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田升撩袍起身。
众人的目光,忽而都汇聚在了他身上,就连温喻也有些意外,“田升,你做什么?”
田升没有理会温喻的话,他今日本不想来,但温喻却对他威逼利诱,田升不得已之下,才被迫跪到了现在。
他被温喻压制了许久,见温喻怂恿众人来东宫前长跪,又步步逼迫赵霄恒就范,他便实在忍无可忍了!
只见田升一步步走到宁晚晴面前,俯身一拜,“太子妃,微臣以为,科举改制,乃是造福于千万学子的好事,乃若殿下不嫌弃,微臣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田升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官员们,也不由得傻了眼。
温喻顿时怒气上涌,“田升,你、你这个小人!”
田升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温喻,开口道:“温大人,微臣此举,不过是为了礼部安稳,科举公正,并非是为了自己!谁是真小人,您自己心中清楚!”
温喻咬牙切齿道:“田升!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你机会入礼部的!”
“下官感激温大人的知遇之恩。”田升道:“但这么多年来,下官做出的所有功绩,几乎都让给了温大人,私以为可以两清了!”
宁晚晴唇角微勾,“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替殿下做一回主,将科举改制一事托付给田大人了!”
田升:“微臣定然幸不辱命。”
宁晚晴又将目光落到众人身上,道:“科举改制一事,单凭田大人一人,只怕也有难度,还有哪位爱卿,愿意临危受命?”
众人本就害怕太子受伤一事迁怒到自己身上,又见田升已经表明了立场,便知绝对不能再和温喻为伍了,便纷纷弃暗投明——
“微臣愿意!”
“微臣也愿,定当竭尽全力!”
“我等不会让太子妃失望的!”
温喻怒极,“你们!”
他气得满脸青白,再也没法安稳地跪着,陡然起身,张口欲骂,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片刻之后,温喻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44章 戏
靖轩帝到东宫之时, 众人恰好乱成了一团。
温喻倒在了小吏身上,小吏吓得面如土色,嘴里慌忙喊着, “温大人醒醒啊!”
其他的官员们,也不知所措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温喻。
宁晚晴对一旁的侍卫道:“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一催!”
侍卫连忙应声,“是!”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便遇上了靖轩帝的龙辇,惊得一震,高呼一声, “叩见官家!”
这声音迅速将众人从温喻昏厥的事件中拉了出来,纷纷转而迎接靖轩帝。
龙辇越来越近, 宁晚晴忽然发现,龙辇后面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黄钧。
隔着老远的距离, 黄钧对宁晚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龙辇缓缓落地, 李延寿立即上前搀扶靖轩帝,“官家, 请小心足下!”
然而,靖轩帝看着一地乱糟糟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东宫门口。
宁晚晴信步上前, 端庄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靖轩帝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温大人不是才来跪了一会儿么, 人怎么就倒下了!?”
靖轩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宁晚晴目光轻扫靖轩帝和他身旁的赵霄誉, 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赵霄誉恐怕早已和温喻串通好了。
温喻负责带着众人来东宫门口闹事,等好戏上演的时候, 赵霄誉再专程将靖轩帝请来,好让靖轩帝知道太子赵霄恒有多么不得人心。
还好赵霄恒避开了群臣,没有起正面冲突,只要赵霄恒在场,无论如何应对这一帮礼部官员,都会让靖轩帝觉得不满。
只不过,这温喻气急攻心,昏厥过去,着实是意料之外。
宁晚晴思量片刻,不卑不亢道:“温大人方才急火攻心,一时气晕过去了,儿臣已经安排了太医过来诊治,只是人还未到。”
赵霄誉开口道:“太子妃,温大人乃六部重臣,来东宫门前长跪,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就算行事有所不妥,也应当好好劝解才是,怎么能将他气晕过去呢?”
靖轩帝听了这话,也赞同地点点头,道:“誉儿言之有理!出了什么大的事,怎么是你在处理,太子呢?”
靖轩帝不问还好,这一问,就见宁晚晴头低了下去,“回父皇,太子他……他被温大人一推,便倒地不醒了,至今还躺在殿中,等着太医来救……”
宁晚晴说罢,便吸了吸鼻子,微微侧过头去,仿佛在强忍泪水。
靖轩帝一惊,“你说什么?温卿推了太子!?”
宁晚晴抽泣起来,“父皇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诸位大人……”
礼部官员众多,但靖轩帝却只对田升有印象,便问:“田卿,太子妃所言当真?”
田升躬身道:“回官家,温大人执意长跪,太子殿下担心他伤了身子,便亲自过来相扶,两人拉扯之中,殿下便倒了下去……想来,温大人也不是有心的。”
一句“不是有心的”,便坐实了温喻确实推了太子。
靖轩帝顿时怒意上涌,道:“好个温喻,居然敢害储君!?”
赵霄誉忙道:“父皇,温大人一直克己奉公,哪里敢谋害储君呢?想来是因为太子殿下本来身子孱弱才会晕倒的。”
宁晚晴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看着赵霄誉,道:“皇兄说得不错,自从父皇将科举之事交给了太子殿下,殿下便夜以继日地钻研此事,即便再累,他也不想辜负父皇的期待!他是为了帮朝廷选拔更多人才,才提出了修改会试录取章程一事……今日,殿下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连午膳都没有用,听闻温大人率众长跪,又急匆匆赶了过来,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宁晚晴说着,便泣不成声,连靖轩帝听了,都有些动容了。
赵霄誉唯恐宁晚晴继续渲染温喻的罪名,忙道:“太子妃别着急,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宁晚晴点了点头,道:“多谢皇兄宽慰,怪不得殿下常说,希望自己能像皇兄一样能干。方才的情形下,若是皇兄能在此帮忙调停,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局面了。”
宁晚晴话音落下,靖轩帝便微微一顿,转向了赵霄誉,问:“你是何时知道礼部来东宫门口长跪的?”
赵霄誉忙道:“儿臣也是半个时辰前知道此事的,知道此事后,便第一时间去禀报了父皇。”
靖轩帝眸中精光闪现,“你既然知道了太子遇到难题,为何不先过来帮忙,反而急着去御书房?”
赵霄誉微微一愣,连忙解释道:“礼部众臣长跪东宫,此乃大事,儿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去请示父皇……”
靖轩帝冷哼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赵霄誉背上渗出一层冷汗,又道:“父皇,儿臣觉得,眼下还是先救治太子殿下和温大人要紧,尤其是温大人年事已高,他是为了朝廷稳固,才率众来跪东宫,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会引起外界议论……”
宁晚晴听罢,便微微蹙了眉。
赵霄誉这么说,就是想息事宁人,再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
宁晚晴正想开口,却见一直沉默不言的黄钧,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官家,微臣有一事,与温大人有关,不知此时当讲不当讲。”
黄钧办案妥帖,又惜字如金,从不妄论是非,所以靖轩帝对他印象很好,此时见他开口,便问:“黄卿但说无妨。”
黄钧略一点头,道:“官家,近日大理寺接到密报,称礼部尚书温大人,与朝中各勋贵之家来往密切,然后,温大人便在钱庄分批存入了大批金银。经查证,那几位勋贵大臣族中都有子弟参与保举会试,也不知那笔银子,与他们有没有关联……”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小吏本来还扶着温喻,听了这话,忙不迭地将他推到一旁,恨不得立即划清界限!
靖轩帝勃然变色,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此时才说!?”
黄钧从容答道:“回官家,大理寺办案,讲究人证与物证,此案直到昨日才拿到所有证据,本来是今日向官家禀报的,只不过……大殿下将官家请到了这儿,所以微臣还没来得及禀报。”
靖轩帝立即看向赵霄誉,怒而开口:“温喻率礼部来东宫闹事,你便第一时间来告知朕,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此打算?温喻收受贿赂一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说!”
赵霄誉吓得跪了下去,忙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若知道温大人敢收受贿赂,怎么可能不禀报父皇呢?”
说罢,他又狠狠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温喻,道:“儿臣也被这温喻蒙在了鼓里!他收受贿赂,勾结权臣,其罪当诛!”
赵霄誉与温喻联手,原本就是为了将赵霄恒清出局,自己掌控礼部,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温喻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偏偏还被大理寺查了出来!
靖轩帝生性多疑,最忌讳结党营私,如今这温喻是条条都触了霉头,偏偏自己还晕在这儿,没法反驳。
就在这时,太医终于到了东宫。
他听闻太子昏倒,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一到东宫门口,却见到了一堆人。
靖轩帝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而礼部尚书温喻则歪倒在了地上。
太医一时有些茫然,连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官家……这温大人,也要施救么?”
靖轩帝怒道:“施什么救?将他打入大牢,交给大理寺处置!”
太医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由于剑引着去为太子看诊了。
礼部一众官员,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温喻被人拖走,一个个都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靖轩帝因为温喻之事迁怒于自己。
靖轩帝锋利的目光一扫众人,道:“诸位爱卿可要以此为戒,若让朕再听到礼部受贿、结党营私之事,必不轻饶!”
众人连忙齐声应下:“是!”
靖轩帝说罢,又瞥了赵霄誉一眼,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府静思己过?”
赵霄誉面色微僵,他是吃了哑巴亏,却也不敢反驳,只得低声应是。
靖轩帝又看向了宁晚晴,道:“你和太子……今日受委屈了。”
宁晚晴道:“多亏了父皇来此,不然儿臣也不知如何善后……眼下,只希望殿下能快些醒来,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靖轩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识大体,很是难得。”
他对着礼部官员们一摆手,“都散了罢,朕要去看看太子。”
众人如蒙大赦,便立即起身,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东宫。
宁晚晴引着靖轩帝入了东宫。
靖轩帝一进寝殿,浓重的汤药味,就扑面而来。
靖轩帝来到赵霄恒的床榻边,却发现他已经悠悠转醒,但似乎意识还不太清楚。
靖轩帝试着唤他,“恒儿?”
赵霄恒涣散的眼神,这才慢慢聚拢,逐渐看向靖轩帝。
片刻之后,他如梦初醒一般喊了声“父皇”,便挣扎着要起床行礼。
靖轩帝连忙扶住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赵霄恒的床榻边,“你还病着,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赵霄恒这才听话地躺了下去,“多谢父皇。”
宁晚晴见他醒了,便拿来一个靠枕,扶着赵霄恒靠坐起来。
靖轩帝问道:“太子怎么说?”
于书沉声答道:“禀官家,太医说殿下是过于劳累,才导致体虚之症犯了,还好救助及时,只需要休息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
靖轩帝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赵霄恒却面露忧虑,问道:“父皇方才来的时候,可看见了礼部的大臣们?这么冷的天,他们为了科举改制一事跪了许久,儿臣实在于心不忍啊,不知他们回去了没有?”
靖轩帝听罢,气得“哼”了一声,道:“别提那帮迂腐老臣!那温喻就不配为礼部之首!”
赵霄恒面露疑惑,“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宁晚晴便当着靖轩帝的面,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霄恒。
赵霄恒起初还没什么表情,听到后来,竟痛心疾首地捂住了心口,“父皇对温喻有提拔之恩,他怎敢如此!?”
宁晚晴连忙端了药碗过来,一面帮他顺气,一面道:“殿下莫急,好在大理寺及时查到了温大人的罪行,若让他再掌一届科举,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她将药送到了赵霄恒面前,赵霄恒看她一眼,却抬手挡开了药碗。
只见赵霄恒挣扎起身,对着靖轩帝跪了下去。
靖轩帝微微一惊,道:“恒儿,你这是做什么?”
赵霄恒面色苍白,声音沉重地开口,“父皇,儿臣有罪!”
靖轩帝下意识问道:“此话怎讲?”
赵霄恒:“儿臣一不能推进科举改制,为朝廷选贤任能;二未能识人清明,为父皇分忧……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靖轩帝见赵霄恒言语自责,看起来又十分虚弱,语气便也软了几分,道:“此事也不能怪你,都是温喻老奸巨猾,就连朕也险些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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