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多虑了,我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陆启年冷峭的双眸紧盯着温瑜带着些许畏惧的眼睛。
慢慢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下移,扫过温瑜秀气挺俏的鼻梁,落在了那张饱满的红唇上。
他眸光愈深,喉结微动,微微用力逼着温瑜抬起了下巴。
温瑜被迫仰头,看着陆启年缓缓朝自己靠近,两人的气息几乎交织到了一起。
第4章 看不见的隔阂
可就在唇瓣即将相贴的一瞬间,她用力地转过了头。
陆启年微微一愣,双眸不悦地微眯,盯着温瑜许久不言。
气氛霎时间有些尴尬。
轿车停了,严北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情况。见陆启年未动,提醒了一句。
“督军,已经到了。”
陆启年看了一眼温瑜略显绝情的侧颜,缄默了半晌,最终才妥协似的抱着她下了车。
温瑜的脚踝伤得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红肿。大夫为她开了点跌打损伤的药,只需回去每天按时涂抹便可。
等开好了药,陆启年又要送温瑜回家。
温瑜不想让陆启年知道她的住址,于是便随口说了一个反方向。
“麻烦督军将我送到城东鼓巷。”
“鼓巷?”陆启年拧眉:“这么晚还有事?”
温瑜却淡声说道:“没事,只是家住在那里。”
她的家在城东鼓巷?
他明明记得是在城西桥巷。
但陆启年没有反驳,他能猜到几分温瑜的小心思,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轿车在鼓巷外停了下来。
陆启年先下了车,正欲将温瑜抱下车,温瑜却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谢谢督军今晚的照顾。”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这大雪纷飞的夜晚,没有任何温度。
她握着军氅的领口,正欲将军氅脱下归还给陆启年,陆启年却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且披着吧,下次我来百魅门时再给我。”
温瑜本不想留下军氅,只是今晚的确寒冷,若是没有这件军氅,只怕待会儿回城西桥巷的路上就能把她给冻感冒了。
“那先谢谢督军了。”
温瑜低头道谢,陆启年借着昏黄的路灯灯光看见落在温瑜头上越来越多的雪花,以及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心里泛起一丝怜惜。
即便还想再多看她几眼,却还是松口道:“回去吧。”
温瑜点了点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入了巷子里。
陆启年看着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帮忙却终是忍住了。他转身走到严北身边,低声道:“你将车开回公馆,我再走走。”
严北有些担心:“督军,今晚风大,您的军氅还给了温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我没事。”
严北见说服不了陆启年,只能服从命令,将车开走了。
轿车声渐远,陆启年往刚刚温瑜离开的方向开了一眼,然后便悄悄藏在了暗处。
听见轿车离开的声音,温瑜悄悄折返,躲在巷口悄悄朝着马路两边望了望,见瞧不见轿车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寒意从四周袭来,温瑜将军氅裹紧了一些。
她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想着从城东回城西实在有些遥远,自己的脚还不方便,她咬了咬牙,走到了巷口旁停放着的几辆黄包车旁。
在黄包车附近休息的车夫们一见到温瑜走过去,纷纷起身招呼了起来。
“夫人,要坐车吗?”
“去城西桥巷要多少钱?”
一个瘦小个子的车夫挤到温瑜面前:“三块。”
温瑜一惊:“三块,这么贵?”
小个子赶忙解释:“夜里一般比白日里贵个一块,而且今晚天气不好,又要贵一块。”
温瑜很少坐黄包车,她以为坐车应该一块也够了,却没想到这么贵。
她赚的钱不仅要供妹妹读书、弟弟治病,还要供一家人吃穿住。
三块足够她一家两天的吃食了,她哪里舍得自己一个人坐车。
“那还是算了吧。”
温瑜转身看了一眼唯有几盏黯淡街灯点缀的街道,白茫茫的路面全是积雪。
她在心里将陆启年又骂了一遍,这才咬了咬牙,将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踩着雪地艰难地往前走去。
“夫人,要不便宜您一块,两块怎么样!”
身后车夫的吆喝声传来,温瑜却充耳不闻。
才走了几步,脚却好像要冻僵了似的,温瑜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再忍忍,宁愿现在吃点苦头,也好过跟陆启年在一起。
见那抹倩影越走越远,陆启年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远远地跟在温瑜的身后,面容在夜色中看不太清。
车夫们见到他,再度起身,似是想拉一笔生意。
“军爷,坐黄包车吗?”
可陆启年却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了那一抹在雪地里赤脚前行的瘦弱的身影。
他看见军氅下温瑜赤裸的双脚,不满地紧拧着眉头。
她到底有多想逃开他,才会宁愿这样伤害自己……
漫天的雪,明明是最美的风景,此刻却只能感到凄清寒冷。
原本他以为重生再遇是他弥补温瑜的机会,却意外的发现,温瑜已经变了,他们之间好像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不到十米的距离,明明并不遥远,他却好像怎么也迈不过去……
第5章 悄然离开
好不容易走到城西桥巷时,温瑜觉得自己的脚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她忍着疼上了二楼,小心地拿着钥匙开了门。
原本以为弟弟妹妹都应该睡了,却没想到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
“姐,你回来了?”
温瑜轻轻地关上门,一转头便看见弟弟温子炒臃考淅镒吡顺隼础
温子臣她头发上满是雪片,满面通红,明显冻得不清的样子。
“姐,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他转身朝厨房跑去,温瑜怕他运动过猛又犯病,赶紧喊道:“你慢点儿!我不急。”
回到家里终于暖和了一点,她敞开军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
早已被冻得通红。
她将军氅小心的叠好搭在了椅背上,这时另一间卧室的房门打开了,妹妹温可嘉走了出来,站在卧室门边一开口就满是火气。
“姐,你是不是又去百魅门了,你不是答应我不去了吗?”
因为在百魅门唱歌的事,温可嘉已经跟她吵过很多回了。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温瑜也不想在歌舞厅里唱歌,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给女人的工作少之又少,来钱快的更是没有几个。
歌舞厅的工作虽然不体面,但好歹酬劳丰厚,能让她养活这一家子。
温瑜知道温可嘉也是担心她,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让自己的双脚能够好好休息,这才柔声安慰妹妹。
“等我再攒点钱,我就换个工作。现在咱们家里需要钱,这份工作不能丢。”
温子扯俗潘盆进了客厅,他不满地瞥了温可嘉一眼。
“二姐,大姐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挣钱,她才回来你就跟她吵?”
说罢,他俯身将水盆放在了温瑜的面前。他看见温瑜冻红的双脚,忙道:“姐,你泡泡脚,脚热了,身子就热了。”
温可嘉本来就满肚子火气。她说不动姐姐,连双胞胎弟弟还要来教训自己,顿时像是吃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着。
“她是辛苦,难道我就不苦了吗?就因为姐姐在百魅门唱歌,我被同学嘲笑、欺负,连先生都看不起我!他们说姐姐又卖笑又卖身体,是人尽可夫的荡妇,说我肯定也一样!你们又知道吗?你们知道我承受了什么吗?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温子成气地打断她:“二姐!”
温可嘉撕心裂肺地喊完,转身回到了卧室里,“嘭”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自己的房门。
哭泣声从温可嘉的卧室里传了出来,温瑜半晌才从温可瑜刚刚说的话里回过神来。
“姐,你不要听她胡说。没有人能够看不起姐姐,姐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姐姐。”
温子匙匀恢道刚刚那番话有多伤人,但他知道要不是为了照顾这个家,温瑜根本不会去百魅门。
温瑜心里想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即便刚刚赤脚从城东走回来她都没有这么难受。
她想说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温子趁挥醒色的小脸,不想他为她担心,只能低声说道:“子常你先去睡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姐……”
温子痴帕苏抛欤见温瑜神情坚定,这才作罢。
“那我先去休息了,姐姐你泡完脚也早点洗漱休息吧。”
温瑜勉强挤出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笑意,点了点头。
等弟弟回了房间,温瑜这才按揉起自己早已冻脚的双脚,等到双脚稍稍回温,恢复了点知觉之后,才泡进了温热的水里。
直到此刻,温瑜才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她卸下了紧绷的神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听见卧室里哭声渐渐变小,心里却依旧堵得难受。
她明白妹妹因为她的工作受了不少委屈。上一世她为了妹妹,放弃了百魅门的工作,可工作实在难找,半个月不到,一家人的日子便已经捉襟见肘了,最后不得已她才找了陆启年。
她以为有陆启年的庇护,一家人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却没想到陆启年直接将她囚禁在了他的公馆里,除了他的私人领地,她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见温子澈臀驴杉我彩悄焉霞幽选…
所以这一世,即便温可嘉不高兴,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温瑜不可能放弃百魅门的工作。
窗外,大雪还没有停。
陆启年矗立在雪中,久久不曾离去。
他的头发、肩上上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
他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香烟,抬眸看了一眼二楼亮灯的窗户,直到那扇窗户最终暗了,他这才收回沉冷的视线,悄然离开。
第6章 羞辱
温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也不知是昨天她的脚伤并不严重还是药膏真的有效,右脚脚踝处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大半。
等她洗漱完,温子骋丫将饭菜替她热好端上了饭桌。
温瑜朝温可嘉的卧室里瞥了一眼,房里空无一人。
“可嘉上学去了?”
温子秤Φ溃骸班牛一大早就出去了。”
温瑜稍稍放下心了一些。
还有半年可嘉就能毕业了,只要坚持到她毕业,他们的生活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艰难了。
这样想着,温瑜心里又燃起希望。吃过饭,她便回房间画稿子。
除了在百魅门唱歌,她平日里还会画些新衣稿子送到成衣铺、绸缎庄去碰碰运气。
在温家落败之前,她曾在贵族学校里看见留洋归来的美术老师画的时装画稿,一幅幅令她惊艳。
美术老师说他的梦想就是成为服装设计师,那是温瑜第一次得知国外还有“服装设计师”这样的职业。
从此她便对服装设计非常感兴趣,原本她计划毕业之后出国留学深造,却没想到温家一下落了难――
温父、温母二人在外出途中遭遇车祸双双遇难。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将之前的幸福生活画上了句号。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场意外,然而出殡当日温家却突发大火,温家除了她们三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直到这时,温瑜才猛然意识到可能是有人想要置温家于死地。
她向警察署报了案,但警察署却一直没有抓到凶手。她怕再遭报复,连夜带着弟弟妹妹逃离生活了十九年的沐县,一路颠沛流离忍饥挨饿来到了瑶县。
后来被逼无奈选择进入百魅门谋生,这才苟活至今。
温瑜画了会儿画稿,眼看着到了该去百魅门的时间了,她换了一件夹了皮草里子的倒大袖旗袍,戴上棕色长筒皮革手套,临出门时又瞥见了搭在沙发上的蓝灰色军氅。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军氅带出了门。
*
到了百魅门,温瑜直接去了后台的梳妆室。
她将军氅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刚在自己的梳妆位坐下,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温瑜透过镜子,看见袁舒兰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了旁边的梳妆台前。
袁舒兰瞥了她一眼,然后便欣赏起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实在是不明白天天冷着一张脸的温瑜究竟比她好在哪里,自己又漂亮,又会哄男人,怎么陆启年就看上了温瑜而不是她。
越想越嫉妒,她不禁开口冷嘲热讽:“还是你厉害啊!连督军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了,看来我得像你拜拜师,学学你那勾引男人的功夫。”
温瑜自然听出了袁舒兰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上一世袁舒兰就总是来找她麻烦,她越是搭理她,袁舒兰便越是来劲。
可温瑜的沉默也激怒了袁舒兰。
她转头看着正在描妆的温瑜,专心致志的样子,仿佛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搭在温瑜身后的军氅,她目光一顿,伸手一把将军氅拿了起来,声音尖利。
“哟,这该不会是督军的军氅吧?”
温瑜见军氅落入了袁舒兰手里,生怕她弄坏了军氅,自己又得欠陆启年一个人情,赶忙起身。
“还给我。”
温瑜伸手去拿,却被袁舒兰生生躲过了。
袁舒兰瞧着她冷凝的脸,冷笑着:“怎么,这么紧张督军的东西呢?这该不会是督军昨晚在你家过夜留下的吧。你平常不都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对男人都不敢兴趣吗?这遇到督军,倒是变了。”
“你给我闭嘴!”温瑜的神色霎一冷:“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军氅还我。”
袁舒兰也跟她杠上了:“我要是说不呢?”
这温瑜连个靠山都没有,还敢跟她这般颐指气使的讲话,真以为和督军睡了一觉,就能成督军夫人了?真是可笑!
这瑶县里有多少名媛都盯着督军这个香饽饽,温瑜一个歌女,还真以为自己能跟名媛比了?
督军现在不过就是陪她玩玩而已,哪天玩腻了,一脚就踢开了。
相比起来,自己现在颇讨华旺银行副行长喜欢,未来当个姨太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拿捏温瑜这么个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温瑜见袁舒兰故意找茬,懒得跟她废话,正想将衣服抢回,门外却传来了侍应生的催促:“瑜姐,该你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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