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钧低声道：“殿下，似乎有人来找您了。”
赵蓁一听，忙不迭坐了起来，她仔细一听，外面果然有人在呼唤七公主的名号。
赵蓁心中一阵激动，忙道：“那我们快出去罢！”
说罢，她便一骨碌爬了起来，黄钧却道：“还请公主先行一步，待公主走后，微臣再回去复命。”
赵蓁愣住了，“为何？”
黄钧沉声答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会对公主不利。”
赵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犹豫道：“可是……昨晚是你救了我，如果你同我一起回去，父皇定会赏赐于你，说不定还会加官进爵……”
黄钧语气平静，道：“微臣救七公主，本就不是为了加官进爵，如今公主平安无事，已是最好。”
赵蓁目不转睛地看着黄钧，道：“你当真不与我一起回去？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我不在意旁人怎么说。”
黄钧却摇了摇头，坚持道：“人言可畏，公主实在不必为了微臣，承受那些闲言碎语。”
赵蓁：“黄大人。”
黄钧抬眸，不经意对上了她的视线。
赵蓁冲黄钧莞尔一笑，“多谢你救我。”
她的神情仿佛天上繁星眨眼，灵动无边，看得黄钧怔了一怔。
外面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立即敛了敛神，道：“公主还是快些出去罢，免得他们寻到山洞里来了。”
赵蓁点头。
她将衣衫还给了黄钧，走到山洞口，又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黄大人，你的表字是什么？”
黄钧似是有些意外，不自觉答道：“父亲为微臣取字，正清。意为清正廉明。”
赵蓁一笑，“我记下了……我小字蓁蓁，父皇和母妃都这么唤我。”
说完，不等黄钧回应，便一转身，离开了山洞。
黄钧默默看着赵蓁的背影，想起一句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第75章 主动些
晨曦微亮, 泥泞的道路也变得泛白，赵蓁拨开洞口的树丛，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御林军。
而赵霄恒恰好就在其中。
“皇兄！”
少女的一声呼唤, 惊动了所有人，赵霄恒循声看去，便见到心中牵挂的妹妹，正立在山坡上，身影单薄得仿佛会被风吹走。
“蓁蓁！？”
赵霄恒打马而来，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冲到了赵蓁面前。
赵蓁一见到赵霄恒, 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自她被朱丸带着越过悬崖, 一路滚下山坡，再到被狼群围攻逃了半夜, 直到现在, 才真正见到了亲人。
赵霄恒连忙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安慰道：“别害怕，没事了……”
赵蓁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
赵霄恒解下肩头的披风，将她裹住, 问道：“有没有受伤？”
赵蓁道：“朱丸将我带到了第八峰，过崖之后，我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脚崴了……其他的还好。”
赵霄恒听罢, 又上下打量她一瞬，道：“等会回去让太医检查一番。对了, 你的脚崴了，是如何到的山腰？”
赵蓁一愣，忙道：“我、我自然是连滚带爬才躲到了这里……”
她不知该不该对赵霄恒说起黄钧一事，便只得先含糊不清地搪塞了回去。
赵霄恒看了她一眼，却没再继续追问，道：“先上马，回去再说。”
赵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
赵霄恒带着赵蓁回到围场之时，天光已经大亮。
娴妃和赵蓁母女俩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宁晚晴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动容，眼眶也跟着红了。
下一刻，她指尖一暖，被人悄悄牵住。
宁晚晴怔了怔，侧目看向赵霄恒，却见他面色淡淡，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便借着宽大的袖袍，暗暗扣紧了十指。
娴妃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泣不成声道：“回来就好，以后可不许去骑马了……母妃就你一个孩子，若你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母妃怎么活得下去？”
赵蓁看到了母亲的憔悴，心中亦是不忍，“母妃，都是儿臣不好，让您担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听您的话！”
娴妃抚了抚赵蓁的发，满眼都是怜爱。
靖轩帝面上也难得出现一丝动容，道：“太医可看过了？”
赵霄恒道：“回父皇，太医已经看过了，蓁蓁腿骨有些扭伤，养上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靖轩帝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一旁的薛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蓁蓁，你父皇昨晚担心你，一夜都没睡呢……”
赵矜也急忙示好，“是啊，父皇和母后都牵挂着你呢……还好你回来了……”
两人话音落下，赵蓁便敛了方才的神色，端端转过身来。
“听闻朱丸发疯，是薛颜芝的手笔？”
面对赵蓁的质问，赵矜明显有些心虚，嚅喏道：“是……七皇妹还是先养好伤吧，无须为了她这样的人再伤脑筋。”
赵蓁一笑，道：“我就是有些奇怪，我与薛颜芝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你与薛姐姐那般要好，可知其中缘由？”
赵矜眼神闪烁，忙道：“我虽与她交好，却、却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歹毒，或许，是她羡慕你身份高贵，心生嫉妒，所以才起了歹意？”
赵蓁冷冷地盯着她，道：“五皇姐，这些理由，你自己信么？”
赵矜面色一白，慌忙看向薛皇后。
薛皇后的脸色自然也不大好，便道：“蓁蓁，你方才回来不久，还是养好身子要紧，薛颜芝行事不端，品性不正，此事自有大理寺审理的。”
赵蓁还待开口，靖轩帝却打断了她：“蓁蓁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个中细节，就不必再追究了，省得忧思过甚。”
赵蓁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垂眸答道：“是，父皇。”
靖轩帝以赵蓁受惊为由，赏赐了一堆滋补之物，又简单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行宫。
薛皇后也沉着脸，带赵矜离开了。
娴妃见赵蓁盯着靖轩帝的背影出神，不由得开了口，“蓁蓁……别怪你父皇，他不得不为大局考虑。”
赵蓁收回目光，自嘲一般笑了声，道：“话本子上说，帝王家没有骨肉亲情，只有利弊得失，当时儿臣还不信，如今，儿臣却明白了。”
娴妃欲安稳一下女儿，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宁晚晴与赵霄恒互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觉得，方才这一刻，赵蓁似乎真的长大了。
-
黄钧回到围场，已经是半日之后的事情了。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住处，便打来一盆热水，又宽下了衣裳。
他手臂上血痕不少，都是昨日吊绳攀登时留下的伤口。
黄钧简单清理了伤口，又找来金疮药粉，轻轻洒了上去。
药粉一接触到创面，立即激起了火辣辣的疼痛，黄钧满头是汗，却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外面便来了人敲门，“黄大人可在？”
黄钧：“于侍卫？”
于书称是。
黄钧连忙穿好了衣服，快速将金疮药收到一边，这才起身开门。
可雕花木门一开，引入眼帘的，却是赵霄恒的面容。
黄钧愣了一愣，连忙拱手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赵霄恒淡淡“嗯”了声，“不请孤进去坐坐？”
黄钧立即让到一旁，“殿下请。”
赵霄恒便进了黄钧的房间，才一坐定，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粉味。
“正清受伤了？可有请太医看过？”
黄钧低声答道：“不过是小伤而已，微臣已经自行处理过了。”
赵霄恒微微颔首，道：“昨夜如何？”
黄钧微怔，他下意识抬眸，对上了赵霄恒的视线，顿时了然。
黄钧忙躬身道：“殿下，昨夜公主受了伤，加上山中又有狼群出没，微臣不得已之下，才带着公主躲进了山洞，但微臣绝对没有冒犯公主，还请殿下明鉴。”
赵霄恒摆了摆手，道：“蓁蓁并没有提到你，是孤自己猜到的。”
黄钧有些意外，他忍不住问道：“殿下是如何猜到的？”
赵霄恒笑了声，“山中猛兽不少，蓁蓁的腿又受了伤，如何能只身从山顶到山腰？孤见她不肯说，便没有多问，但后来听说你未回来，这才将你们二人联系到了一处。”
黄钧总觉有些汗颜，道：“是微臣的不是，还没来得及禀报殿下，便先斩后奏了。”
赵霄恒道：“正清不必如此，孤相信你的为人。”
顿了顿，赵霄恒又道：“孤过来找你，并非纯粹为了蓁蓁之事。”
黄钧沉吟了片刻，道：“殿下是为了薛家一事？”
赵霄恒颔首。
“薛太尉这两年虽然称病不朝，但薛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这背后的操纵的人，依旧是他。”
黄钧赞同道：“若没有薛太尉在背后坐镇，只怕薛大将军的兵权，也握不了这么稳。”
“不错。”赵霄恒继续道：“若是薛弄康知道，自己的爱女被抓到了大理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惊动薛太尉出马，你要小心防范才是。”
黄钧面色平静如常，道：“自入大理寺的那一天起，微臣便想好了，此生都要捍卫律法，秉持公正，无论是谁阻挠，微臣都不会改变初衷。”
赵霄恒目露赞赏，“好，不愧是孤认识的正清。”
黄钧学识才干俱佳，但因出生低了些，入编大理寺时，曾被人挤兑。
他不愿过多提及自己与常平侯府的关系，便一直忍着，直到有一次，他被众人刁难，赵霄恒恰好路过为他解了围，两人才认识。
赵霄恒欣赏黄钧，便将他引荐给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惊叹于黄钧的办案能力，便将他收为了学生。
在黄钧眼中，赵霄恒不但是储君之尊，还是他的伯乐。
-
赵霄恒回到行宫。
推开殿门，恰好见元姑姑从里面出来。
元姑姑见到赵霄恒，立即福了福身子，她声音压得极低，“奴婢见过殿下。”
赵霄恒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屏风后，问道：“太子妃睡下了？”
元姑姑微笑颔首，“太子妃昨晚先是请了长公主殿下出马，又随着官家一通盘问五公主和薛大姑娘，这才将她们这事给抖了出来，而后，福生去送信给殿下，总也不见回来，太子妃便跟着担心了一夜，直到七公主回宫了，才刚刚睡下。”
赵霄恒听罢，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昨日事态紧急，真是为难她了。”
元姑姑笑了笑，道：“殿下，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但有些事，还是想提醒一下殿下……太子妃再聪颖能干，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但凡女子，都想得到夫君的宠爱，殿下如今虽与太子妃相敬如宾，但终究……”
元姑姑说到此处，顿了顿，才继续道:“有些事，殿下还是主动些好，可别叫人心凉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赵霄恒一字不落地听着，半晌，才道了句，“孤知道了。”
元姑姑一笑，这才福身告退了。
赵霄恒脚步轻缓地绕过屏风，来到了床榻前。
半透的幔帐静静散落下来，依稀可见帐后纤细的身形。
赵霄恒无声撩起幔帐——宁晚晴侧身而卧，她静静闭着眼，散乱的秀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已经难掩精致的侧颜。
赵霄恒见有一绺秀发，顺着脸颊搭到了另一侧的锁骨，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将她把秀发轻轻拨到了耳后。
宁晚晴依旧沉沉睡着，眼底的睫毛纤长而卷曲。
那饱满的红唇，如春日里的樱桃一般诱人，赵霄恒凝视她一会儿，便慢慢凑了过去……
第76章 狗咬狗
房中熏香袅袅, 芬芳宜人。
赵霄恒俯身前倾，就在即将接触到宁晚晴润泽的双唇时，忽然停了下来。
满心的克制和尊重, 最终化为无声的轻叹。
最终，赵霄恒微微抬起下巴，将吻落到了宁晚晴的额头上。
近乎一触及分。
可当他再次垂眸，凝视身下人时，却见宁晚晴睫毛轻颤，正秀眸惺忪地看着他。
赵霄恒：“……”
他正犹豫要不要解释，宁晚晴却先开了口, “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霄恒敛了方才不自然的神色，道：“就在刚刚。”
宁晚晴“嗯”了一声, 她往床榻里面挪了些，又拍拍身旁的位置, 道：“殿下也来睡一会儿罢。”
他昨夜在山中搜寻一夜, 累到现在，只怕还没合过眼。
赵霄恒颔首, 便脱去了外袍和靴子，安静地在宁晚晴身旁躺下。
“殿下方才去哪儿了？”宁晚晴随口问道。
赵霄恒：“去找黄钧了。”
宁晚晴思量片刻，道：“是为了薛家之事？”
赵霄恒道：“不错，引导赵矜将罪名推给薛颜芝一事, 你做得甚是聪明，毕竟薛颜芝是薛弄康的独女，必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当替罪羊, 他与皇后也可能因此生出龃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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