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乌怡,老秦他们没见过有别人。事儿也没有。
向初本来看着边原,同样等着答案,目光忽然不知瞥到了哪里,肩膀抖了一下,往边原的方向缩了一点。
沈乌怡躲在水晶屏风后面,借着遮挡看向边原,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是她错觉,边原似是睨了一眼这边的方向。
边原不疾不徐,没有着急第一时间回话,懒懒地掐灭了烟,垂眼,散漫地挑唇笑了一下,手随意搁在了旁边女人椅上,却是实足的保护姿势,向初被他半圈在身前。
下一秒,边原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不在意的冷调:
“还能算什么,就普通朋友。”
……
沈乌怡眼前花了一秒,眨了眨眼,或许是水晶太过闪耀,她仰头调整了一下视角,呼吸慢慢挤回原位。
其他人谈笑的声音顷刻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浓墨重彩的刚才那幕,边原懒散哼笑了下的样子。然后风轻云淡地撇开所有关系,回位到所谓的普通朋友。
慢慢提步往前走的时候,后脚跟摩擦不适的地方加重许多,每一步都像海的女儿走在刀尖上般,迈出的动作极为痛苦。
沈乌怡面上却无丝毫神情变化,眼角的笑意轻柔。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这颗心此刻有多千疮百孔。
走过去时,他们早已换了别的话题,沈乌怡也像完全不知情般,没受到影响。
晚宴散场,许多人陆续离开,谢明言极有眼力劲地带走了老秦和向初,沈乌怡转头看向边原,嗓音很轻:“回去吧。”
沉默了一整晚,终于启齿。
边原低头看了她一眼,喉结往下滚,带她出去上了车。
一上车,边原把着方向盘,单手松了松领带,直接解了下来,顶上的白衬衫纽扣松开,浑身闲闲散散的混不吝样。
启动前他微低头,擦动打火机,橙色的火冒出,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晚宴的香水味飘动过来。
一圈灰白色的烟雾升空,飘向沈乌怡的黑色裙摆,裸背。
在车上,沈乌怡没开口和他说话,平静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那些夜景。
开至半路,她忍不住把车窗往下降了一下,急速的风猛然灌进来,冲掉了她眼眶里忍了一路泛上来的热意。
没有人不想做/爱的人的唯一。
但借着昏黑的夜景,她从车窗的倒影看清边原尾指上的银色戒指,闪闪发光,一些陈旧的记忆涌了出来,汹涌得几乎欲将人整个吞没。
也对,有罪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
沈乌怡慢慢又把车窗升了上去。
停车才发现开到了西山院,边原的私人别墅。
地库的灯光不算明亮,按电梯上楼,院子的绿荫阴凉,沈乌怡抿紧了唇,和他站在一起,鼻间充斥了一整晚他若有似无的气息。
进客厅时,沈乌怡看着他高挑背影,叫住了他,温吞却很冷静:“边原,我有事想和你说。”
真要临别时,身体仿若有万千阻力,喉咙粘着不能动,心跳狂烈加速,她盯着他的黑色背影,又将目光缓缓落向他的头颈,背部,手臂和腿。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深深印在脑海,永久保存这一刻。
沈乌怡等他转过身,目光却忽地像失去了支撑力,垂下了眼眸,顿了好半晌,才开口——
“我们就到这里吧。”
话落在地上,只有心跳一震一震的巨大声音。
沈乌怡一向很难和人起冲突,但这次,她还是想和边原说清楚。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真正的情侣。
和他在一起,其实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那结束也要体面、勇敢地收场。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她盯着地面,在等喉咙里那阵痒痒的腔过去,不想最后一次见面变得狼狈。
现在事到临头,再怎么安慰自己,也只能对自己承认。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在此之前,沈乌怡一直以为她对他算是特别的。
是独一份的待遇。
爱很难用世俗标准去衡量,喜欢或许是有。选择分开,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终于能开口的时候,沈乌怡语气意外的稳静,慢吞吞地说:
“这段时间,好像……有别人在,你就永远看不到我。”
“你放任别人依赖你,占据你。我承认,我想成为对你来说最特别的那个人,后来有点贪心了……只想做你唯一的特别。”
沈乌怡抬起头,“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眼眶已经逼近通红。
声音透着摇摇欲坠的晃腔,仍然竭力保持声气平稳,只是鼻子酸劲太重。
但是人活着,总要接受事与愿违。
这颗心给出去,就要明白落空也不过平常事。
“所以,”沈乌怡一字一顿,“我也不需要你了。”
边原立在原地,乌黑眼睫毛垂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情冷淡地绷着,高而颀长的身影完全笼罩她,听她说完,眼神慢慢变了。
下一刻,沈乌怡转身就要走,他身形投落的阴影不再落到她身上,直接掉在地面。
沈乌怡单手捏得很紧,她不敢再继续留下来,可转身没走出两步,手臂猛然被男人扯住,炙热的气息围上来,脑袋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她的手被他攥得很用力,男人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没让她躲开,缠得她不能动,低哑的嗓音有些咬牙切齿:
“老子是谁都能招惹的?”
沈乌怡撞上边原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今晚第一次情绪失控,双眼通红,带着哭腔道:“可是,不是你先松开的手吗?”
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落下。
“有些路怎么走都是偏的。”沈乌怡边哭边说,眼泪彻底模糊视线,“自然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泪珠往外滚落,有的直直落在了边原抓她的手臂上,好像烫到了心底。
“……”边原动作仍用力抓紧她,脖颈血管紧绷,喉结滚动。
沈乌怡没去擦眼泪,眼睛被风吹得又干又疼,“边原,有时候和你在一起久了,我真的分不清楚。”她吸了口气,继续说:
“不清楚你喜欢的是合拍的身体,还是,只是我。”
当关系变得不再纯粹,连爱也开始贪婪。
小时候妈妈就用古人的话跟她说过:是你的就会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你的,再用力抓住也不会属于你。
不是什么东西喜欢都要拿到手,像她十几年前喜欢橱柜里的那个玩偶一样,到最后她也没有进去把它买下来带回家。
后来过了那个年纪,也不那么喜欢了。
活得越久,越明白没有人是非你不可,事事顺心顺意很难。
况且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怎么还敢去肖想那样耀眼的人。
本来就是遥不可及。
那么遥远,怎么可能抓得住。
如果硬要比喻你是什么。
像是我摘不到的那颗星。
……
用尽全力也摘不到。
竟还敢妄想将星星抱在怀里。
沈乌怡低着头,眼泪砸下来落进嘴唇里,是苦涩的,酸的。她看着边原黑色西服上被自己手指弄出来的褶皱,推不开,被微风吹动的裙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拂着男人笔直修长的裤腿。两人站着,背景模糊成一道线。
明明是完整的人站在这,却感觉自己支离破碎,七零八落。
有些时刻,好像互相都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最终的告别。
可是,怎么就走散了呢。
沈乌怡站的位置迎风,眼眶被吹得生疼,她闭了闭眼,语气认真:“那些衣服,是你买的。也谢谢你对我这么久的照顾。”
她低头,拨掉边原箍紧的那只手,眼泪不听话地落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然后很快落地,快到人根本接不住。
“我们……好聚好散吧。”
“……”
“啪嗒”一声,沈乌怡关上门,往前快步地走。越走,她越忍不住身体的颤抖,最后她蹲在漆黑的路边,泪水浸湿了手肘和膝盖。
走到最后才明白,合格的炮友不谈感情。
沈乌怡抬起头,泪眼朦胧,夜幕一片昏暗,脚下的影子被拉长,路灯投下的灯光焦黄,虚虚笼罩了她,深夜静谧、凛冽。
等不到日出了。
也等不到,你热烈来爱我。
第30章 三十谱
这一周很快过去, 九月中旬天气开始转凉,盛夏结束了。
慈善晚宴那天沈乌怡的造型登上了热搜, 即使是旁人随意一拍的照片, 最后都被传着火出了圈。
沈乌怡的外形无疑是极为出色吸睛的,晚宴上穿着经典黑白纱的礼服,一头长卷发,脸精致小巧, 内勾的狐狸眼, 鼻挺唇红, 看人的眼神轻微笑意,很难令人挪开眼。
上热搜不久, 有人忽然发出内场的一张照片, 背景虚焦,无需处理便像电影般模糊,长桌坐的宾客气质皆出众。
坐在正中位置的是边原, 难得一见他穿黑色正装打领带的模样, 一张俊脸冷冷淡淡, 透着锋利的痞气, 然后数不胜数的网友直接把这张照片的热度冲了上去。
很快有人发现边原旁边坐着的女人是沈乌怡, 座位竟然挨靠, 这是第一次边原公众场合身旁坐了异性,自然有乐迷忍不住多想。
照片中,沈乌怡仍旧是那身造型, 身上的皮肤很白,坐在边原身侧, 却只有侧脸,神情笑意很浅, 脊背挺得很直,肩背纤薄,明明是漂亮到锐利的五官,此刻却莫名稍显柔弱。
边原一身黑西服,白衬衣扣子到顶,黑领带,眼窝深邃,懒懒散散往前抬眼,面上无情绪表露,下颚线凌厉流畅。
两人坐得如此近,但无任何肢体互动。
连眼神都没交接上一眼。
俨如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合作伙伴,没有一丝熟稔。
上热搜这件事,还是小丁告诉的沈乌怡,她忙到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无关眼前的事情。
沈乌怡知道的时候,正巧从浴室出来,准备给自己热一杯牛奶,看见微信消息之后点进热搜,看着那张照片愣着出了好一会儿神。
边原手背腕骨上的那颗痣,在照片中也没失色,和尾指的素戒同样显目。
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一点不敢回忆当天的场景,离开得太狼狈了。
可这晚不知是房间过于安静,又或是黑夜足够包容,沈乌怡心底那点藏得很好的情绪陡然冒了头。
抓着玻璃杯,牛奶还没热,杯沿是冰冷的,手机暗下来的一秒,她点了照片保存。
就当是告别吧。
那天晚上沈乌怡在黑夜里独自走了很久,就像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寒假,浑身都冷。她提着高跟鞋,裸脚走着,因为脚后跟磨破得厉害,走得很慢。走出去到马路时,一辆计程车载走了她。
车窗外的风凛冽,伴随着深夜的尖冷,她听着司机放的民谣,缓缓舒出一口气。
总不可能一晚都是坏运气吧。
看,这不是给她遇到了好运。
……
沈乌怡把热好的牛奶,抬头一饮而尽,放下透明杯时,掌心仍是温热的。
准备密信试镜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试镜的日期。
进到现场,沈乌怡第一眼看见显眼坐着的程承深,他戴着眼镜,朝她微点头。
沈乌怡吸了口气,站在原地认真对大家鞠了一躬。
动作很利落,看得出来肌肉线条也很饱满紧实,脊背肩颈很直。
试镜全程,平导完全不动声色,只拿着笔静静看她入戏表演,最后淡淡示意下一个演员进来。下一个演员是正当红的老戏骨,童星出道,二十出头就有不少代表作品傍身。
等终于结束走出来,沈乌怡听到有同行的工作人员在低声议论她,丝毫没有避讳她。
“刚刚进去的是谁啊?长那么好看,居然没什么名气,有人认识吗?”
“你没看边原的新专MV?女主角就是她啊。”
“啊是她啊,看起来变化好大,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但是,平导的试镜她一个半新人,怎么拿到的试镜机会啊?她也不知自量。”
“……”沈乌怡没听剩下的讨论有无继续下去,眼睫微垂,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
试镜的地点在申城,正巧施思蔓也在这出差,两人约了见面。
最近沈乌怡为着目标奔忙,试镜一结束,一直憋紧的这股气终于舒出来了。
那股疲累也占据了她。
本来是想两个人买点酒到酒店夜聊一晚,但施思蔓听说这边的VUE酒吧有个调酒师很帅,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调的酒也很好喝,就拉着沈乌怡一起去。
沈乌怡在大堂门口和朋友见面,碰上面的时候是天黑之后,两人坐电梯上楼。
从电梯出来,电梯间左侧摆着一台老式钢琴,头顶是两盏花状的暖光灯,一走出来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Vue酒吧在顶层,高空,有长长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偏弧形,往下能俯瞰整座城市,装修更偏向美式风,低调的黑色和木质相撞出不同色彩,壁灯暖黄,笼罩在一种悠缓的氛围中。
施思蔓拉着她走进去,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传闻中说的那个很帅的调酒师,有些失望,手肘撑在吧台,转头看向沈乌怡,随口道:“乌怡,好不容易有空了,你不约那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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