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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阮倚在覆盖了一层毛毯的栏杆上，侧着身子仰望着天上的烟火理都没理旁边聒噪的箴明月。
“郡主，这，这怎么办？”
小五不知所措地挠挠头。
“既然有些人没脸没皮的，学到的礼仪和教养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那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拦。”
顾阮声音平淡，丝毫没有受到箴明月的影响。
箴鹜听着少女冷漠疏远的语气，不免心中一痛。
想到二人多年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讲过话他又瞬间释然。
他自然地坐在陆癸旁边的空位上。
四人坐成一排，箴明月看着顾阮脸上的不屑和轻蔑心中的怒火更是达到了顶峰。
“顾阮，你就是看不惯我！你就是针对我！”
“嗯。你说得对。”
“你，你，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连陆癸那个灾星都当个宝贝一样对待着，你就针对我一个人！陆癸可是陆家都不要的人，你却对他这么好！你不会还想同他成亲吧？”
想到刚刚顾阮和陆癸在亭内谈笑风生的场景，再看着顾阮对她冷漠至极的态度，她顿时窝了好大一团火。
让二人成亲的话是她故意这么说的。
谁都知道昭华郡主眼高于顶，断然是看不上陆癸这样被所有人都厌弃的男人。
她就是故意羞辱顾阮的。
“嗯。我确实打算与他成亲。”
第111章 父母之命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滞住。
“什，什么，你，你真的要和陆癸这种人成亲？”
箴明月宛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顾阮。
箴鹜更是面色煞白。
为何几个月不见顾阮就要嫁给陆癸那种人？
一子慢，则满盘皆输。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即使是薇儿和寒露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之际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郡主真的疯了。
从郡主把陆癸从永宁公主的及笄礼上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若不是现下太子殿下和永宁公主在场，她们都要出面劝郡主三思而后行。
在场所有人唯有小五和陆癸脸上堆着笑。
小五脸上全是满意和祝福。
在她看来郡主和陆公子是绝配。
两人都长得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娃娃肯定也好看。
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顾阮肯定地点点头。
“嗯。不过陆癸是赘婿。”
明媚的少女在望向陆癸时绽放出一抹笑颜。
虽然这坏男人动不动就抓着她狠亲，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待她极好，还把所有的身家都交给了她。
若她的夫婿是他，确实不用担心陆癸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长安城内负心薄情郎比比皆是，陆癸虽行事狠辣，但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箴明月怔怔地看着顾阮，随后又伸出葱长的双手抚摸着少女的额头。
冷风习习，雪白的额头反而带着冬日的寒冷。
她迅速收回了手，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
“顾阮，我不过是被禁足了半年，你怎么的就这么没出息？陆癸那种人是能嫁过去的么？他是天煞孤星，希夷先生都说他上害国家，下害百姓，你还巴巴地让他入顾府做赘婿。你脑子没病吧？你就不怕他克你么？”
“他若是能克我，早就克我了。我的事情你怎的这般记挂在心上？你就这般喜欢我？”
“我，我，我就记挂怎么啦！我和你是宿敌，你还害我被关了半年禁闭。我，我看到你嫁给这种人我还高兴的不得了！谁会喜欢你这种人啊。”
箴明月傲娇地别过脸。
可想到一个接一个的传闻，她还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旁边的陆癸身上。
少年长得干净清秀，清澈见底的黑眸里带着点点无辜。
如此模样，宛若二月的清泉又似二月里的迎春花。
陆癸，长得着实还算不错。
若是仔细打扮一番，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男也是能担当的起的。
只是此等模样未免也太不符合陆家铁血男儿的气质了。
也难怪会被陆家人赶出府门。
顾阮没回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全落在琴江中间的凉台上。
陆陆续续地已经开始有舞姬上场。
繁盛的烟火下，舞姬们穿着轻薄的舞裙在绚烂的夜色中翩翩起舞。
她们舞动着冗长的水袖，在腊月的寒风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箴鹜坐在陆癸的旁边，恨不能现在就叫人将这个蒙骗昭华的男人拖出去斩首。
在他的心里，阮阮只能是他的太子妃。
可这个男人的出现却让他所有的空想全都破碎了。
阮阮当真是铁了心的要嫁给陆癸。
他们二人的感情到底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越细想，他的心就更痛一分。
“昭华，你与陆癸是怎么相识的？我怎么记得城中曾盛传你们二人感情极为不合。”
他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眼里尽是苦涩。
“还能怎么认识，自然是日久深情呗。他们孤男寡女的住在顾府里，擦出点火花来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太子哥哥怎么还关心起别人的家事来了？我记得太子哥哥之前可从来都不会管这些闲事的。”
箴明月抢先一步回答。
对于顾阮自愿招陆癸为赘婿的这件事，她也是气的不行。
她是怎么也想不通，高高在上的昭华郡主何至于沦落到找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
“昭华，是这样的么？”
箴鹜不死心，仍旧苦苦逼问。
他一生所追求的挚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扼杀。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把此生挚爱拱手相爱于他人。
“算不上日久深情。是家父的安排。儿女婚嫁本就应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阮，你是说这是天策上将军的安排？天哪，若是将军的安排，那定然是有将军自己的道理。本公主先前还好奇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嫁给陆癸这种人，现下是全明白了。”
箴明月理解地点点头，看着陆癸的眼神也顺眼了不少了。
话题到此结束，可唯有箴鹜一人还久久沉浸在这个消息之中浑浑噩噩不愿清醒。
天策上将军为何要留下这样一个遗言？
明明他才是和昭华最配的人啊！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阮阮成为他的太子妃。
箴朝的后位，也只能是阮阮的。
就在此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
一个赤足红衣美人半遮着面，抱着琵琶缓步走出。
琵琶声响起，悠扬的歌声在琴江上荡漾开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顾阮听的一震。
这，这是杜牧的诗句，批判的是当时皇室靡靡之音。
当时的王朝千疮百孔，皇室不仅不作为，甚至在敌人已经濒临城下时还在笙歌乐舞，让歌妓们演奏着《玉树后庭花》。
再后来《玉树后庭花》就成了亡国之音。
如此风尖浪口，这舞姬唱这首词曲还要不要命了？
箴明月显然也是反应了过来。
她朝着顾阮的方向挪去，附在少女的耳畔小声议论着：
“昭华你说这女的今晚会不会父皇给杀死？她怎的如此大胆，竟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演唱这首词曲。莫非这是秦楼楚馆的名妓们为了争夺魁首，想出来的新法子？不至于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顾阮见周围的人们仍旧沉醉在惊艳的乐声中，心情稍稍平静。
“只要这件事不闹大，舅舅应该也不会如何。毕竟也只是一个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歌姬罢了，怕是连这首词曲的意思都不清楚。”
“你说的也是。”
箴明月双手叠在栏杆上，半截小腿伸出凉亭外轻点着琴江水。
激荡的浪花倒映出凉台上的美人。
琵琶声停，歌声仍继续：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箴邑，你偏信小人，滥杀纯臣和忠臣，那汪卫害的平遥失守，至今潜逃在外，你不仅不把他缉拿归案，还杀害谏官谭大人。平遥那些女子的命就不算命了么？你不配当皇上！你不配当皇上！”
无数的人慌忙冲上凉台，想要将那大放厥词的歌姬拿下。
美人不疾不徐地将琵琶轻放在地上。
面纱被吹散，惊艳的面容暴露在冷风中。
下一秒，她张开双臂直接跳入琴江。
水花四溅，箴明月吓得当即收回了腿。
第112章 地狱与人间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琴江又恢复了刚刚的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民意并不会平息。
这几日本就因为谭越一事异常愤慨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
“说得对！他根本就不配当皇上！为什么要包庇汪卫？为什么要杀害谭大人？谭大人为民为国，凭什么应该暴尸街头！应该暴尸街头的明明是汪卫！”
“处死汪卫！处死汪卫！汪卫一天不死，箴朝永远都不会变好！凭什么不允许谭大人入葬？凭什么要把谭大人挫骨扬灰！”
“谭大人及其家人一生都住在长安城内一个小小的寒舍里，多余的钱财尽数捐给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箴邑就是不配当皇帝！”
“我儿子当年若不是得了谭大人的恩惠医治疾病，早就死了。老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善良的人不得好死，品德败坏的人却过得肆意潇洒。这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坏人不死，就会永远祸害好人。处死汪卫！”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
......
刚刚的欢声笑语的场景瞬间变得暴动不堪。
箴明月吓得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顾，顾阮，那，那，那女人投江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死了？还有这些刁民，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不想活了么？竟敢说父皇不配做皇帝，等父皇知道了定是要把他们都搜罗出来，全部处死！”
若是放在以前顾阮定会和箴明月一个反应，但这一路走来她见过了太多和这些类似的事情。
总有一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愿意冲在最前方为忠贞之士鸣不平。
这样烈焰的美人她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那歌姬应该是死了，这些百姓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的。本想来赏烟火的，竟讨了个没趣。陆癸，我们先回府吧。”
顾阮当即起身，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人朝着顾府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场景她甚至已经可以预见。
她不想看血流成河，也不敢看那些残忍的画面。
无论看多少次，她也不愿看到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与其看着这些场景无可奈何地狂怒，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琴江两岸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纷纷挥舞着拳头呐喊着，咆哮着。
箴明月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顾阮的背影。
明明往日里昭华是最维护父皇的，今日怎的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少女的动作很快，纤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来不及多想，很快无数禁卫军举着大刀出动。
他们将锋利的大砍刀对准百姓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挥舞着。
刺眼的鲜血映入眼帘，一颗颗无辜百姓的头颅滚落在大街上。
人们开始纷纷仓皇逃窜。
满地的人头宛若踢瓜果一般踢来踢去，最终变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有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们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坐在地上抱着没了头的尸首放声哀嚎。
箴明月刚站直身子，又被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旁边一脸淡漠的箴鹜，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慌乱地爬过去抱住了男人的小腿。
“太子哥哥，这，这些百姓就算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下场啊。马上就是除夕夜了，让他们与家人团圆再关入大牢个几天便也足够了。太子哥哥，你快让禁卫军们停下！里面还有好多是妇孺婴孩，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还有两日就是团圆过节的日子了啊！”
惨叫声不绝入耳，箴明月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可她还是卑微地哀求着身侧的男人。
眼下只有东宫太子有调令禁卫军的权力。
“明月，这些百姓说了不该说的话，本就应该受到惩罚。若是人人都如今日这般，那皇权岂不是旁落至他人手里？你长这么大也该懂事了。”
箴鹜的声音淡漠到了极致，脸上丝毫没有怜悯与同情。
“太子哥哥，他们生气闹起来也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过分啊！我们这样的行为和那些强盗贼寇又有什么区别呢？因言获罪，不让天下人发声，这样真的就是对的吗？”
一滴滴泪珠滑落，箴明月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明白原本好好的烟火会怎么就成了这样？
就算那个歌姬唱了那首词曲，就算百姓说了那些过激的言论，但也罪不至死啊！
何至于把他们像牛羊一般宰割和屠杀。
眼前的一切好像不是在人间而是在地狱般恐怖。
一时之间，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是她所认为的美好的箴朝，还是十八层地狱。
“明月，你糊涂了。这些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本就该杀！你以为你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着父皇？若是父皇这个靠山倒了，你的下场是怎么样你不明白么？”
箴鹜用力地扒开箴明月的手，将她直接甩在了地上。
对于这个蠢妹妹，他素来都是不喜欢的。
性子高调又张扬还格外不守规矩，丝毫没有皇室血统的气派。
现如今在大街上哭哭啼啼，更是丢人现眼。
箴明月拼命地摇着头。
惨烈的景象在她的眼底一晃而过，她的双手胡乱地抓住箴鹜的衣袖。
“太子哥哥，不是这样的。就算明月不懂事也知道谭大人是极好的，汪卫是罪臣。父皇本就该处死汪卫，嘉奖谭大人这样的纯臣。若是父皇做一个贤君，也不会让百姓这样暴动。你说对不对？你让禁卫军们快停下来吧。”
满头的珠翠坠落在地上，箴明月哭得眼眶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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