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快活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两天后,邵淮勋那张喜滋滋的小脸,又迅速塌了下去,无他,匆匆回家看了一眼的夏居南,又拎着行李袋,踏上了新征程!
转眼间,又是一年瑞雪飘扬新春到来时。
今年春节,夏居雪他们是一家三口独过的,少了几分热闹的人气,军校每个假期每个班都要有人员留下来值班,夏居南因为之前回过一趟家,今年主动发扬风格,提出来留校,而五叔公则在去年10月时,被喜气洋洋的邵振国接回去了。
同样拖到了快27岁的农村“大龄剩男”邵振国,终于要结婚了,至于他和未来媳妇的缘分,还要从头说起。
且说1978年3月,随着全国科学大会在京的隆重召开,新一代领导人明确提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科学技术工作迎来了最灿烂的春天,各地相关技术单位纷纷响应号召,扩大规模,招兵买马。
乘着这股东风,这几年在烟草种植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的邵振国张三儿等人,都被招进了公社农技站,邵振国就是作为科研队的“干将”,去其他大队指导烟草种植时,收获了爱情的。
“她姓严,叫春菊,是杂木冲大队的小学老师,那次,我们去他们队指导种烟,我就住在她家里,刚好她从学校回来,看到我们刚从地里回来,就端给我一杯开水,笑得甜滋滋的,像那三月天红透的刺莓果似的,嘿嘿!”
因为邵振洲和夏居雪都没有时间回去参加他的婚礼,邵振国便特意把他跟姑娘的合影照拿给邵振洲看,一张七寸左右的黑白照片上,邵振国咧着嘴巴,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旁边的姑娘,扎着两根留到肩膀的辫子,笑容羞涩,整个人看起来倒也朴素清新、自然纯美。
“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一晚上不停地跟我说说说,看来挺中意那个姑娘的。”夏居雪寒假回家时,邵振洲是如此跟她形容的。
自然不意外的又得到了夏居雪的一个白眼:“哪有你总是这么说自家弟弟的?人家振国就是性子直了点,哪里二了?再说了,人家跟你说心事,是信任你,敬重你!”
“好好好,夏居雪同志批评得对,是我说话不严谨,我检讨,那,夏居雪同志想不想也听听我这段时间的心事?”
一通逗趣讨饶后,邵振洲顺势又搂住了媳妇儿,在她的半推半就中,细腻、尽情、享受地来了一场“久别胜新婚”,恨不能把这段时间缺的夫妻功课都给补回来……
而也就在这个春节,囍娃也在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中,踏上了返乡的征程……
第139章 “金戈铁马”
囍娃是在师部的集体安排下, 和其他十几名同样回家探亲的人员,坐着军区汽车团往西藏运送给养的大卡车,回到省城的。
而比他先到的, 是他去年九月份提干后,就分别写给家里、邵振洲以及夏居南的报喜信,当然, 这几封信也就比他提前半个多月到达而已。
这年月,西藏和内地之间的通信速度本就慢得像乌龟爬, 一封信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上几个月是常态, 更何况入冬以来, 连降大雪, 道路被大雪掩埋, 信走得就更慢了。
不过, 就算再慢, 他分别邮寄给家里和邵振洲的两封信,总算是都收到了, 但寄给夏居南的那封信,因为寄出时夏居南写给他的报喜信同样也还在路上,故而尚不知道夏居南已经去上大学的他,还是把信寄到了他的老部队,两边就这么错过了,后来, 还是叶连长把信又给转到军校去的。
言归正传,再说回邵振洲和夏居雪这边。
夜色深沉, 浓烈粘稠, 随着男人沉重的一记闷哼,屋内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动静, 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久旷的邵振洲,搂着媳妇儿风起云涌地复习了一遍夫妻功课,身心一片舒畅后,才靠着床头,把人拥在臂弯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囍娃立功提干的事来,说的时候,眼里还含着笑意。
“……他也是运气,去年10月1日以后,所有部队一律按照‘好中选优,优中选强’的政策,遴选优秀士兵参加考学,通过院校培育军官,部队不再从战士中直接提干了,他刚好搭上了最后一趟战士提干的末班车,升了副排。”
大冷的天,夏居雪身上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也是红的,一缕鬓发被汗水打湿,暧昧地贴在腮边,软绵绵地笼着被子,听男人说话,完了,才道:
“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其实还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上百匹马一起冲锋陷阵的场面是什么样子的呢,但觉得肯定像辛弃疾形容的那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难怪囍娃能因为这个立功提干……”
是的,囍娃在信里说了,他这次能提干,就是因为在军马训练管理现场会上表现出色,被破格提拔的。
当年,囍娃下到连队后,连长知道他在老家养过猪、牛等,对牲口还算熟悉,就征询他的意见,想让他去驭手班。
“那些军马、军驼、牦牛,都是我们的战友,是能和我们一起戍边巡逻、冲锋陷阵的生死兄弟,驭手班的战士,责任重大!”
囍娃二话不说,表示愿意服从安排,就这样,开始了他整天与一群军马、军驼、牦牛为伍的日子。
几个和他一起被分到驭手班的新兵,在待了几天后就开始闹情绪,都想调走,因为这里的活,既繁琐细碎,又脏累难闻,但囍娃却干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把一匹匹军马、军驼、牦牛喂养得油光锃亮,被下来巡视的团长无意间发现了他这个典型,很快被提升为驭手班班长。
去年,上级决定组织官兵对军马进行队列、野外骑乘、通过障碍等训练,好进一步发挥军马在管边控边中的重要作用,团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囍娃,由他带领全团驭手班进行训练,他也不负众望,在训练管理现场会上拔得头筹,就这样立功提了干!
想到当年月湾队那个虽然年纪虽小,但讲义气,护犊子,跟人干架时总是虎彪彪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架势的囍娃,夏居雪就觉得,他能立这个功,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听着自家媳妇张口就是一句他不知道出处的什么辛弃疾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邵振洲表示,扎心了!
媳妇太有文化,亚历山大啊!
不过——
他一个翻身,又压住了夏居雪,身体几乎是立马就有了本能反应,男人眼神灼灼,嘴唇贴近她的脸颊,声音沙哑,话里有话。
“我刚刚的表现,算不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嗯?”
夏居雪:……臭流氓,又来!
伴随着男人愉悦的低笑,夏居雪很快又被卷入了新一轮的“金戈铁马”中,中年男人的触发点,有时候,就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
如果说,去年十月份时,月湾队最高兴的人,是刚当上新郎官的邵振国,那么这个新春佳节,最高兴的就是陆大娘。
她家的囍娃诶,终于从部队回来探亲了,还穿着一身崭崭新的四个兜军装。
囍娃一路翻山越岭,穿越两千多公里的冰雪线,回到省城,又吭哧吭哧地从省城到县里再到公社,最后扛着大包小包踏进村口的,已是傍晚时分。
深冬时节,天黑得快,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呜的怒吼声,但对几年下来,见惯了边境线上的狂风暴雪的囍娃来说,这就是毛毛雨。
此刻,看着暮色下,眼前熟悉的小村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家了,终于要见到阿奶了!
乡下地头,晚上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人们吃完饭,都围拢在火塘旁边,边烤火边剥玉米籽,只有寥寥几个屁股实在坐不住的皮猴子,甘愿冒着冻皮冻骨的寒风,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拢成一塔,趁着天完全黑麻麻,在坝场上玩闹成一团,嘴里还唱着歌谣。
“报告司令官,你的老婆在xx,没有裤子穿,捡了一块布,东补西补,补了一个大屁股,哈哈哈!”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从村口一点点往这头走来的人,绿军装,高个儿,身板挺拔,结结实实,人更近了,他们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军帽下那张对他们来说还算熟悉的黑黢黢的脸。
“囍娃哥?”
声音先是试探性的,接着,便是一句句肯定的欢呼叫唤声,月湾队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坝场周围住着的几户人家争先恐后地从自家暖烘的火塘里走了出来,每张脸面上都浮现出同样的惊喜。
“嘿,还真是囍娃啊!”
“囍娃,你身上这衣裳,还真提干了?”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老汉儿扇了脑壳:“臭嘴,不会说话就憋着,这提干还能是假的不成!”
“呵呵,打嘴打嘴,囍娃你别见怪,你叔我从小就是一张臭嘴,嘿嘿!”
囍娃不介意地摇了摇头,笑着和他们寒暄间,又有听到动静的人家从屋里出来,很快,原本打算快快回家并不想惊动众人的囍娃,便一窝蜂地被这热情的人群篱笆一样围住了,几个小鬼头见挤不进去,眼睛骨碌碌一转,转头就往囍娃家跑,打算去给陆大娘先报个信。
这么大的好消息,陆大娘一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抓上一大把花生瓜子什么的呢,嘿嘿!
于是,等到囍娃被一群同龄的新一代小年轻以及小屁孩簇拥着,快走到自家院门口时,就看到自家头发花白的阿奶早已含着热泪,一脸激动地立在门外与他相望。
“阿奶!”
被分担了手上大包小包的囍娃,朝陆大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自家奶奶那双满是皱纹的手,鼻子发酸,眼圈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阿奶,我回来了!”
“诶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大娘老泪盈眶,喉结蠕动着,还想说什么,嘴巴却老是不听使唤,最后只能重重复复着这四个字:回来就好。
她家的囍娃诶,终于从部队回来探亲了,还穿着一身崭崭新的四个兜军装。
一群小年轻还想跟着祖孙俩进屋,再好好地跟囍娃叨一叨,毕竟,他身上这身衣服太显眼了,虽然不久之前,囍娃给家里写信时,就报过这个喜信,但那个时候他毕竟人没回来不是,这会儿他回来了,自然就要好好地瞧个稀罕。
只是,他们的打算被闻讯赶来的邵长弓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邵长弓瞪着一双牛眼赶人:“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那长脖子的聒噪老鸹了呢,叨叨嚷嚷的,吵死个人,都给老子滚回家去,囍娃儿刚回来,让他先歇歇气儿,有啥子要问要说的,明天一早再说!”
邵长弓看着这一群热情得像炭丸子的人,心里虽然理解,但还是想骂娘。
一个个没有眼力见的臭小子,没看到囍娃疲乏得很呢,当年接兵的干部可是说了,驻藏部队最是辛苦,连回趟家都千难万难,囍娃这一路回来,定是累坏了,偏这群臭小子还不让人歇歇就乱哄哄地闹,简直找抽!
邵长弓虽然在两年前就主动卸下了身上的担子,让陆朝民担了起来,但他在队里的威信还是无人能动摇的,所以,一群人很快被轰走了,当然,临走之前,不分大的小的,人人都分到了两颗糖。
囍娃眼里含笑,他是故意的。
小屁孩们是高兴了,但小年轻们,却是看着邵长弓手上分到的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看着邵长弓那张带着威胁意味的脸,最后只能憋着气,幽幽地看了囍娃一眼后,一脸郁卒的离开了。
算了,吃糖就吃糖吧,大过年的,再当回奶娃儿,吃个糖甜甜嘴,也蛮好。
囍娃自然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而直到人都走光了,邵长弓这才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年不见,倒是学会逗弄人了!”
囍娃发出一声轻笑,邵长弓摇摇头,又上下打量囍娃好几晚,这才又道:
“你五叔公回来,说八月份时,居南考上了军校,抽空回去住了两天,说他人长高了,也长壮实了,顶着淮勋跑步,玩什么‘三步上篮’投球,一点问题没有。”
囍娃惊喜:“居南果然考上军校了?之前我就猜,他一准能考上。”
他没收到他的信,看来肯定又是耽误在路上了,而他写给他的信,他之前的连长应该会帮他转过去吧?
囍娃思绪飞扬间,邵长弓又道:“他考上军校,你提了干,都不错,我看你,也是长高长壮实了,不枉你阿奶这些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还同意你这颗独苗苗去当兵,你和振洲一样,都是有出息的,嘿瞧我,年纪越大,越唠叨了,说不让人吵你,自己又叨叨了这么一大通,呐,我先走了,不影响你们祖孙俩叙旧了,这几年,你阿奶可是想你想得狠呢,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好好陪陪她!”
邵长弓说完,又拍了拍囍娃的肩膀,大步离去,陆大娘这才激动地又抚着孙子的胳膊,把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遍,末了,又细细抚摸孙子身上的衣服,双目满含莹莹的泪,一脸不可置信。
“这衣服,真好,真好,我家囍娃,真的提干了,当上干部了,阿奶没有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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