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不停下,但变小了许多。
手里的咖啡也凉了,她低头摁亮手机,翻出上个月保存的那张,自己和边原唯一正儿八经的合照,宴会上两人形同陌生人,坐在一起,却连肩膀都不并一块。
沈乌怡神色平静,点下删除键。
在确认与否的按键,她怔了一秒,继续按下“确认”。
人生多的是风雨和锋利。
落得这一场热恋,连爱都属侥幸。
但雨会停,爱也会。
所以,我仍然祝你一切都好,永远不受羁绊。
第31章 三十一谱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十月底霜降一过,城市里刮起的风变得凛冽, 似带着刀锋。
电影《密信》的集训顺利结束, 中间有两天的休息,拍完定妆照就要正式进组。
沈乌怡的通告排得满,正好这两天休息,文姐替她挑着接了一个私人局的酒会, 里面不少人帮过她, 也能给她换换氛围放松一下。
这局酒会文姐说会有不少熟面孔, 好几个是《山月事》剧组的人,梁嘉祯也在邀请行列。
《山月事》杀青之后, 两人其实一直有保持联系, 沈乌怡不会忘本,每一个帮过她的前辈她都记在心里努力回报,可以说梁嘉祯是她的伯乐, 新世界的引路人。
过去那几年酸涩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演艺圈很多诱惑, 像走在雾蒙蒙的黑夜里, 只有演戏是那一盏灯。
不灭的灯。
所以即使现在有了从前未接触过的或好或坏的机会, 她仍坚持本心,努力做好自己,不过界。
两人都要去酒会, 于是干脆一合计,作为搭档同行参加。在车上沈乌怡和梁嘉祯笑着聊到自己集训期间的事, 有的糗有的好笑,梁嘉祯拍过平导的戏, 也给了一些建议她。
平导的为人极为严肃,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看出他真正的喜好,遇到不敬业的会直接开骂,有过骂哭人的经历,但只要好好拍戏就没什么。没人喜欢心思不放在正事上的人。
换好造型,两人直接去酒会现场。
豪华的宴会厅门站着服务生,微笑指引陆续进来的宾客。
沈乌怡身着抹胸修身礼服,粉色雪纺褶皱的裙摆层层叠叠,有珍珠和蕾丝点缀,腰侧是粉色蔷薇的设计,裙摆长拖尾,露出的肌肤白皙,乌眉红唇。
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似粉色的人鱼公主,美得不像话。
沈乌怡挽着梁嘉祯的手臂进场,宴会厅极宽敞,奢美的天花板挑高,许多着正装的宾客拿着酒交谈。
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恰好有一束灯光打在了沈乌怡面前的裙摆上,靓丽的长卷发散在肩后,一起衬出了耀眼的光芒。
没人能在这一刻收回目光。
沈乌怡笑着跟人打招呼,梁嘉祯低头看了看她,间隙放低了声音问她:“会不会紧张?”
由于挽着手臂,他们说话离得很近,此刻更像说悄悄话。
复出之后,沈乌怡还没参加过这种私人局酒会,倏忽一下这么多陌生打量的目光投过来,梁嘉祯怕她不习惯。
沈乌怡转过头,微微摇头,刚要开口说话,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话语僵了半秒,很快自然道:“没有的,我很开心能和梁老师一起。”
这一路他们聊得很开心。
来这之前,沈乌怡想过会不会碰见边原,毕竟一个圈子,难免会撞到,所以此刻也有心理准备。
三米开外的宴桌,男人西装笔挺,身形高挑颀长,站在一侧,旁边围了很多人,但男人眼眸漆黑,深深的,面上漠然,气势依旧很强。
沈乌怡像看见陌生人一般,掠过,一秒没停留,收回了眼神。
宴桌旁,男人兴致索然,浑身似冷得绷着一股劲,眼睫淡淡垂下,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
身侧的宾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的目光,于是嘴比脑子更快,想拍拍他马屁,语气欣慕:
“粉色礼服那位女士很漂亮啊,边神,你觉得呢?”
边原的新专MV首次有女主角,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应该算是融洽的。但一时之间这位宾客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未免失礼,只好用了代称。
毕竟沈乌怡的漂亮,在场有目共睹。
不少听见宾客这么问边原的人,也在等边原的意见。
大部分人觉得边原不可能那么肤浅,一张脸而已,漂亮是漂亮,合作过到现在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他们有什么消息。
边原神情冷淡,有些居高临下的,眼睫垂着,似是不感兴趣这个话题。
宾客的话拍了个空,其他人对他没回也不意外。
话题这么一打开,很快有人壮着胆子问边原:
“诶,边神,你这副耳钉挺好看的,哪买的呀?”
边原进场之后,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变化。但一直没人敢开口提,用余光打量猜测。
男人耳垂上戴着的那枚黑色耳钉,低调又带着拽,在光下反射出光芒。衬得他的五官轮廓更加冷隽,凛冽。
一身黑色正装,却点缀上一颗新的黑色耳钉,叛逆感强劲,撞出挠人心尖的反差感。一眼看过去想停留又不敢停留,只能偷摸着看。
……
酒会进行到接近尾声,交流得差不多,沈乌怡弯着唇跟人抱歉失陪,为了不太失礼她从酒会中途忍到了现在,实在不行了。
梁嘉祯点点头,在她松开挽着他的手时,拖了一下她的手臂,替她理了理拖尾裙摆,更好走路。
沈乌怡快步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廊道灯光蕴着暖黄,似打翻了橘黄的调色盘,整个从上而下地融进了廊道。她疾步走在其中,裙摆拖地,像身处上个世纪的油画里。
没成想,转角后两步,站着一个男人。
陌生又稍显熟悉的冷冽气息瞬间包围上来,沈乌怡脚步往后退,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
她抬起头时,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耳侧戴的黑曜石耳钉,闪着光。
很熟悉。
只目光触碰的刹那,指尖莫名有了股冰凉的感觉。她碰过,那枚耳钉同样很冷。
沈乌怡低声道了句歉,垂眸,眼神停留了几秒他穿黑色西服,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一截手腕也没露出,手背上青筋明显,衬得他拿烟的手指修长。
当即要继续往旁边走,下一瞬,男人伸出手臂,拽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竟是微热的,热度缓慢蔓延,他手背腕骨那颗痣径直撞上她突出的青色血管。
边原含着烟,头颈微低,看着沈乌怡想要躲开的动作,喉结缓缓滚动。
酒会上她和梁嘉祯姿态多亲密。
沉默的两秒似过去一个世纪。
“晚上怎么不吃东西?”
边原声音沙哑,开口之后,明显连自己都怔了一下,喉咙涩得厉害,那么多话,没想到溜出口的是这一句。
今晚她穿得很漂亮,像绮丽的人鱼公主。
但显而易见,她瘦了许多,脊背很直,纤细的肌肉更加紧实。
似乎轻到让人担心她下一秒会不会被裙摆绊倒在原地,她的步伐却始终轻盈。
沈乌怡目光顿住,她手指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蜷了下。
视线交触,边原的瞳仁深黑不见底,清晰地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似是要低头逼近过来,呼吸的热度很近。
沈乌怡下意识屏息,还没说话,边原身后有人在叫他,她趁机躲开了他的动作,面上仍带着轻微的笑意,礼貌地跟他道了声别。
然后快步走向前。
沈乌怡的拖尾裙摆拂扫过他的裤腿,腰侧那枚蔷薇轻碰过他的手背,泛起涟漪。
一步也没回头。
边原直起身,喉头的那股涩意汹涌,用力滚了两下喉结。
唯有嘴唇叼着的那根烟,给他传递甜味。
他看着沈乌怡清瘦挺拔的背影,两个月的时间,她的气质很明显有了转变,即使是微笑,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但或许只是对他。
身后的谢明言走上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了沈乌怡迅速离开的剪影。
谢明言见他叼着一根香烟,没多想,肘了一下他,“给包烟。”
边原把烟盒随手抛过去。
谢明言低头一看,啧了声:“怎么着,你最近真爱上这种甜烟了?甜甜的有什么好抽的?”
他最常抽的就是黄鹤楼和万宝路,这会儿抽不到反而有点心痒。
边原风轻云淡呼出一口烟雾,一个眼神没给他。
谢明言叹了口气,行吧,他不抽,替边原收着,见边原目光仍看向前方,也跟着随意瞥了过去,脑海里却莫名冒出前不久的记忆。
边原这几个月私下魂不守舍的,以前没个正形是没个正形,但状态分明不一样,身为朋友都能感觉到。
有时候叫他出来玩一局,叫个七八次才能叫出来。
甚至有两次谢明言还是看了热搜才知道边原竟然跑去了申城。要不是被人偶遇了拍到照片,他都不知道边原那两天叫不出来玩的行程。
前不久终于把人叫了出来,老秦也在,第一个憋不住,说了最近的烦恼。
老秦回国后,前段时间玩得厉害,但遇到了个姑娘,自己还挺喜欢的,结果眼见快成了,那姑娘居然是有未婚夫的。
跟人把话问清楚之后,才知道那姑娘有次误会了他脚踏两条船,然后就回去相亲,有未婚夫了。老秦近期一直愁怎么把人追回来。
无奈经验不足,就没正儿八经追过女孩儿,想着来问谢明言这个花花公子,还能有点办法。
谢明言托着酒杯,哼笑出声,混不吝地含着酒,笑道:“啧,你这经历这么坎坷啊。”
“少落井下石了。”老秦说,又催他。
“既然人家都有未婚夫了,那你就……”谢明言顿了顿,“也移情别恋?”
“……”
“行行行,”谢明言笑得不行,“老秦你追人就好好追,别那么闷就行。”
谢明言笑完,转头想继续调侃两句,嘴欠得不行,却看见了边原露出来的那截耳钉,在灯下亮闪闪。
先前包厢环境暗,也没人注意到。
“操,你从哪弄出来个这么骚的耳钉?”
“……”
但没声音回他,只有略带伤感的背景音乐环绕响着。
老秦意味不明笑了下,拖他下水:“指不定也受了点什么情伤吧。”
不得不说这枚耳钉是真适合边原,把他身上那股拽劲衬托得淋漓尽致。
谢明言三两手指落下随意敲了敲膝盖,又把话题扯回到老秦身上,给了几个建议,说完他烟瘾上来了,扭头找边原要烟,结果抛过来的居然是煊赫门。
一种微甜的烟。
上次他误抽过一次之后,谢明言就决定把这种烟终生拉进自己的黑名单。
“你还喜欢这种甜的啊?”
边原手里把着打火机,火苗窜起,咔哒咔哒的好几声,轮廓浸在忽起忽灭的火光里。
谢明言以为听不到他回答了,下一刻,边原低低嗯了一声。
甜是很甜。
但会让他想到和沈乌怡接吻的味道。
等他们聊得畅快,酒也喝上头了,边原偏过头,冷不防地问了谢明言一个问题。
谢明言的酒劲瞬间清醒不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他听得很清楚,边原刚才说的就是那句话。
——“是不是我做错了?”
边原今晚喝得最多,谢明言低头看他,却看见边原手边放的手机,上面没熄屏,还留在两个未拨出的电话界面。
兄弟这么多年了,生平第一次,听见边原能把这种问话出口。
联想到刚才边原心不在焉的状态,以及这段时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似乎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谢明言毫不犹豫嗤笑出声,唇角上扬,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你他妈栽了。”
“……”
边原眼睫垂着,脸陷在昏暗里,手里还在玩着打火机的火,不知在想什么。
“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谢明言问道。
边原缓缓滚动喉结,桌前鸡尾酒的泡沫溢了出来,酒精滚过的地方莫名灼烧,刺骨的烫。
心口某块地方长了根软刺似的,烫得微微发疼,又痒。
什么想法?
就觉得,她不在,挺没劲的。
第32章 三十二谱
谁知, 谢明言连连啧声,“你栽了。”然后又说了很多劝的话。
边原眼皮低着, 舌尖抵了下, 直接朝他竖了个中指。
谢明言后背一靠,笑道:“来吧,今天爷就做一回你的知心哥哥,有什么尽管问。”
“……”
边原咬着那根烟, 静静抽着, 懒懒淡淡瞥了一眼谢明言, 却没再开口。
那股萦绕不清的发闷感一直缠着他。
连带着心口那根软刺,根本摆脱不掉。
那天几个兄弟本来要玩个通宵, 只有边原一个人先走了, 没和他们玩到那么晚。
可真正回到家,边原却觉得,还不如窝回包厢里。
至少不冷清。
冷不丁的, 软沙发往下陷落出阴影, 边原靠着沙发, 仰起头, 喉结在没开灯的客厅显得尖锐, 缓缓滚动。
发烫的软刺感仍旧刺着他, 喉间一阵干涩,好半晌才咳出沙哑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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