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慈随口编了一通,偏偏驷君现在昏迷着,那阙漓无从对症也辨不出真假,一时倒有些迟疑了。
毕竟这个时代会一点医理的当真是少,那种人一般都是养在王公贵族之家,哪里是这样的匪窝能见到的,所以对于这样的稀缺资源,那是宁放一千不可错杀啊!
心思转动间阙漓便打消了拿驷君试刀的念头。
“既如此,不用他试也罢,某便在这堂中随便挑出一人也可。”
说着,阙漓就拿眼扫视厅堂里的一众土匪,目光所过之处,土匪们都禁不住缩一下脖子,个个目光躲闪,生怕自己被自家大王选上。
毕竟没有谁愿意白挨一刀啊。
能治也不行啊,这就跟吐了又吃一个道理,恶心而且痛苦。
陆慈看着阙漓跟挑媳妇似的扫视底下的人,她就不明白这人怎么如此热衷于血腥暴力。
哼!你喜欢见血,我偏不如你愿!
既然要试,那便拿你自己来试!
“且慢。”
还不等阙漓挑出人来,陆慈就上前一步阻止了他。
被突然打断的阙漓很是恼火的看着陆慈,正要发话,却听到陆慈抢先说道。
“这几日秋老虎厉害得紧,不知道大王的头疼症是否又犯了呢?”
陆慈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样空旷寂静的大厅里,竟是泛起了些许回音,像是微风的呢喃。
阙漓闻言一震,他确实有头痛症,疼起来简直睡不着觉,尤其是这几日疼得更是厉害,心绪颇为烦躁,严重的时候连东西都看不清楚。
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阙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慈,他不明白陆慈如何得知的,一瞬间甚至想到了这山寨中是否有奸细。
“你如何得知?”阙漓微微坐正了一些,双手撑着膝头身体微微前倾着,俨然一副将欲扑人的恶虎之相。
陆慈看着阙漓变幻不定的神色,心知自己是说对了,更是镇静一分,淡淡道:“陆某既然敢顶着神医的名号,便自然有那神医的本事,难道不是吗?”
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让阙漓犹疑了一下,整个人气势稍敛。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着陆慈,沉声道:“那不知道神医可有治它的本事?”
陆慈洒然笑道:“大王试一试又有何妨?”
阙漓的头痛之症倒不是陆慈胡乱猜的。
从见到阙漓起一直到现在,她发现他总有个捏眉心和揉太阳穴的习惯,这样的动作应是长时间的头疼所致,而且阙漓此人喜怒无常,目红面赤,是典型的肝阳头痛之症。
所谓肝阳头痛,乃是情志郁怒,气郁化火,肝阳偏亢,风阳旋扰而头痛。
其特点为头痛头胀,或时轻时重,或偏头痛,常常伴有头晕耳鸣,目眩而涩,性急易怒,颈项僵紧,面红咽苦等症状。
治法倒也简单,不过是讲究清热平肝,潜阳止痛,通经活络的原则。
在一番检查过后,陆慈没想到阙漓的头痛症竟然十分严重。
仔细一思索,决定还是要下猛药,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
况且这厮是敌非友,只要让阙漓明确地感受到治疗效果相信她的身份就好,至于后遗症什么的,那是陆慈梦寐以求的。
首先想到的还是针灸,穴取悬颅、颌厌、太冲、太溪、率谷,针用泻法,快进慢出,留针两刻钟即可。
陆慈取下随身携带的小包,小心地取出里面的针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铺展在一方小几上,又取出那泛着莹亮光泽的毫针在油灯上晃了一晃,稍微冷却一下就要在阙漓身上下针。
结果这厮一步窜出去,警惕地看着陆慈手里明晃晃的毫针:“你要作甚!”
众土匪见方才见陆慈一些列匪夷所思的动作,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此时听得阙漓一声大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直起身来,作势欲扑。
陆慈急得直叹气: “诶我说你,还治不治了,快点儿的,别耽误我事儿啊!”
但凡跟自己专业搭上边的事,陆慈都显得底气十足,眼见着阙漓不肯配合,她毫不客气地催促着: “你不说要试试吗,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还能能害你不成?”
阙漓怎么看怎么不信陆慈能凭手上那根针就治好病,不过转念一想,场中尽是自己的人,陆慈应该不至于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刺杀他,当下犹犹豫豫地挪过来,还不忘出声警告陆慈。
“谅你也没那胆量!不过某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胆敢耍什么花招……”
还没等他说完,陆慈上来按着他一针就扎了下去……
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陆慈收了针过后,怕阙漓觉得效果不明显,就又数着穴位给他推拿了一遍,来来回回揉捏了十几次,直到感觉手腕都酸软了才停下来。
“成了,现在感觉有没有舒服一点呢?”
阙漓扭着脑袋,不发一言,面色有些古怪,看着陆慈的眼神直似看着一个怪物。
何止是好一点,现在阙漓感觉整个人都完全放松下来了,久违的轻松让他几乎有些飘飘然起来。
陆慈倒也不管阙漓搭不搭话,毕竟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这时她要的药材也被土匪们纷纷搬到大厅里来,足足堆了一座小山,跟陆慈在夏大王的库房里找到的草药有的一拼!
她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向那堆药草走去,毕竟要想治好这毛病,中药还是少不了的。
“我看看,有天麻、钩藤、夏枯草……”陆慈一边拣选着有用的药材,一边习惯性地念叨着。
阙漓的头痛很是严重,所以陆慈足足将每份药的剂量各加了一半,末了挑出来一小堆。
“行了,这些拿去熬出药来,煎到一个时辰就可以了。”陆慈拍拍手说道:“哦,对了,记得去打河里新鲜的水。”
直等陆慈说完,阙漓见土匪们呆呆地站着未动,一拍桌子道:“还不快去!神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未等阙漓说完,便已有土匪忙忙地退出去做了。
陆慈欢快地嘱咐了一句:“用河里现打上来的水哈,屋里的放久了不新鲜!”
这番闹剧过后,阙漓对陆慈的医术简直深信不疑,整个人的态度也立马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而作为神医高徒的驷君也早已被抬下去妥善的安置起来。
陆慈顺便打听了关于班勖的事,毕竟这个大胡子剑客在那晚山匪夜袭过后,便再没见到。
刚开始她以为也是被这伙人逮住了,后来问过才知道并没有抓住他,想来是逃脱了。
陆慈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了,毕竟以班勖的能力,独自求生是不成问题的,这样看来总算是没有连累他。
阙漓在毕恭毕敬地请陆慈坐到他的右手尊位过后,这才摆开了宴席。
陆慈坦然地坐在席位上,在露了一手过后,她已经毫不怀疑就算是现在给阙漓一杯毒药,阙漓也可以干脆地喝下去。
只可惜,陆慈手上没有毒药。
不过嘛,泻药倒是有的。
要把阙漓和这伙山匪撂趴下,只要让他们接触水源就可以。
阙漓手下少说也有百来号人,他们的安置地点必定要有足够的水源才可以。
而这么大的山寨,不可能仅仅依靠一口山泉来维持,所以他们必定会选择供水量足够大的水源。
那么在这样的山地,唯一可考虑的就是河流。
而此时,流经匪窝的那条河流上游早已控制在了枚颇手里,想来这会儿第一坛猛料已经倒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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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多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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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宴席已开,酒水菜肴纷纷端上来,每个人桌子上都有一块烤肉,陆慈认不出来是什么,倒是那焦黄油亮的色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还有一碟用热水烫熟了的青菜,,一碗煮熟的豆子另外还有一碗肉汤。
唯一不同的是,阙漓和陆慈的桌子上多了一碟肉酱。
在最后的酒水端上来过后,阙漓招呼一声,这就算是开宴了。
陆慈一心挂念驷君的情况,恨不得立即赶过去查看,但是她很清楚宴席刚刚开始就退场是多么大的忌讳,自己深入匪穴,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况且紧张了一路,此时放松下来,陆慈也着实觉得饿了,便索性放开架子狼吞虎咽一番,不过她愣是没敢碰那肉汤一口,谁知道这是用哪儿的水煮的呢。
这边厢吃得正爽快,忽见一张虎目圆脸凑过来,把陆慈噎得够呛。
“咳咳,那个……神医……”
陆慈翻着白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一时气息不畅以至于打起了嗝。
她看着阙漓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嗝,大王……嗝,有事就说吧,嗝,陆某,嗝,知无不言,嗝……言无不尽。”
“某自小为匪,一路打杀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某常常自感人生短暂如须臾,不求天地同寿,但凡再多个三五十载也是使得的,不知神医可有法子。”
得!这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
陆慈缓过气来,她看着满脸期待的阙漓,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有啊!”
“哦?神医说来听听。”
“多喝水!”
“……”
开玩笑,她只管治病救人好不,加长寿命那是阎王的事。
陆慈本来还想说多做事少说话来着,毕竟灯泡狂魔就说过嘛,如果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那我就可以工作十八个小时,这就相当于我多活了好多年......
但是陆慈没敢这么说,而且在脱口而出“多喝水”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这样的话太有涮人的嫌疑。
毕竟阙漓的喜怒无常她深有体会,要是这家伙恼羞成怒,只怕当场活撕了她都有可能。
不过在看到阙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过后,陆慈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看样子他是真的打算尝试一下陆慈的说法……
几口填饱了肚子过后,陆慈就彻底没了留下来的心情,而且看这群人的架势是要彻夜畅饮的节奏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驷君的情况了。
这么想着起身就要告辞,阙漓略作挽留意思了一下也就由她去了。
陆慈现在可以算得上是贵宾角色,而且阙漓当众宣布她为寨中供奉,虽然陆慈不清楚供奉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个地位是不会太低的了。
有了这么一个“免死金牌”保驾护航,寨中根本不会有人为难她。
阙漓的山寨依傍山势而建,高低错落之间自然体现等级的差别。
陆慈的房间地势极好,站在门前可以遍览寨中风光,不过此时已是深夜,只能看见一片隐约的火把照亮的地方。
那房子面积极大,里面隔出了几个房间,还附带了一个小院。
陆慈推开门进了房间,就看见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堆草药,那是寨中所有的药材,方才搬到大厅里供陆慈配药过后,又直接被搬到了她的房间里。
毕竟陆慈算是唯一的医者,这东西只有放在最合适的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她没闲心去查看那堆药材,反而径直进了左边的屋子里,那小屋的床上赫然睡着个人。
正是驷君。
依照陆慈的要求,那些人将他安置在了自己身边,此时他正静静地趴伏在床上昏睡着,透着些安详。
“神医可还满意?”
两名仆妇抬进来一大桶热水又端来了几样吃食过后,恭敬地问了一句。
陆慈摆摆手叫她们出去了,看着趴在床上熟睡的驷君,没有打算叫醒他,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走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
陆慈强自镇定地小心除下了驷君的上衣,割开缠裹伤口的布条,那个横贯了整个背部的巨大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前,她整个人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在看清楚那伤口除了有些的发炎外愈合的态势还算不错以后,陆慈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因为突然的放松而控制不住微微的颤栗起来。
她伸出手去试探驷君的体温,发现他正在发烧,整个人还在冒着汗,那巨大狰狞的伤口布满了血痂,有些地方呈现出粉红的色泽,还带着些许高温,这恰是炎症引起的。
不过万幸的是并没有化脓坏死和腐烂的现象,虽然伤口发炎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但是与前两者比起来那可好太多了。
眼下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拆线,本来这事早该做了,但是因为那晚意外的遭遇了山匪突袭,二人失散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时只有尽快拆除伤口上的发丝,才可以进行下一步治疗。
很快陆慈就发现了一个很无奈的问题,这个原生态的时代并没有剪刀。
陆慈搜遍整个房间,只发现了一把长剑,那还是驷君时常佩戴的那一把,本来被山匪们搜去了,现下他们又十分乖觉地还了回来。
这剑利倒是够利,可是它根本无法驾驭拆线这样的精细活。
陆慈原地转了几个来回,脑袋里灵光一闪,打开腰间的小包,从里面取出针袋,小心地延展开,除了一排排整齐固定的莹亮毫针,还有梅花针、锋勾针等等,样式齐全足有九种,每一种都各有用处。
视线从这些针具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锋勾针上,陆慈之所以选它,就是看中了针头那一点带刃尖刺,想必可以割开缝合伤口的发丝。
“剪刀”的问题是解决了,陆慈又舀了一点热水,用干净的布巾蘸湿了给驷君擦拭伤口。
这水里虽然保不准也有枚颇他们下进去的药,但是只要不喝下去还是不妨事的。
那条疤痕外面布满了血痂和污物,如果不擦拭干净的话,一会儿拆线会很容易感染伤口。
陆慈捏着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上面的污渍,尽量避免让创口沾到水,同时还要提防动作太大弄疼了他。
正全神贯注间,冷不丁手腕被捏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掉,一瞬间的变故另陆慈惊得差点叫起来。
神经紧绷了一天的陆慈,对杀气这样的东西极其敏感,她下意识地以为是阙漓看出了她的阴谋所以要来杀她了,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护着脑袋。
“诶诶!大王你听我解释!”
“阿慈?”
慌乱间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失却了往日的温润清朗,带上了几分疲惫的沙砾感,却是久违的熟悉。
紧接着就感觉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但仍是没有完全放开,陆慈下意识地一偏头,对上了一双满带笑意的眼睛。
“啊,真的是你呀!”驷君撑起身子,凑到陆慈眼跟前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没有认错人,整个人便更加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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