:“章翊让我带给你的礼物。她家乡出产的。”
许送嗤笑出声:“怎么?你不是说国庆假期回川渝的吗?看来去那个女人的家乡才是你的目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许常放下手里的纸袋搁在了茶几上:“对,我是去了章翊家,但这是我应该去的,也是身为一个男人应该负的责任。”
“可笑!什么是应该?是那个女人主动跑到羊城来对你投怀送抱的,你应该负什么责任?”许送怒气冲冲地挥手扫出他放在茶几上的纸袋:“谁要她的破礼物!谁承认她了。”
“许送!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许常微怒,走上前捡起摔落在地上的纸袋,压住心火:“我带她回家,是告诉家里人,她的身份。我和她回家,是告诉她家里人,我的身份。现在我和她,只缺一张结婚证。不管你承不承认,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希望你能够尊重她。”
“你休想!我死都不会承认她。”许送扔出手边的书,咆哮:“如果你是来通知我喜讯的,那我知道了,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时间静止。
半晌后,许常再次捡起许送扔掉的东西,一起搁在了茶几上:“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许送指着自己的隆起的肚子:“你是在问孩子吗?”
许常看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生出一种可怜又可恨的情绪:“孩子是谁的?”
“与你无关。”许送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语带讽刺:“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向我汇报过。”
“许送,这不是一回事!”许常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无法和她沟通。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不是让我放下病态的纠葛,过我自己的人生吗?现在这就是。”许送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空间里又是一阵寂静。
许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许送的对面,与沙发上的人对视:“你知道未婚先孕,会对一个姑娘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吗?你有考虑过后果吗?你能承担得起责任吗?好,就算这些你都能克服,那孩子自身呢?你是打算让孩子在单亲的环境中长大?”
“你管好自己!我的事不用你管。”许送态度强硬。
“我再问你一遍,孩子是谁的?”许常同样态度强硬。
许送再次咆哮:“还要我再说几遍?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是成年人,我能对自己负责,我能对孩子负责。你想知道孩子是谁的是吗?好!我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许常强压的心火此时喷泄般地涌向心脏,他右手捂住左胸口,左手艰难地扶着椅背直起身子,摇晃着走向墙边,左手出拳,恨铁不成钢地击向了墙壁,出声嘶哑:“许送,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声脆响,血花溅上白墙,许常摇晃着瘫倒在地。
章翊接到许送电话的时候,正哼着歌在家里给许常刷鞋。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药瓶,心急火燎地打车往许送家赶。一路上,惊慌失色地她,不断地请出租车司机加速。她不明白,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只是去见了下许送,怎么会突然发病?在家明明说好的,交谈不快,就马上撤,怎么会变成这样?
章翊冲进许送家,见到许常的时候,他满头冷汗,嘴唇发紫,一只手捂着胸口靠在沙发的一角,眼睛半阖。她痛心疾首地倒出药片,颤抖着喂进他的嘴里,眼泪簌簌下坠。
许常吞了药,平息片刻,缓缓伸手握住她,声音嘶哑虚弱:“别哭,立立。别害怕,我没事。”
章翊回握住他的手,这时才惊觉有异,她垂眼望去,发现许常的左手缠着纱布。她神色乍起,转头瞪向许送:“他怎么回事?”
许送指了指背后的白墙:“发神经,自己砸的。”
“你……”章翊看向白墙,上面有血迹。同时也看到了许送隆起的肚子。恍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许九的手没事,没有骨断骨裂,皮外伤,我替他检查过了。”许送一副不近人情的态度:“先让他休息一会儿,没什么事,你们就请回吧。”
许送拿起茶几上的书,走向了卧室,关门之际,微微停顿:“走的时候请帮我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许送关上卧室的门,在床上躺了下去,她抚摸隆起的小腹,细想自己28年的人生,眼泪扑簌而下。
那夜于她来言,只是施行自虐地一种报复,她从未想过,因此改变原有的生活轨迹,也未曾想过嫁人。
诚然林筑安这个人,并非不可靠。人品、性格、相貌、行事,在她看来,样样不差,但总归是缺少了点什么。
在知道自己因一时放纵怀有身孕之后,她也曾彷徨了一段时日。她在留与不留之间举旗不定。这样纠结着,体内的小生命,慢慢地与她结缔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想,林筑安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这个小生命,是一种告慰,也是一种弥补。告慰过去28年的病态人生,弥补那些年月里她曾失去的缺憾。
决定留下孩子后,她设想过无数种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克服。她想着等孩子出世以后,就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她没料到,许九今天会找上了门。她了解许九,他必定不会同意她这样的决定,他一定会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只好强硬地顾左右而言他,声东击西。
其实和许九对峙的时候,她是心虚的。现在的许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跟在她身后喊饿喊痛的孩子了,他虽仍然常年与病为伍,但他已经完全长成了具备责任感,内外双优的成熟男人。
看着许九在她眼前发病,她的内心再也无法做到平静。她一直千方百计守护的人,却因为自己以身犯险。
她挺着肚子艰难地蹲下身子,想从地上扶起他,不曾想,他却决绝地挥去她搀扶的手,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打电话。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生死之际,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她抢过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交待带药过来。其实在那人过来之前,她已经给许九喂过一次药,这么多年,备药早已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她给许九检查伤情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是有抵触情绪的。她能感知到,他对她的失望。但是,得到和失去之间,总是相反相成的。许九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也会有。
生命赋予每个人不同的角色和身份,纵然她有不言可说的委屈,但她也选择了慢慢放下,试着原谅。
许九,希望下一世,我们换个身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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