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迪听着,猛的抬起头,反驳:“我不是因为老太太。”
章翊不解:“那你是?”
许迪:“许送的那个孩子长得太像许九了,刚才你们坐在一起说话,就好像那真的是许九一样,我一时感触……”
章翊无奈地叹息一声:“七姐。他不是许常。”
许迪:“我知道。但……”
章翊:“我都不觉得有什么障碍,你也要放下心结。”
许迪:“嗯。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金陵?能等到头七过完吗?”
章翊:“明天我要先回去一趟,头七那天再过来。”
许迪:“不过来也行的,跑来跑去也累人。况且,你还有那么大一个公司要管。”
章翊:“不让自己有遗憾吧。”
许迪:“翊翊,老太太虽然不在了,但家还是家,你还是可以随时回来,我们也不会变。”
章翊:“我知道。”
许迪:“这房子,就留在这里,我会找人定期来打扫,当个念想。”
章翊:“好。”
敲门声响起,林许程拿着手机,闯了进来。
他走到章翊面前,递出自己的手机:“那个……你看一下新闻。”
章翊有些茫然地接过手机,仔细看了起来,上下滑动,又认真地看了两遍。
林许程显得有些焦虑,问道:“怎么办?”
章翊情绪淡定如常:“打电话问一下蓉城和金陵的机场,航班是否还在正常飞行?”
林许程:“我问过耿鸣枫了,他说金陵机场还是正常飞行的。”
章翊:“我安排买票,连夜返程。”
林许程:“会不会被隔离?”
章翊:“你怕?”
林许程:“我是怕你被隔离!我就是个学生,顶多不能去上课,你就不一样了,你被隔离了,早儿儿童怎么办?”
章翊:“这样吧,你先别回去,金陵现在是重灾区,就和去年春天的武汉一样,不安全,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情况,你先和你爸妈回海城。”
林许程:“我不。”
章翊:“听话。”
林许程:“哦。”
章翊:“七姐,金陵的新冠病毒卷土重来,形势不太好,我得连夜回金陵,家里的人和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许迪:“翊翊,你确定要现在回金陵吗?”
章翊:“确定。”
许迪:“万一要是……”
章翊:“没有万一。”
许迪:“可是现在的形势不明朗,生命安全最重要,你不能冒险。”
章翊:“七姐,我不怕。因为,有一个人,他一直在等我,我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
林许程:“……”
许迪:“……”
是的,我总有一天会去找你的。我们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了后顾。我们的理想,也实现了。我答应你的事,也兑现了。想做的事,都做了。想成为的人,也成了。等到双亲都不在了,我为人的责任也结束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找你了。所以,我不怕。
林筑安正和几位姐夫聊得热火朝天,手机消息提示音连续不断地响起。他原以为是公司有急事找他,滑开屏幕后,却看到了儿子发来的消息。
【老林,我没有回酒店睡觉。】
【我是去酒店拿行李了,现在在蓉城机场。】
【飞机一个小时后起飞,目的地是金陵。】
【疫情的事,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是我自己的决定,希望你们知道这一点。】
【外婆临终前对我说的话,你们应该也都听到了。总结下来,就是让我对章翊好,照顾她。我答应了外婆,也单方面答应了章翊。】
【或许你们很难理解我的行为,但请你们不要阻止。】
【章翊她,没有许常,也没有孩子。她很好,她也很孤独。】
【所以,我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如果我不幸染上病毒,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无怨无悔。】
【我关机了,落地再报平安。】
林筑安看完消息,头疼地简直想要摔手机,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是太纵容这个孩子了,以致于他现在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什么最大?生命。
林筑安在勃然大怒中,愤恨地点开手机转账功能,给他转去了一笔钱。因为他已经认定,这孩子要隔离。
机场候机厅内,林许程在电子屏上查询所有飞往金陵航班的登机口号码,又按着登机口号码挨个在候机椅上寻找目标。
终于,他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要找的人。他气喘吁吁地再次望向登机口号,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机票,确认,没错,是同一次航班。
林许程这才安下心来,出了几口粗气。缓和了几分钟后,他推着行李箱,带着笑意,坚定地向章翊走去。
“那个……我来给你送口罩。”
第65章 隔离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暂时不回金陵?”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暂时不回金陵?”
“我必须回。”
“我也必须回。”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段对话内容,是登机前,章翊对林许程的。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突然变卦非要现在回金陵。劝说无效后,她只能放弃。她想过最坏的结果,她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但她也无法阻止他。
不知道是疫情消息传播还是夜班机旅客少,本来林许程的座位号和章翊的座位号并没有连在一起,但由于机舱里空座位多,林许程非常‘自觉’地坐在了章翊的旁边。
飞机升空后,章翊昏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十分不舒服,她知道她的生物钟在提醒她——该睡觉了,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林许程一直很安静地在看一本书,偶尔发出细微的翻页声。狭小的空间,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章翊微侧过头,看了几眼旁边看书的人,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人就是那个人,因为无论相貌和习性都太相似了。
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些许不安。
她强迫自己摒弃杂念,专心睡觉。没一会,机舱内熄了灯,旁边座位传来轻微地响动。片刻后,她感觉到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头部,顺势往下带了些许,然后她的另一边脸颊靠在了一副肩膀上。
那肩膀宽阔又坚硬,其实并不舒服,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她的鼻腔泛起了酸胀,心脏却很饱满。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理感受,满足中带着虚伪。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卑鄙的小偷,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身上偷取她缺失的部分。
也许是这样的氛围感,太过美好,太过久违,太过让她心安,没一会,她就在这个坚硬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
飞机降落的时候,她被耳鸣捉弄醒,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握着,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她知道这样的肢体接触其实并不合适,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和这个孩子好好谈谈。
疫情当道,一切以防护为主。在章翊的提前安排下,飞机落地后,她和林许程就直奔了地下停车场,那里停着她提前让人送来的车。车门没锁,就连车钥匙都放在了副驾驶的盒子里。不接触人,自行隔离的自觉,她必须保证。
章翊依旧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她看着驾驶座上的林许程转着方向盘,直行转弯,毫不生疏。看着他一路从机场高速绕向高架桥,来到了市区。这时,她才有了一些实感,今夜的终点,有人和她一起。
金陵的夜,静谧而璀璨,璀璨而惨澹。
“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先一起去做个核酸检测。”章翊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和正在洗手消毒的林许程交待。
“行啊。你也早点睡。”林许程搓着满手泡沫,回头望着楼梯上的人,补了一句:“你饿不饿?”
“你饿?”章翊上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饿,我就问问你。”林许程呵笑着:“冰箱里有速冻水饺,你饿的话,我就煮点。”
“少吃饭,多睡觉。”章翊径直上了二楼。
林许程抽了纸巾擦拭手,自言自语:你都那么瘦了,难道还想着减肥不成?看来太过自律,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至少没什么口福。话说,除了睡觉,你究竟喜欢什么?有什么是能让你一直惦记的?哎呀,成功人士的喜好,不可揣测,不可揣测哦!
第二天早上九点,林许程收拾完毕,整装待发。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刷手机新闻,一边等章翊,一边看时间。
九点半,二楼的房间鸦雀无声。
十点整,二楼的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他放下手机,无心再看新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楼章翊房间的门。隐隐地生出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就是按照平时章翊上班的规律,这个点她怎么也出门了,而且昨晚已经说好了今早去做核酸检测的!更何况,她也不是不守时的人啊,虽然她是‘章总’。
他踌躇了一会,决定给她打电话。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找人就找人,打电话这种操作是不是显得有点矫情?那万一她要是有事出去了呢?出去了至少得告之一声吧?不管了,先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关机???
什么情况???
好吧,算了,还是等着吧!
十一点,整栋房子里都是万籁俱寂的,除了他的呼吸声,幸好还有空调压缩机的声音陪着他,否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被强制隔离了。
十一点半,他坐不住了。他决定干一件有背承诺的事。
他揣着惶惶不安的心情,第一次踏上了通往未知领域的楼梯。
来到章翊房间门口,他伸手叩了三声门响,没有回应。又叩了三声,依然没有回应。
他像是一鼓作气拿头撞墙一般,握门把,下压,推门,一气呵成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里一片幽暗,窗帘紧闭,冷气嗖嗖。
借着窗帘缝隙穿进来的光线以及大开的房门,他大致可以分辨出房间的布局和陈设。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张一字型的沙发,除了这些,空无一物。
目标轻易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床上有人。侧卧。双腿弯曲。面朝窗户背对门。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一弯月牙状。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私闯民宅的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向床边缓慢靠近。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头部抵着枕头边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臂交握,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一条薄被甩在身后八丈远的床角。
林许程小心翼翼地在章翊床边蹲了下去,犹豫片刻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哪里不舒服吗?醒醒!醒醒!”
床上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马上爆了一句粗口:“卧槽。”他二话不说,奔跑着下了楼,在心里告慰自己:冷静!冷静!药箱放在哪来着的?哦对,在电视柜的抽屉里!热水,对,没有热水,得先烧点热水才行!电话呢?打电话叫救护车!不对,先喂点药,再送去医院!哎呀,退烧药,退烧药呢?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林许程在慌乱中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电视柜的抽屉周围到处都是药盒,流理台上和地板上滴的到处是水,他也没时间搭理。以往,按照他的生活习惯和洁癖程度,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他捧着水杯和药盒放在了床头柜上,侧坐在了床边,拿掉了床上人怀里紧抱着的不知名的盒子,扶她起身,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轻拍着她的脸颊:“醒一醒,醒一醒,醒一醒。”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异常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嗯。”
林许程大喜过望,向着她的嘴递出水杯:“来,喝水。”
“嗯。”章翊咳嗽了几声,张开了嘴,吞咽了几口温水。
林许程倒出药片喂进她的嘴里:“吃药。”
怀里的人吞下了药片。
林许程收拾完水杯和药盒,扶她躺下后,说:“你现在在发烧,我马上要送你去医院,你的衣服在哪个房间?我去给你拿。你得先换衣服,你不能穿着睡衣去医院。”
床上的人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去医院?”林许程‘嘶’了一声:“我们昨晚经过机场,现在你发烧了,目前疫情情况非常严重,得先去医院看看。”
床上的人依旧摇了摇头,然后吃力地翻了个身,手指四处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林许程拿起刚才顺手搁在床头柜上的盒子,递到她手边:“在找这个?”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她伸手揽过盒子,紧紧地抱进了怀里。良久,才嘶哑地说:“你去医院检查。”
“你让我自己去医院检查,然后丢下你吗?”林许程不可置信:“如果我要是被确诊了,马上就会被隔离,治好治不好先不说,一旦隔离我暂时就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章翊言语淡漠。
林许程呵笑一声:“让你自生自灭吗?那我回金陵干什么来了?”
章翊望了他一会,垂下眼睫:“你不该回来。你不听话。”
林许程:“假设你已经被感染了,你觉得我有多少机率可以排除不被传染?”
章翊:“所以,你去医院检查。”
林许程此时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觉得床上的这个人,一点也不理智,甚至还有一些与年龄不符的幼稚,他尽力压住火气,问:“章翊,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金陵?你作为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你做的不是执行工作,你是掌控全局的人,你完全没有在这样高风险的当口躬身入局的理由。你到底为什么?”
章翊没有回答他。
林许程:“说不出来,就去医院。”
章翊:“我不去。你自己去。”
林许程:“你不去,我就不去,咱俩等着抱团离世。”
章翊:“你别任性。”
林许程:“章翊,咱俩到底谁任性?”
章翊:“你不必这样对我。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没有这个义务。”
林许程:“许送还是我妈呢!对我来说,‘妈妈’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责任和义务的限定,不是只有孩子和父母。”
章翊:“不要过界。”
林许程:“我过什么界了?”
章翊:“我们是两代人。”
林许程冷笑:“我们还是合伙人。”
章翊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林许程没有再多说废话,他拿出裤兜里的车钥匙按下了开锁键,发出声控口令关了空调,弯腰抄膝地拦腰抱起床上的人:“既然你不愿意换衣服,那就穿睡衣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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