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蓁道:“你姐姐对你可真好,不像我姐姐,整日里只会奚落我。”
赵蓁说着,随手捡起旁边一块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了起来。
黄钧沉默了片刻,问道:“公主可有想过,今日之事,也许是人有意为之?”
赵蓁指尖微滞,她安静了片刻,道:“若无证据,我不想随意怀疑旁人。”
黄钧道:“微臣明白,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罢。”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将山洞里的干草铺到了一起,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放到了干草上。
黄钧退到一旁,“只得委屈公主了。”
赵蓁也是真的累了,就走到了干草旁,她抬起眼帘,看着衣着单薄的黄钧,问道:“那你呢?”
黄钧道:“微臣会守着山洞,请殿下安心。”
赵蓁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就着干草躺了下去。
这干草被火烤得暖烘烘的,隔绝了地上的湿气,让赵蓁舒服了不少。
她下意识拉过黄钧的外袍,盖在了身上。
与贵族子弟的满身熏香不同,他的衣袍上只有清淡的皂角香,但闻起来却十分宜人。
赵蓁抱着衣袍,很快进入了梦乡。
黄钧坐在她对面,无声地往火里加了一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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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九龙上的行宫之中,靖轩帝脸色阴郁地坐在高榻之上,殿中站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靖轩帝:“章泱,搜山搜得如何了?”
御林军统领章泱越众而出,答道:“回官家,第七峰已经搜遍了,还没有找到七公主……末将已经按照官家的吩咐,从周边调集了人手,开始搜临近的几座山峰,只是天色太太暗,山间又地形复杂,想要找到七公主……只怕如大海捞针。”
章泱话音未落,靖轩帝便一拍长桌,怒道:“这九龙山可是皇家围场,连公主都能丢了?要是传扬出去,天家颜面何存?”
章泱沉声告罪。
宁晚晴听到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事已至此,靖轩帝居然还在担忧天家颜面?
她默默看了赵霄恒一眼,可赵霄恒却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毫不意外。
一旁的赵矜开了口:“父皇息怒,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这七皇妹一贯调皮,指不定是自己躲去哪儿玩了!”
薛皇后也适时帮腔,“是啊,官家,这山路崎岖,说不定七公主就是迷路了,也许天亮之后,便能找回来了,实在无须担心。相反,若是大肆搜山,反而会引来不少猜测,反而难堵悠悠众口啊……”
靖轩帝斜眼看向薛皇后,道:“皇后的意思是?”
薛皇后道:“依照臣妾看,不若就安排几个小队的人,低调入山找人便好,实在不必调动周边兵马,以免人多手杂,有人趁乱生事。”
靖轩帝听了这话,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九龙山虽然是皇家围场,但也不见得有十分的安全。
娴妃见靖轩帝面色松动,连忙上前两步,跪了下去。
“官家,蓁蓁平日里虽然贪玩,但也是个规矩的孩子,断不可能不告而别!”娴妃今日早已经哭红了眼,她哽咽道:“她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这才彻夜不归,还请官家派兵搜山,一定要找到蓁蓁!”
靖轩帝见娴妃泪水涟涟,也有些不忍,便道:“娴妃别急,蓁蓁也是朕的女儿,朕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这九龙山有九座山峰,如果一座一座搜,没有上千人的话,只怕难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找遍每一个角落。
靖轩帝虽然嘴上安慰着娴妃,可却没有表态,到底要不要调军队来搜山。
毕竟只要一调人,这公主失踪的事就藏不住了,遇到意外是小,失了名节是大,靖轩帝如何能容忍自己和女儿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宁晚晴看透了这一点,便立即上前,扶起娴妃,道:“娴妃娘娘放心,父皇一向以仁德治天下,怎么可能不调人来救蓁蓁呢?”
赵霄恒也道:“不错,娴妃娘娘稍安。”
说罢,他又看向靖轩帝,道:“父皇,如今搜山的人已经不少,蓁蓁失踪的消息定然是守不住了,既然如此,不如将周边兵马调来,越早将蓁蓁找到,便越能控制事态的影响,儿臣愿助章统领一臂之力。”
靖轩帝沉思了片刻,便道:“章泱——”
章泱立即应声:“末将在。”
“朕只给你一日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七公主!”顿了顿,靖轩帝压低了声音,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言一出,娴妃的脸色顿时白了白。
章泱拱手,“末将领命。”
章泱应声告退,薛皇后却看着面色苍白的娴妃道:“娴妃也忙了一日,还是早些休息罢,官家这里,本宫陪着便好。”
这薛皇后虽然被解除了禁足,但还未恢复六宫之权。
靖轩帝将她带来围场,不过是看在薛太尉的面子上,所以薛皇后到了围场之后,便处处讨好靖轩帝,今夜此举,只怕又是想借机重获靖轩帝的好感。
但娴妃心中牵挂女儿,便也没有心思与薛皇后计较,便默默告退了。
赵霄恒便也带着宁晚晴,退出了正殿。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行宫的回廊上,山间夜风微凉,吹得宁晚晴略微有些冷。
她侧目看向赵霄恒,赵霄恒薄唇微抿,神情带着几分凝重。
“殿下。”
赵霄恒敛了神看来,“怎么了?”
宁晚晴:“殿下的眉,快拧成‘川’字了。”
宁晚晴微凉的手指点上赵霄恒的眉心,他便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宇。
赵霄恒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其实,第七峰我们已经搜遍了……都未曾找到蓁蓁。孤已经派了人下山崖去寻,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宁晚晴问:“马儿也没有找到么?”
赵霄恒摇头,“山间碎石颇多,踪迹辨认不清,但能确定的是,马儿的踪迹到了悬崖之后,线索便断了,至于蓁蓁到底有没有被带到山崖,还未可知。”
宁晚晴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赵霄恒声音低沉,“让章泱去调兵,孤盯着搜山。”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
今日宁晚晴已经问过章泱,围场内并未混进来外人,若此事不是意外,那便是有人别有用心,可他们查问了一圈,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宁晚晴轻声道:“殿下,臣妾想去陪一陪娴妃娘娘。”
七公主是娴妃唯一的女儿,如今女儿失踪了,娴妃必然担心不已。
赵霄恒颔首,道:“那好,孤先去找章泱。”
宁晚晴知道赵霄恒心疼这个妹妹,便主动安慰道:“殿下不要太担心了,蓁蓁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赵霄恒默了片刻,“但愿如此。”
一炷香的功夫后,宁晚晴到了娴妃的寝宫。
娴妃倚在贵妃榻上,脸上泪痕还未风干,她见宁晚晴到了,连忙擦了擦眼睛,道:“这么晚了,太子妃怎么来了?”
“方才见娘娘有些憔悴,我放心不下,便过来了。”宁晚晴看了一眼娴妃身旁的饭菜,便知她定是一日没吃东西,便道:“娘娘多少吃些罢,若蓁蓁知道娘娘如此难过,也是跟着担忧的。”
娴妃长长叹了口气,道:“蓁蓁如今流落在外,生死未卜,本宫如何吃得下?本想与章统领他们一起进山,可官家死活不允……”
娴妃说着,眼眶又红了。
宁晚晴伸手为她抚了抚后背,道:“娘娘身子弱,进了山恐怕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安心在这儿等着,等蓁蓁回来,第一时间就能见到您,不是很好么?殿下已经去找章统领了,他们会再进山一次,娘娘别着急。”
娴妃却依旧担心不已,“这山林里野兽出没,若是明日还找不到蓁蓁,便凶多吉少了!都是本宫的错,平日对她纵容太过,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这狩猎明明是男儿家的事,她却偏偏要去凑热闹,都是本宫教女无方……”
娴妃说着,又抽泣起来。
宁晚晴温言道:“娘娘,官家不是已经答应了调人来寻蓁蓁么?只要人手到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蓁蓁了。”
娴妃却怆然摇了摇头,道:“太子妃不了解官家……如今这般光景,蓁蓁就算是回来了,只怕也没什么好结果了……”
娴妃疲惫地闭上眼,心里蓦地想起了一个人。
第71章 我等你
十一年前的冬日, 格外寒冷。
呼啸的北风卷起凛冽的寒意,无情地袭向整座京城。
娴妃彼时还是娴嫔,她已经冷得冻僵了手, 却仍然亲手扶着身旁的女子,低声提醒道:“珍妃姐姐,小心足下。”
珍妃转过脸来,原本明丽的眉宇之间,拢着深深的忧愁,“妹妹,本宫自己去求见官家便好, 你又何必蹚这一趟浑水呢?”
玉辽河战败的消息传来,传信官一口咬定是北骁军主帅宋楚天延误战机所致, 靖轩帝震怒之下,便将宋家上下打入了天牢候审。
而珍妃却因为身怀龙裔, 暂时未被降罪。
珍妃本想托人打听消息, 但无论找谁,都对宋家之事避之不及。
就连平日里围在珍妃身旁的嫔妃们, 现在都忙着与她划清界限,唯有娴嫔愿意冒着风险,陪珍妃去求见靖轩帝。
娴嫔道:“这些年来,姐姐对臣妾无微不至, 说句僭越的话,臣妾早就把你当成了亲姐姐!亲姐姐有难,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珍妃心中一阵感动, 她深深看了娴嫔一眼, 低声道:“好妹妹……多谢你了。”
珍妃握紧了娴嫔的手,两人相互搀扶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御书房走去。
两人顶着风雪,好不容易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但靖轩帝却不肯见她。
珍妃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十分倔强,她得知靖轩帝不想见自己,便一狠心,在雪地里跪了下去。
李延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娘娘,您还怀着龙子呢,这可使不得啊!”
珍妃看向李延寿,声音微哑:“我宋家世代清白,家教甚严,兄长幼承庭训,一心报国,这么多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怎么可能会贻误战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珍妃平日虽然得宠,却从不摆主子的架子,待李延寿也十分宽厚。
因此,李延寿见珍妃眼眶含泪,却强忍着不肯哭,心中也有些动容,便道:“珍妃娘娘,不是小人不帮您,小人已经通传过了……官家他批完奏折已经累了,如今睡下了……”
珍妃却道:“李公公,官家睡了还是没睡,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呢?”
李延寿一时语塞。
珍妃跪直了身子,道:“李公公,本宫也不为难你,你且去告诉官家,本宫不过是请他彻查此事,并非胡搅蛮缠,求他不问是非释放宋家之人,还请官家明鉴。”
珍妃说罢,俯身对地一拜。
李延寿知道她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子,哪里敢耽搁,当即便重新入了御书房。
珍妃就这般跪在风雪之中,无声地等待着。
娴嫔也跪在身旁,默默地陪着她。
然而,李延寿这一次却去了许久,一直没有出来。
冷气通过地面,一点点渗透到了珍妃的身上,但她却执拗地跪着,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那一扇紧闭的大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珍妃身子踉跄了一下,娴嫔连忙将她扶住,道:“姐姐,你如今身子孱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还是先回去罢!说不定等到明天,官家就想通了,愿意见我们了么?”
珍妃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今夜本宫退缩了,那到了明日,官家更不会见本宫。”
珍妃说完,便强撑着身子再次跪好。
娴嫔见劝不动她,便只得将肩头的披风取了下来,加盖在了珍妃的肩头。
“姐姐要跪,也要保重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珍妃心头微动,“傻妹妹,你这般陪着本宫,就不怕被官家怪罪么?”
娴嫔却道:“官家心中本来就没有臣妾,唯有姐姐才是臣妾的亲人……”
“胡说。”珍妃看着娴嫔的眼睛,低声道:“官家若是心中没有你,又怎么会让你生下蓁蓁?妹妹是有福之人,不可妄自菲薄。”
娴嫔苦笑了声。
若是没有珍妃,她只怕走不到今日。
两人又等了许久,可李延寿还是不见出来。
幽冷的寒气逐渐侵蚀着珍妃的身体,她的双腿被冻得发麻,嘴唇早已没了血色,却还强打着精神等着。
等到最后,连御书房的灯,都默然暗了下去。
小太监李玮过来劝道:“娘娘,李公公怕是已经伺候官家睡下了,您不若还是先回罢。”
珍妃没说话。
她只觉得自己身在冰窖,一张脸已经白得不成样子。
李玮看着珍妃这模样,也不敢多言,便默默告退了。
片刻之后,珍妃忽然转头,对娴嫔道:“妹妹,你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娴嫔忙道:“姐姐请说。”
珍妃用异常平静的声音道:“恒儿睡觉不大安稳,每到这时,便会醒来……不若你帮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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