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肃着脸,认真地道:“在两国的具体博弈中,虽然国家的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才是能左右争端的最大砝码,但语言技能也是很重要的,必要时刻,也是一项战斗力,所以,夏老师,你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只有一点点俄语底子从没接触过英语的一穷二白的学生?”
夏居雪眼睫毛颤了颤:所以,这男人还真是认真的啊!
她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在橙黄的灯影下显得格外温柔而好看:“行,那我就收下你了,不过,我先声明,我自己也就是个入门水平而已,你也得多担待点。”
“没问题!”媳妇儿的模样太勾人,邵振洲忍不住再次把人扑倒,蹭了两下,压低了嗓门,又不正经起来:“我现在就想学第一句,‘你现在已经被我包围了’,怎么说?”
被蹭得身体一个激灵的夏居雪瞬间反应过来,一时间粉颊微红,双眼含嗔:“邵振洲!”
臭流氓,又来!
*
邵振洲虽然在初学第一天的头一堂课上,表现得有些不正经,但后头还真是跟夏居雪认真地学了起来,虽然发音不咋滴标准,但就冲人家这份积极主动的劲儿,就精神可嘉啊,夏居南一看,好嘛,姐夫一个军人都如此努力了,他身为学生还有什么不学的理由,同样一个字,学!
一时间,家里倒是刮起了一股外语学习风来,而家外,蔬菜队去年种下的菠菜等越冬蔬菜,也开始能收割上市了!
方山县虽然没有专门的蔬菜大队,但也是有果蔬公司的,去年时,人家早就循着菜味儿摸了过来,所以,这批菜除了少部分留给服务社,内部消化以外,余下的分别卖给了老相识开阳供销社和县果蔬公司,只是,蔬菜队前脚刚美滋滋地又有进账,后脚,苦恼就来了!
菜螟、菜蚜、小菜娥、菜青虫……去年没有光顾的害虫们,今年好像都集体约好了似的,朝蔬菜队的基地杀了过来,幸好,夏居雪早有准备,当年在沙坝队时的灭虫经验也派上了用场,有条不紊地带着吴美芹他们开沟排水,处理老叶,打掉病株,整理枝丫,喷洒农药,忙活了两天,终于把虫害给控制住了,就是邵淮勋小朋友又可怜兮兮地成了“留守”儿童。
“今天忙坏了吧,地里的菜影响大不大?”夏居雪从菜地回家去方清明家接儿子时,林丽珍不由有些担心地问道。
林丽珍生完孩子后就待在了家里,而自从蔬菜队又开始忙碌后,她便主动提出,在夏居雪忙碌时,可以帮忙照看邵淮勋,这也是没办法,团部倒是有个幼儿园,但只收三岁以上的孩子,毕竟只有参谋长的家属这么一个老师,孩子太小人家也照顾不过来。
夏居雪他们今天在菜地里忙活了一天,虽然挺累的,但经历过多年砍柴、挑水、做饭、插秧、割稻谷、收玉米等样样都要来的知青生活,这些对她来说还真是不算什么,至于虫害,影响肯定是有的,但也还能控制。
她道:“还行,我们今年选的菜种比去年好,浸种、移栽、定植时,也都做过病虫害预防,用土农药喷洒过,今天又做了针对性治理,损失肯定是有,但应该不算大。”
夏居雪所说的土农药,分别是由雷公藤和除虫菊做成的药水。
雷公藤皮1斤磨成细粉,加30斤左右的水,浸泡24小时后过滤,充分搅匀后,在晴天早晨露水未干时喷洒,除虫菊干花1斤研磨成细粉,加6斤细土,1斤草木灰,混合均匀后撒粉,这两种土农药,都能有效防治各种蔬菜害虫,去年他们就是这般预防的。(来自1973年出版的《农村实用手册》)
蔬菜队里,做这些土农药做得最开心的就是冯家良,他嘿嘿地笑:“这农药好,简单方便,成本又低,还能就地取材,想要多少有多少。”
吴美芹也笑:“那是,夏妹子都说了,人家农书里写着呢,说这土农药,就是打不烂、炸不垮的农药厂,厉害着呢!”
而此时的夏居雪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的害虫像邪了门一样,猖狂得很,到处嚯嚯,其他蔬菜队的病虫害比他们的还要严重,而且以虹豆病毒病为甚。
春末夏除,既是农业生产的关键时期,也是病毒繁殖的旺盛期,豇豆病病毒来势汹汹,本地很多蔬菜队的豇豆都遭了殃,且快速蔓延传染,营区里种豇豆的连队不多,而社员们也多是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少量种植而已,因此就算种坏了,也并不算特别打眼,但那些大量种植了豇豆的蔬菜队,就损失大了!
这个消息,还是王协理员告诉他们的:“报纸上说,今年本地豇豆的当家品种红嘴雁,因为种性退化,抗性减弱,导致很多蔬菜队的豇豆病虫害严重,虽然社员们四处求援,八方买药,不分日夜,泼的泼,喷的喷,但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损失,预计今年本地的豇豆将减产50%以上!”
他说完,不由一阵唏嘘。
五七蔬菜队的豇豆种子是夏居雪因缘巧合下选的外地品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本地的当家品种红嘴雁耐病,还是因为他们是头茬种植,抑或是防治得当,总之,居然顽强地挺了过来!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高兴起来,冯家良一脸激动地看着王协理员:“王叔,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年我们队的豇豆,就是头一份了,肯定能卖个高价,哈哈哈!”
王协理员嘴角抽抽:这孩子,也就是这里都是自己人,要不然,就冲着这孩子听到这消息后露出的高兴模样,绝对被人抓小辫子!
除了和冯家良一样在政治敏感性方面比较弱的李长生同样笑逐颜开外,余下众人虽然心里也高兴,但也不好表现太过,但转念一想,这其他队的病虫害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不是,所以,高兴高兴也未尝不可,于是,脸上忍不住又露出几分笑意来。
王协理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不太在意冯家良是不是思想觉悟不够高,有些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倾向了,他先是点头肯定了一番蔬菜队的抗虫害表现,完了又是一顿慷慨激昂的革命理论+激情鼓励。
“在对病虫害斗争过程的中,存在着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因素,虽然我们蔬菜队这次打赢了这场与害虫争夺蔬菜的革命战争,但我们还是不能松懈!要主动提高跟害虫做斗争、虫口夺菜的自觉性,把菜地当战场,把害虫当敌人,尽可能在实践中进一步摸清虫害规律,总结治虫经验,主动向害虫进攻,打赢虫口夺菜的攻坚战!”
李长生跟着高呼:“主动向害虫进攻,打赢虫口夺菜的攻坚战!”
冯家良慢了一步,下一秒也立马举起手来,跟着高呼起来:“主动向害虫进攻,打赢虫口夺菜的攻坚战!”
夏居雪嘴角也抽搐了:……今天才知道,王协理员也是个理论标兵呢!莫名的有一种在沙坝队时开思想政治会的感觉。
这年月,无论是种粮还是种菜,只要跟泥巴打交道,各种病虫害自然避免不了,但因为这次豇豆病毒病上了报纸,自然就让更多人关注了,这不,就连李大姐都在路上关切地问起他们这件事情来,听到蔬菜队已经把虫害控制住,且损失不大,李大姐同样吁了口气。
“这就好,我还等着尝你们今年的春白菜和大甜椒呢!”
李大姐虽然自己也种菜,但伺弄起来也就那样,这也是家属院很多家庭的菜园子的普遍情况,所以,如今蔬菜队种的稀缺的时鲜菜,在家属院里可是受欢迎得很。
就连邵振洲,在周末回家时,都关切地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肯定答案后,放下心来的同时,忍不住又调侃着夸了夏居雪一番,而当县果蔬公司的采购员和开阳公社的采购员再次过来时,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们的豇豆,今年居然种得这么好?”
第115章 生无可恋
家属厂也是有党支部的, 由王协理员定期组织大家读书看报学习领袖思想,而这次蔬菜队一事一议的主题,用王协理员的话来说, 就是——
“针对这次蔬菜病虫害,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明确今后工作思路,有力保证蔬菜队的蔬菜种植稳产高产。”
冯家良拿着报纸, 磕磕绊绊地把省报上关于本地区这场大范围的蔬菜虫灾的最新报道, 念给大家听。
“××地区蔬菜病毒病猖獗, 据统计, 不少地方发病率40%, 危害严重的面积达100%, 尤其是豇豆病毒病, 过去很少引起人们注意,今年, 由于当家品种红嘴雁,种性退化,抗性减弱,加之气候等因子的影响,导致病虫害孽生和蔓延,造成××地区豇豆减产50%以上, 严重威胁豆生产。”
听到这里,吴美芹他们一阵庆幸的同时, 也再次深深地意识到优选种子的重要性, 瞧瞧,报纸上都说了, 这次豇豆病虫害严重的重要原因,就是“种性退化,抗性减弱”。
冯家良继续磕磕绊绊地念,咳,没办法,他虽然名义上是初中毕业了,但在学校时,劳动课倒是上得挺多,文化课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报纸上那么大一块儿,他念起来,也颇有些吃力呢,想不磕绊有点难。
“领袖教导我们:‘研究任何过程,如果是存在着两个以上矛盾的复杂过程的话,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捉住了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以往,在对病虫害斗争的过程中,很多地方都没能搞好‘防’,往往是等病虫害发生后才着手‘治’,这样,必然被动,所以,我们要进一步学习领袖的有关指示,提高为革命向病虫害打进攻战的自觉性,主动深入田间地头,调查研究,总结出一套‘以防为主,防治结合’的治虫经验……”
一群人的头点得更欢了:“是极是极!”
经此一事,夏居雪这个技术员的威望,又更上了一个台阶,她在给众人进行培训时,大家伙听得更认真了,就连自觉大字不识,觉得大家学会就成,她就负责跟在后头大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的凤嫂子,都成了积极分子。
而夏居雪在将徐书松小本子里的那样种植经验给大家进行培训之余,也开始了她另一项思索了一段时间的工作——辣椒修剪再生延后栽培管理试验。
她是这么认为的:“既然通过打顶闷尖,既能促使一部分黄瓜早熟,又能排开成熟期,那么,通过同样的人工干预,对辣椒进行修剪,是不是也能延长辣椒的生长期,解决上市时间不平均的问题?”
夏居雪的想法自然再次得到了包括王协理员在内的所有人的支持,冯家良被她点名为助手,给她进行实验记录,随着一声“咔嚓”响,第一株实验品辣椒的四门斗以上的枝条被她干脆利落地全部剪掉,再用石蜡封住切口……
*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随着又一茬时鲜蔬菜被采摘,过秤,打捆,装车,有条不紊地拉出去,转眼间,春夏两个季节一晃而过,时序进入了九月中。
邵淮勋小盆友开开心心地到团部幼儿园报道去了,由于几个月前开始,全家人就集体给他灌输幼儿园如何好玩有趣的思想,所以,根本不用哄,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这一下,好嘛,那真是找到大部队了,每天回来都灰头土脸的玩得那叫一个脏,偏偏他还一脸得意。
“妈妈,我今天和丁冲挖了那么大一个坑,嘻嘻嘻!”
当然,也有表现好的时候,比如,今天又学会唱什么新歌了,玩了什么游戏了,周末时,还带回了一面用红纸裁剪成的小红旗,当然,幼儿园里周末时,基本每个孩子都是人手一面。
小家伙一回来,就哒哒哒地指挥着夏居雪给他把红旗贴在墙壁上:“给爸爸和小舅看,嘻嘻嘻!”
对于前者,夏居雪虽然头痛,但也无法,小家伙从小就皮,只是挖个坑都是好的了,哪天挖完坑再把自己埋里头的事,夏居雪相信,要是有可能,他真能干得出来,而对于后者,她就不吝表扬了。
“好嘞!贴起来!妈妈给你把这些小红旗都攒着,攒够五面,就给你奖励一顿好吃的!”
邵淮勋咧着小嘴,把个小脑袋瓜子点得仿若小鸡啄米,不过,这个周末,没等他的小胖爪子数满五面小红旗呢,就吃到了大餐!
又是一天袅袅炊烟时,女人们挥舞着锅铲,忙着煎炒烹炸,各家的风味随着一阵阵唰啦啦的锅铲碰撞声,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家属院里飘来荡去,无事一身轻的孩子们则继续嬉笑打闹,该干嘛干嘛,刚刚让岗亭往邵振洲办公室打过电话确认的邵振国,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邵振洲的通讯员领进大门的。
“营长还在忙公务,让你先回家属院。”小通讯员一边传达着邵振洲的话,一边就要接过邵振国手里唯一的旅行袋,要帮他代劳。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同志,家属院的路我认得,我自己过去就行,就不麻烦你了!”
就这么个不重的包,邵振国哪里需要人帮忙,他咧着一张嘴,笑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虽然当初探亲时,他们住的是临时来队房,但都到这里了,还怕找不到振洲哥的新家吗?
于是,正牵着外面贪玩的小外甥回家的夏居南,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句惊喜的呼叫声。
“居南!淮勋!哈哈哈!”
夏居南脚步微顿,牵着小外甥惊讶地回头,瞬息怔楞后,随即,脸上便显出一个意外又灿烂的大大笑容。
“振国哥?”
且不说夏居雪看到邵振国时,是如何地和弟弟起初的反应一样,既惊讶又欢喜,就说邵振国听到夏居雪让他先坐着,她再加个菜时,立马笑嘻嘻地从挎包里掏出一大块用报纸包着的熏腊肉来。
“家里过年时熏的,我特意给你们带了过来,嘿嘿嘿!”
而直到晚饭前,邵振洲回来,原本一直嘻嘻哈哈逗邵淮勋玩儿的邵振国,才收敛了笑容,委屈巴巴地说起这次突然跑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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