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言继续说道:“不过这几天,边神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杯子里的酒水控制不住晃了一下,沈乌怡轻轻放下去,抬起头看向躺靠着沙发的谢明言,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施思蔓跟着皱了下眉,余光瞥了一眼沈乌怡,心底叹了口气,那天在日料餐厅两人就没什么接触,看得出来应许是闹矛盾了。
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施思蔓抬手撑着下巴,随意地问了一句:“长辈的日子都不去吗?”
话音落下,原本姿态闲散靠着沙发的谢明言,立刻抬起眼,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们算什么长辈。”
施思蔓看着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边神就没亲人了,长辈这两个字对他挺可笑的。”提到这事,谢明言脸上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都冷了下来,明显不满。
谢明言和边原一块长大,边原家里那点事,他作为朋友,看得最是清楚,也一直替他不服,提到那家人就恨得牙痒痒。
“……这,能说吗?”施思蔓语气小心翼翼,“是秘密吧。”
毕竟涉及到名人的隐私方面,还是要谨慎。
谢明言身子弯下,手肘撑着膝盖,从桌上拿起烟盒,磕了一根烟出来,偏头点燃,缓缓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缭绕。
他抽了两口,叼着那根烟,转过头看着沈乌怡和施思蔓,她们两人都不自觉地目光看了过来,他笑了一声,笑意并不真切。
“算不上什么秘密,真想知道啊?”谢明言又把话绕了回去。
但这话显然不是再对着施思蔓说的了,而是沈乌怡。在场三人都清楚。
沈乌怡缓缓吞咽下方才含住的酒水,酒精的呛感传过喉咙,她生生忍下那股想咳嗽出声的冲动。谢明言的眼神在包厢的灯光下显得忽明忽暗,她对视了上去,眼底藏着坚定,温温吞吞地点了下头。
谢明言伸手拿下嘴里的烟,抖了下烟灰,眼睫垂下,缓缓:“以前上学那会,有回边原他爷爷办七十大寿的喜宴,还下着雨,那会大家年纪都不大,白天玩完之后,有朋友家离得远,边原送人回家,去喜宴的时候就晚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谢明言忍不住嘲讽一笑。
沈乌怡抿紧了唇,默默看着他伸手掐灭快燃至尽头的烟头,猩红的火光一瞬熄灭变黑,只有昏暗之中交错的斑斓灯光闪耀。
“结果,”谢明言说,“宴会当场,他爸就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边原一耳光。”
“你们说,他们也配叫作亲人,叫作长辈?过分事儿做那么多,也不怕遭天谴。嗤,反正我是不认。”
“……”沈乌怡不禁捏紧了手,脸颊的肌肉暗自咬得用力。
原来,他小时候经历过这些吗。那后来,他又是怎么独自面对母亲去世,父亲无缝另娶的……这些年的独当一面,风轻云淡,任谁都想不到他过去如此。
沈乌怡敛下眸,三人都喝了不少酒,但度数都不高,最多微醺。
喝到最后,快离开的时候,谢明言起身和她擦肩走过,漫不经心留下一句:“边神这会儿应该在家。”
沈乌怡拿着手机,跟在施思蔓旁边下楼,心底有些犹豫。
施思蔓牵着她的手臂,唠唠叨叨:“等会先送你回家,你回去可要早点睡啊。”
沈乌怡笑了下,应下来,但看着谢明言银色的车缓慢靠近过来,前不久他落在耳边那道话莫名再次响起,她捏紧了一下手机,还是转过头跟施思蔓轻声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顺路去地铁站附近买点东西。”
告别了施思蔓两人后,沈乌怡慢慢向地铁站走着,手机屏幕按亮了又自动熄灭,她再次伸手按亮,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她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边原。
可下一秒,联系人为“冰块”的来电自动浮现在手机锁屏上。
沈乌怡手指顿了下,心跳狂猛,她压根没拨出去电话。
是边原打了过来。
但只响了五秒,沈乌怡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就挂了。
手机屏幕上顿时显示了这通未接电话。
沈乌怡垂眸看了几秒,手指点了下屏幕,没让它自动熄灭,片刻,她收好手机,加快了步伐往地铁站走。
到达边原家附近,天色昏黑,沈乌怡轻喘着气,低头调整好呼吸,慢步停在一栋私人别墅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等了好几分钟,心跳声跟着漫长的等待延长,沈乌怡低着脖颈,看着脚下的地面,心想再等三十秒,倒数过后还没有人来,她就走了。
数到第二十八秒的时候,大门忽地一声轻响,开了。
沈乌怡意外地抬起头。
边原单手撑着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眸黑漆漆的,浑身的酒气,一看就喝得不少。他头颈往下低了低,看清她之后,面上表情略显意外。
似是意料不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沈乌怡有些局促,但还是掩住不听话狂跳的心跳,认真抬眸看向他,语气温吞道:“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以为你可能有什么事情,就过来了。”
她没说这一路赶得都是跑着来的。呼吸已经在方才的等待中,平静下来了。
边原眼睫垂下,回想起前不久误拨出去的电话,缓缓放下撑着门的那只手,移开目光,声音低哑:
“进来。”
沈乌怡跟着他走进去。
再次来到边原的家,仍是熟悉的冷调,整体建筑风格是黑白色系,很难找到另外一种颜色。
但这次,莫名给人感觉更冷。
沈乌怡看着他背影微低的懒散模样,挺拔的身影走在前方,几乎将她全部光源都挡了大半,露出的肌肤在灯下更显冷白,禁欲得彻底。
她不偏不倚走在他的正后方,看着他冷淡的后颈,有些出神,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边原又何尝不是一种光呢。
长夜之中,总有些什么来破晓。
没有光,那就自己成为光。
跟着走进客厅之后,沈乌怡止住脚步,看向窝回沙发上,懒散看着台球频道的边原。
他的瞳仁漆黑,漫不经心把目光偏过来,撞上她欲言又止的视线。
如果仔细看,能看清他锁骨附近的肌肤变红了。沙发附近的酒气愈大,但周围很干净,没有任何垃圾,只余有浓烈的酒精气味。
“边原,”沈乌怡顿了下说,“你家厨房在哪?”
他睨着她,抬手指了一下方向,很随意。
厨房面积很大,但东西极其少,沈乌怡几乎一览无余,翻了翻储物柜,没有看到有想拿出来的东西。
而后,沈乌怡从厨房走出来,想着现在下楼去附近的商店,或许还能买到。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抬头,看见边原面上情绪不高地撑着抱枕,眼皮半掀不掀地看着转播的台球频道,气质恹恹的。
浑身气场低沉,也似是没工夫注意旁的事情。
沈乌怡收回视线,走到门口时,正要拉开大门,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边原高大颀长的身影压了过来,黑压压的,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
“你去哪?”
沈乌怡仰头看着他:“我去买罐蜂蜜,好吗?”
边原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是她的倒影,没有说话。
沈乌怡先败下阵来:“不出去了,我叫个外送。”
现在外头风大,两人站在这对峙也不太好,沈乌怡扯了扯被吹得微微扬起的毛衣角,她转了转手腕,却还是被他桎梏得不能动。
但有一点她比较奇怪,边原的手此刻却是热的,暖得不像话。
边原眼皮掀下去,慢了半拍,松开她的手腕,低低道:“嗯。”
随后,他先转身回到客厅。
沈乌怡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进入外送页面,见边原坐下后,她不经意上前碰了下他的后颈和额头,烫得不像话。
发烧了,体温这么烫。
沈乌怡蹙着眉,第一时间先安排了外送蜂蜜和退烧贴退烧药。
边原掀着眼皮看她,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她放下手机,表情难得有些严肃地叫他:“边原。”
这声落下,边原懒洋洋嗯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嗓音,还带着股哑劲。
沈乌怡忽地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心底有块地方缓缓松动,像一块柔软潮湿的沼泽地,控制不住要往下陷。
“算了,没事。”沈乌怡移开目光,软声。
等外送小哥把东西送了过来,沈乌怡先拿出退烧贴走到边原身旁,轻抬了抬手,示意他额头贴过来,边原抬起眼看她,而后头颈朝她的方向倾了倾,面上情绪起伏不高。
沈乌怡动作很轻地把退烧贴给他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有一角还没贴好,见边原想转回去,她没想太多,直接按了下他颈侧,温声:“别动。”
边原眼眸垂着,心底莫名有块痒痒的。
贴完之后,沈乌怡转身去茶几上烧温开水,泡蜂蜜需要温开水,保险起见,等解了酒再吃退烧药。
客厅的沙发位置不多,烧了水,她便坐到边原旁边,顺便看了看他的体温情况,还好不是很高。
边原眼皮懒懒地搭着,额头贴着一个退烧贴,气场低沉又透着恹恹的气息。
沈乌怡偏过头,看着他,还是缓声开口道:“边原,你发烧了……一晚上都没发现吗?”
如果不是她来了,他是不是就这么生生熬过去了。
边原抬起眸,黑漆漆的瞳仁中映着她,他平常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突显,薄唇几乎没血色,轮廓骨头却仍是无比突出的优越,光是对视的一眼,便轻易教人说不出话来。
气氛沉默,不断在对视里拉长每一瞬。
沈乌怡耳尖热了,她转过头去,见水快开了,弯腰去够茶几上的独只水杯,但距离有些远,针织毛衣往上缩,她今天穿的又是一个宽松的半身裙。
下一秒,她腰后面有个小面积的纹身露了出来。
边原抬手扶住她的腰,手指触上了那个纹身。
她腰窝往下一点的部位,纹了一个小太阳。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纹身。
太阳纹在了上半身最低位,却一副冉冉升起的模样。
仿佛深渊里腾空的一抹新日。
但最让他意外的点是,她这么怕疼的人,竟然会有一个纹身。
“不怕疼了?”边原声音沙哑问道。
沈乌怡回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纹身都显露了,拿了杯子坐回来,边原的手还抵在她腰窝下方的纹身处。
她只得放好水杯,伸手搭上他那只手,抬眸看向他,或许是发着烧的缘故,他的眼眸中像藏着一抹淡淡的湿红。
“很久之前纹的了,”沈乌怡说,“更具体的,等以后再告诉你。”
等确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我们不说永远,因为永远太假。
沈乌怡低下眼。
曾经父母也说过永远陪着她长大,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边原松开手,哑哑随意应了声,头往沙发背上一靠,下颚线清晰凌厉,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像有刀割般干痒又疼。
呼吸越来越浅,快要忍不住时,手臂倏地被轻轻碰了碰,边原睁开眼,浑身懒洋洋的冷淡,映入眼帘的是沈乌怡带着笑意的神情,她把他的水杯往前递了一下,“温的,喝了吧。”
边原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喉结克制不住滑动,他伸手接过,微闭上眼一饮而尽。
没有原本以为的甘苦味。
是甜的,蜂蜜的味道,入口的即刻便润了嗓。
放下杯后,边原拿过遥控,散漫地靠着柔软沙发,目光偏过来睨着她。
正巧,沈乌怡也在抬眸看他,他头上贴着一个蓝色的退烧贴,眼眸黑漆漆,深处像藏着一汪见不到底的潭水,暗自汹涌,却又像错觉。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边原晃了一下遥控,眼皮掀起来看她,语气起伏不大,低低沉沉的:
“看不看电影?”
沈乌怡点了点头,边原把遥控抬手轻轻一扔给她,她下意识挑了那部经典电影《简·爱》来放映。
等待间隙,沈乌怡放松地靠着抱枕,发了一小会呆,余光悄悄瞥了下边原。
故事在黑暗中缓缓放映,窗外的天际也缓缓开始出现微小的亮色。
看到简和罗彻斯特两人对峙的场景时,沈乌怡怀里抱了一个抱枕,观察罗彻斯特的微表情,另一面又注意着边原的动态,边原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个懒散的坐姿,未曾变过。
“我对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左边肋骨这里有一根细线,另一端紧紧系着你。”
罗彻斯特一边走,一边艰难地说,“要是你走了,我怕这根交心的线会突然断开,那我大概会随之心中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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