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在心里暗自对比了一番:他比照片上看起来生动;身高也比想象中要高;比照片上更清瘦一些;走路有点快,不是想像中的弱不禁风,也不显病态……
章翊站在人群中,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那个人,一直到他越过自己的视线,章翊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三米远的距离,走在他身后,望着前面这个挺拔的背影,轻笑。
然后,她看见那个人停下步子,右手拿出手机放在了右耳边。她也停下步子的同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立立,我到了,你在哪儿?”许常问。
“在你身后。”章翊笑了起来。
许常手持电话回头、转身。
对面,一个姑娘,放下了手机。
目测一米六五的样子,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长裙外面套了件薄薄的藏青色针织毛衣,毛衣袖口提至小臂,露出来的手腕纤细雪白,脚上一双白鞋,高高的马尾辫垂在身后。肤色很白,五官柔和端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温婉,恬静美好。她正抿着唇朝他笑。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微笑,时间静止了几十秒。
许常向章翊走近,语气温和,声音清朗:“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你也一样。”章翊接话:“走吧,先送你去酒店。”
“好。”许常点头,左手推过行李箱,和章翊站成了并行。
走了几步,章翊问:“你觉得尴尬吗?”
“有一点。”许常如实回答,想了想又道:“文字中的你,有点皮,思维跳脱,没想到真人看起来这么恬静。”
“恬静是表象,非标才是本质。”章翊笑着。
“呵!又来?”许常发现眼前这姑娘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的样子好看,让他感觉心安。不似通讯工具和网络里那般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拘紧感减轻了不少,遂道:“酒店也是欧远让你订的?”
“对。交通、住宿、美食、游玩全套服务。可还满意?”章翊打趣。
“这家伙……倒是麻烦你了。”许常歉意地点头。
“嗯,麻烦。记得有恩必报啊……”章翊继续打趣。
“记下了。”许常一本正经地笑。
走到地下层,出租车停靠点,一辆出租车停下,章翊没有先上车,她站在台阶上仔细打量着许常。看他绕到后备箱放行李,动作正常,一路上,言行举止也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毕竟,刚接到的人就往医院送,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然后她又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一遍欧远,因为她感觉‘老妈子’这个职业会传染。
“我好看么?怎么不上车?”许常放完行李后走到车门边,见章翊还站在台阶上,一直看着他,有点好笑。
“哦。你好听。”章翊醒神。
“……???”许常莫名其妙,觉得这姑娘思维跳脱的有点犯规。
第5章 心意
章翊是个声音控,自小就喜欢各种各样悦耳的声音。有人的,有动物的,有乐器的,甚至还有自然现象的,但凡是能发出好听声音的事物,她都喜欢。她觉得一个人的说话声音是不是好听,声线只是一方面,关键取决于语气和语调。
许常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温和和的,语调平缓、不紧不慢,加上声线清朗、吐字清晰,的确是好听的。
一路上许常都没再说话,他可能在思考“你好听”是什么意思。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话,原本是想给句赞美,没成想时机不对,竟让对方感到不适了!
一小时后,出租车到达酒店。下了车,章翊从双肩包里拿出房卡递给了许常。
“房卡上有房间号,房费我付了两天的,等欧经理回来,你们再自己商量住宿的问题。”章翊交待。
“你不上去?”许常推着行李箱问。
“我上去干嘛?”章翊惊诧。
“呵!也对。”许常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尴尬。
“快六点了,你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饭。”章翊礼貌地缓解尴尬。
“好。”许常说完推着行李箱进了酒店的自动旋转门。
章翊着实为自己的‘老妈子’职业感到悲凉。她在心里一通吐槽:也不知道这个许常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难道他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关爱’他的吗?让他生活不能自理?欧远还说什么接人的标准!忌这个忌那个,这不能那不能,就他许常一个人金贵啊!哼!虽然的确,许常这人相貌好,声音好,就算哪哪都好吧,但他也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啊,又不是小姑娘,身边时时得有人照顾?难道他的主业就是大少爷?哎呀……头疼……
许常刷卡进了房间,关上门,行李箱随意搁置一边,连灯都没开,就着窗外的霓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向车水马龙的街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他一直是个活得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和能要的。因为这病,他的生活异于常人,也是因为这病,他的渴求异于常人。这次来燕京,他是带着目的来的,接受欧远的邀请也只是一个说辞。
遇见章翊,只是偶然,却让他的心脏开始了莫名地悸动。和病中的心悸不同,这种悸动,并不疼痛,是一种强烈的渴望感。是他在过往27年的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他渴望和她对话,渴望了解她的生活,渴望见到她。他幻想过无数次这个人的笑容音貌,直到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眼前,他还是感觉不真实。他很矛盾,他想更近一步,但他又必须克制,他无法对自己的寿命作出判断,也无法从她的态度里找到轨迹。成年以后,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病,产生了绝望感和孤独感……
不久之前,他对生命的态度,还是至死即安。
但这一次,他想努把力,让自己活的久一点。
【晚上降温了,你下来时带件外套。】章翊由衷地为自己的爱岗敬业感到自豪。
许常收到章翊的短信,从思绪中解脱出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顿时感到惭愧,让一个姑娘等,不应该。他连忙开了灯,打开行箱,先拿出外套,又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下了楼。
酒店一楼大厅里,章翊正坐在休息区的皮质沙发里捣鼓手机。许常走近,坐在了她身边。章翊感觉到沙发凹陷的动静,抬头,就看见许常递过来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他没有说话,章翊看不出他的神色。
“给我的?”章翊一脸诧异。
许常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章翊在考虑接还是不接,纠结了一番,看了看那个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又看了看许常,停顿了一会儿,内心复杂地接了过来。打开,是一条银色的手链,链条的中间是一对小鱼,小鱼的眼睛上镶着紫色的水晶石,很是讨喜。
当章翊还在想着该说点什么话来表达谢意的时候,许常突然侧过身,拿起那条银色手链,两手并用,绕在了章翊左腕上。接着他低下头,比划合适的松紧度,扣上了手链的环扣。最后他站起身,摸了摸章翊的头,径自走出了酒店的旋转门,全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说一句话。
任章翊愣在当场,独自凌乱。
而章翊却只记得许常低头和抬手时,他身上的艾草香。
考虑到欧远的交待,许常吃饭忌酒、忌辛辣、忌生冷、忌多糖,章翊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淮扬菜馆,连菜单都没让许常看,自作主张地点完了菜。
章翊仔细思考了一小会儿,从许常下楼开始,他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章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对。她想问又怕撞枪口刺激到他,毕竟他有病,毕竟欧远已经嘱咐过了。
直到服务员说菜上齐了,许常还是胳膊抵着桌面,双手交握抵在下颌上,眼睛盯着某处,不言不语。
章翊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起话题。说熟悉?第一次见,性格、习惯、品行、职业一概不知。说陌生?合过作,聊过天,接过机,收过礼,摸过头。怎么破?
“为什么是淮扬菜?”大少爷终于开了金口。
“因为我是江南人。”章翊也终于松了这口气,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去。”
“不是欧远和你说过什么?”许常一语点破。
“……”章翊觉得非常不科学,对面那人是位男性,这也太敏感了点。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是,还是说不是???
“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许常见章翊一脸沉默,拒绝交流的样子,仿佛看破了一切。
“什……什么环境?”章翊突然生出一种,对面那人可能是柯南的错觉。
“我在家排行老九,上面有八个姐姐。”许常摇了摇头,继续说:“可以说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八个姐姐性格迥异,各有千秋。我从小就在和各种性格的女性打交道,你猜,你说没说谎,我知不知道?”
“……”章翊此时特别需要爆发一下情绪,内心在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然而,疏导半天,只剩下八个大字:关我屁事、我们不熟。于是她崩不住了,直白说道:“许常,希望你明白,之所以现在我们俩会坐在一起吃饭,是因为我在还欧远的人情,我这个人,有恩必报。”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章翊想了想,站起了身。
“你话”……都没有听完……许常的话没说全,章翊拿起包,头也不回的快速走出了饭店。
章翊走了,许常坐在那懊恼起来: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说谎,根本不存在欺骗,我只是想等合适的时间自己告诉你,而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要你的怜悯。
他越想情绪越激动,然后他感觉到胸口一阵阵地痛了起来,吃力地伸出右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章翊走出了饭店,找了个无人的转弯拐角,站在那里叹气。心里吐槽:这个许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好意隐瞒,还不是因为不想刺激到他!一定要用检测说谎、侦探的这样方式吗?有八个姐姐怎么了?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他看得过来吗?看来,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孩子,只会被宠坏。
章翊决定给欧远去个电话,告诉他,人已送达,人情已还,以后勿扰。她拿出手机,抬手时,看到了左手腕上的手链……得!这东西还得还回去,看起来也不便宜,别最后落人口舌。
于是她急冲冲地折返回饭店。
进门就看到那人还坐在那,双手撑着桌面,埋着头。走近后,她瞥了一眼桌面,丝毫未动过筷子。
“我是回来还……”章翊看到许常埋着头,额上布满汗珠,惊恐万分:“你怎么了?”
许常听到声音,似乎很艰难的抬起头,又很艰难的挤出一点笑容,再很艰难的发出声音:“我没事……别害怕……立立。”
听到他句不成调,声音也突然变的嘶哑,章翊害怕极了,马上半蹲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又摸了一把他的额头,他手指冰凉,还好没有发烧。
章翊此时心急如焚:“我送你去医院。等一下,我先去买个单。”
许常握紧了章翊准备抽离的手,再次艰难的开口:“回酒店,药在行李箱里。”
“好,那我先去买个单。”章翊心里懊恼极了。
但许常的手又握紧了一点,就是不松开,章翊无他法,只好忍着急躁,耐心的哄劝:“你先松开手,好不好?我去买完单,就回酒店,给你找药。”
“先别走……你刚才……没有让我把话说完。”许常全身无力,第三次艰难的开口。
“不走不走,听你说完。”章翊实在没辙,特别没脸的大声喧哗了一声:“服务员,这边帮忙买个单。”
买完单,章翊一路扶着许常往酒店走,许常握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章翊自责极了,唯一庆幸的是吃饭在附近找的饭店,否则可能会出大事,简直没法交待。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任那一回性!为什么要刺激他!简直蠢透了。
到了房间,章翊把许常扶到床上坐下,就开始翻他的行李箱,里面有四五个白色塑料药瓶,也不知道是哪个,她一股脑的抄起,全拿去放在了床边,急切地问:“是哪个?是哪个?”一边问一边跑去拿瓶装水。
许常拿了其中两瓶药,分别倒了几颗放在手上,接过章翊递过来的水,咽了下去。章翊收拾好药瓶,放在了桌头柜上。接着又去扶他躺下,给他脱了鞋,盖好了被子。
她还是不放心,坐在床边,轻声地问:“吃药行不行啊?去医院好不好?”
许常摇了摇头,伸出右手,握住了章翊的手,没再说话。他看了章翊一会儿,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第6章 真相
章翊坐在床边,一手被许常握着,一手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了,这大半天过的,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好不刺激。
许常已经睡着了,章翊在考虑自己的去留问题。孤男寡女,头回见面,夜不归宿吗?若是现在走了,他醒来不适,自己可以去医院吗?人生地不熟的,再有个万一,该怎么和欧远交待呢!
她转头看向沉睡中的那个人,睡容安静,呼吸平稳。
他睫毛很长,眼睛睁开的时候,是温和的,不带敌意;五官清秀俊朗,甚至胜过很多姑娘;肤色很白,不知是天生还是病态;身量有一米八吧?精瘦欣长;手指也笔直细长,很是好看;他还是穿着白衬衣,想必是一个执着的人;主业是什么不知道,但网站做的不错,可见个人能力也是有的……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身体原因,当是早早成家了吧。可惜了!
章翊试着抽离自己的手,沉睡中的那人微蹙了下眉,复又收紧了一点手指,章翊没有成功。
她此时内心十分复杂,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哪有这样节奏的?送人礼物,不说话,直接给人戴上;身体不适,不说话,就一直抓着别人手不放;别人觉得和他话不投机,转身走人,他也能犯个病……细想起来,其实他的方式并不强硬,为什么就能温和的让人为之动容!软刀蚀骨?正这么想着,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欧远:【什么情况了?】
章翊不知道怎么回复。实话实说,回他,我把人气犯病了?!欧远会不会杀人?!谎话连篇,回他,接了人吃了饭一切正常?!虚伪、敷衍、利用、逃避,是她的品性?!她只能当作没看见,却也只能心虚的紧。
十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这次是欧远来电。
……!!!???章翊继续当作没看见,不接不挂,任由它自生自灭。连续震动了几分钟,声音停止了。她打开屏幕,四通未接来电,一条未读短信,她打开短信。
欧远:【到底什么情况?许常不回短信,不接电话,你也不回短信,不接电话。这是要急死我吗?你就是这样有恩必报的?】
章翊无他法,盯着手机,思虑着:要不还是回一条短信吧,该怎么回合适呢?
这时握着她手的手,抽动了一下,放开了她。她转头看过去,见那人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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