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见有一人纵马过来,马上驮着一人,这时陆慈也顾不得说话了,一瘸一拐就迎过去了,尚意也紧随其后。
那人纵马很快奔到二人面前,他见尚意过来,立刻下马行了一礼,这才将马上那人放下来,陆慈赶过去一看,不是季尤又是谁。
只不过此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满面血污根本看不清容貌,一身白衣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浸染,触目惊心。
见到季尤的一瞬间,陆慈几乎屏住了呼吸,她跪在地上轻轻把他的头扶起来,抖着手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结果他很快又吐出一口血来,染了陆慈一手,她这才想起来要看看他的伤,又抖抖索索地去解他衣带。
尚意看在眼里本想说什么,那带回季尤的骑兵上前悄声对他说道:“主上,郕国余孽已经找到,他受了伤,吾等已然拿下了。”
尚意神色一动,没想到竟这样容易,当下便道:“去看看。”
“诺!”
那骑兵上马在前领路,尚意看了陆慈一眼,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递给了陆慈,说道:“你且先在此处等我。”
说完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季尤,叹了一口气,本想说节哀顺便又觉得太不妥当,索性闭口不言。
然后便打马离去,陆慈抬头只看见尚意远去的背影。
这时季尤又咳出一口血,陆慈无措地按住他的伤口,手里攥着尚意给的药,却无处可用。
季尤伤得太重,重到陆慈再自信也毫无办法。
她看着季尤再一次感到了强烈的无助,望着怀中这个宛如血浸过的人,颤着嗓子喊了一声:“季尤?”
本来紧闭双眼的季尤,听到声音过后缓缓睁开眼来,看着陆慈半天才认出来,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急切道:“你,你……被抓住了?”
陆慈强忍着心中的酸楚道:“没有,咱们遇到尚意了,他救了我们。”
“那,那可真幸运……”说着季尤就又咳出了一口血,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又自嘲道:“似乎……也,也不那么幸运。”
陆慈几乎有些抽噎起来,她反复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能,能救你,我救你。”
季尤有些迟缓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竟笑了起来,染血的面容一笑之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妍丽。
他说道:“你不会骗人,你这个样子……季可能……没法救了吧。”
陆慈被他揭穿,再也绷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要是……要是你不替我断后,你也,你也不会出事……”
季尤等她一抽一抽地说完,攒了一回力气方才道:“本不怪你,这是季某的选择,你先前说……祸害遗千年……看来季某不是个祸害……从前,想过要害你性命……眼下便偿了债,不欠什么了罢。”
陆慈哭道:“谁,谁让你偿债了,我也,早不怪你了,如今不是我欠了你一命么!”
季尤看着她,呼吸渐渐杂乱起来,他努力压下身体中那股强烈的倦意道:“既如此,那医慈要答应季某一件事,便算……便算两清。”
陆慈看着他用力点点头。
季尤道:“你要回到那山中去……大王他们在山中,你去……去找他们,等……等公子回来,你……你答应!”
陆慈此时此刻颇有些埋怨驷君,本来想赌气说不等他,可是看着季尤她哪里说得出这话,当下还是点头应了。
季尤见她同意,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也仿佛松了联系生命的一根弦,整个人极快地委顿下去。
--------------------
关于季尤同学和枚颇同学的剧情我会在完结后放一点番外,喜欢的朋友敬请关注哦~
另外,我五一想玩两天,所以和小可爱们请两天假。
顺便也希望大家五一玩得开心快乐呀!
第96章 归处
=====================
他吃力地抬起手来去探头上的发簪,陆慈替他拿了下来,递给他,他却并不接。
季尤看着那支白玉的发簪,眼神忽然变得渺远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说着什么,陆慈凑近了才勉强听清。
“给他……告诉他……这酒喝不了了,季……”
余下的话再也听不见,陆慈探了探他的鼻息,在确认他真的死去以后,一瞬间只觉得这清晨的风异样寒冷,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从心底升起,渐渐漫上眼眶,看不清物事。
延况本还在等待士兵们抓回陆慈二人,结果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索命的阎罗。
而他本就被季尤刺了一剑,此时带着一队人离了山谷营地,在这种地方遇见尚意带来的精兵强将,如何是对手,真叫个天意弄人!
尚意的人马很快拿下了这二人,因为有陆慈的情报,后面赶来的大部队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山谷。
可怜那些残兵被陆慈下了药,大多都在睡眠之中,这些人就这样在毫无防备之下丢了性命。
自此,整个郕国最后的力量也被抹除了。
等尚意匆匆返回来的时候,便见到陆慈抱着季尤呆坐在地上。
他看着已然失去生机的季尤,心中有些敬意,于是他对着这具尸体用郯国地的风俗行了半个礼。
陆慈对周遭发生的事仿若未闻,她只是颓丧地坐在那里,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尚意看在眼里有些不忍,他道:“这本不是你的错,莫要再伤心了。”
陆慈并不想答他的话,她想,这不是她的错,不是尚意的错,也不是驷君的错,那该是谁的错?
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这个人因救她而死,她此时不单是伤心,更多的是满腔的愧疚。
尚意见她不为所动,沉默一晌,忽然拔出自己的佩剑递给她,道:“我把延况带回来了,你若是想的话,就拿着剑,替他报仇吧。”
陆慈似乎被尚意的话所触动,她转头凝视着尚意递过来的剑柄,却始终没有去接。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不具备亲手杀死一个人的勇气,即使是可恶如延况。
半晌,陆慈才说道:“罢了,他与我毫无瓜葛,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不想看见他。”
说完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郯地的一处城池内,尚意带着她在此处休整,身后跟着浩荡的王师,这里只不过是途经之地,等休整之后大部队会直接往亓都走。
季尤的后事是个问题,此时六月天气,陆慈本根不可能带着他上路,若把他埋在此处也是不妥。
左思右想干脆火化了,末了装上一罐子灰带着走。
这处边城离亓都足有十来日的路程,这也是尚意告诉陆慈的。
他似乎有意不问陆慈要去何方,若继续这么走下去,便会直接回到亓都。
季尤临死前让陆慈回山寨去,陆慈是记得的,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的,到时候驷君一定会来找她。
只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季尤的死宛如一根利刺横在心中,她不知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驷君。
然而她也深知,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怨怪驷君的,在那样生死一线的关头,站出来搏命的是季尤,拯救她的是尚意,她曾那样期望着他的出现。
虽说这样的想法也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它就像一颗疯长的藤蔓,困扰着陆慈的心绪,眼看着每一天都离亓都越来越近,她始终没有表态。
直到这一日,尚意一行人走到了亓都,陆慈望着多少有些印象的都城大门,对着两边新修的城阙感叹道:“亓都繁华了不少啊,你这个国君当得不错嘛。”
尚意闻言但笑不语,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区区公子,此时的气度也自是不同往日。
尚意打马立在城外顺着陆慈的视线去看亓都,以一个国君的姿态看着它。
因为国君回归,亓都早已大开城门,两边肃立百官迎接着尚意,但是尚意却远远地站着迟迟不动。
他看着身旁沉默的陆慈,眼底有些晦暗的情绪漾起,半晌说道:“现在可想好了?”
陆慈讶然抬头,只见他一双墨眸透如深潭,内中氤氲的是万事了然。
一瞬间,她才恍觉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提,却又是什么都清楚的,甚至是比她自己都想得清楚。
尚意看着她讶异的神色,笑道:“毕竟旁观者清嘛。”
“我……”陆慈垂眸沉默半晌,抱着怀中一口黑坛,那里面盛放着季尤的骨灰,她的手指紧紧贴着坛壁,在炎炎夏日里有温凉的触感。
尚意久久地看着陆慈,又回头看了看亓都和都城下迎接自己的百官,笑道:“所以也不进去坐坐么?”
陆慈下意识地抱紧了坛子,说道:“我得把季尤送回去,他是宿囯人,是想回故土的。”
尚意笑了笑,他从陆慈的眼中看到了戒备,他想,她定是害怕自己以国君的身份强留她吧。
思及此,一时不免有些感慨:“想不到你我竟疏离至此。”
“不是的,我。”陆慈看着尚意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
尚意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也不必如此,我既答应了风慈君,就必定不会为难你。”
“什么?”陆慈下意识地问道。
尚意道:“从边西之地到介幽之地,足有五城,风慈君以这五城从须句和莒郯三国手中换了个太平之地,立约三国永不侵犯此地,你可知是何处?”
“……”陆慈哑然无语,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季尤对她说的话,也才真正明白驷君做了什么,那“太平之地”除了那片山寨还能是哪?
只听尚意又感叹道:“他倒是看得明白,若当真占据五城,迟早会被强邻吞并,如今这番作为,倒还能让三国护持他,难为他也为你谋了一世安稳。”
陆慈心知,尚意这话在解释的同时也是在向她承诺了,起码他郯国是能遵守约定的,说不定到时候山寨有难还会帮上一把。
陆慈有些不明白,她问道:“你,你为何会对我说这些?”
尚意无谓地笑笑:“既留不住你,至少还希望与你为友,既然是朋友,那就希望你不要与风慈君误会,若能一世相守,便是好事。”
话说到这份上,陆慈是诚心佩服尚意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君子罢!
她看着尚意,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尚意摆了摆手道:“从前你说心中无我,是因为先来后到,我总是不甘,如今他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我却不能为你放弃身后之所,不得不说,是我输了。去吧,回去吧,去那里等他。”
陆慈一转头发现尚意早已替她准备了车队,还特意安排了一列护卫,此时正静静等候在一边。
她的心绪一时有些复杂起来,回头看到尚意平静的神色,仍旧道了声谢,然后登上了马车。
临行时,陆慈想起一事,对着尚意挥手喊道:“那院子里枇杷树下埋了几坛酒,你找到了就送你了!”
“那便笑纳了!”尚意头也不回地说着,一步一步地朝着城门走去。
巨大的城门宛如一只巨兽的大口,沉默地矗立在那里,等待着它的主人回归。
城门之外的原野上,一队车马向着相反的方向行去,双方背道而驰,再不交集。
头顶,一列飞鸟掠过,留下一串啼鸣,在这盛夏的原野之上,久久不息。
有了尚意的人马护持,而且为了防止出现类似延况的事,尚意还特意在沿途设有保护,所以陆慈这一路走得非常顺利。
那些护卫送她到了山上以后就回去了,等她回到昔日生活的山寨中时,已经是夏末了。
她惊讶地发现寨中一切如初,那熟悉感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
若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寨中不知不觉又添了新人,朦姐的儿子长大了,虎头虎脑,倒皮得像他的舅舅枚颇。
之前她在山中种的桃花竟都成活了,可是桃花已经开过了,此时树上正缀满了硕大的桃子,而直到此时驷君都还没有回来。
“阿宝,给我也摘一个!”陆慈对着攀在树上摘桃的一个小孩子喊道。
这孩子大概三四岁,长得结实可爱,正是阿朦和夏大王的儿子阿宝。
别看才那么大点儿,却是个最机灵不过的,阿朦为了管束他没少头疼,夏大王安慰她,说是正要这种调皮劲儿,在这世道上才好生存的。
这小猴子一点儿也不怕陆慈,他看着陆慈两个大眼睛眨呀眨,最后奶声奶气道:“我拿不住两个,你要是给我兜着,摘多少个都可以。”
陆慈闻言哈哈一笑,当真撩起了衣衫接着,说道:“你摘吧!”
“好嘞!”阿宝应了一声就伸手去摘,刚拽下来一个,就听见他母亲一路叫嚷着撵过来,吓得一下子从树上溜下来,陆慈真怕他摔着。
“给你,今日有变,阿宝要脱身去也,摘桃之事,来日再议!”阿宝扔给陆慈一颗桃子,边说边溜。
陆慈听他奶声奶气却这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来,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阿朦一路从她身边追过去,只来得及打声招呼便急匆匆地追儿子去了。
陆慈看着这俩母子的日常,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正这时身后走来一人,回头一看却是枚颇。
陆慈刚回到山上时,就见到枚颇在和阿宝玩闹,一大一小极其肖似,陆慈险些将阿宝认成了他的孩子。
当时枚颇瞧见她的时候是极开心的,跟她问这问那,瞧见陆慈怀里抱着的坛子还当那是酒。
陆慈一个没防备让他抢了过去,生怕这厮真的揭了盖往嘴里倒,只好急急地道出了实情。
从季尤同她一路往山寨走,半路遭遇延况,到季尤的不幸身死,陆慈三言两语说完了整件事,枚颇听完却彻底沉默下来。
陆慈本想拿过那黑坛,枚颇却没给她,只是问了一句:“他,可说了什么?”
--------------------
我又回来了
第97章 终章
=====================
陆慈回忆道:“像是说不能一起喝酒了。”
说完想起季尤还有一个簪子,便也拿了出来,取出来一看,那原本通透的白玉簪子竟沁了丝丝的血色,不由得让陆慈回想起那天季尤浑身浴血时的场景。
枚颇看到那枚玉簪后,神色一沉,伸手接过,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便抱着黑坛走开了。
之后的几日里,陆慈就再也没见到他,所以对于他今日的突然出现,陆慈表示有些惊讶。
“你……”陆慈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从前十分诡吊的家伙,此时周身却透露出一种沉寂的气息,季尤那枚染血的发簪被他簪在了发顶。
陆慈看着他,心里再次感叹,这家伙安静的时候真的很养眼啊!
枚颇说道:“你教我医术吧。”
“啊?”陆慈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想她先前见枚颇脑子好使就想着收了这厮做徒弟,可这家伙无心此道,成天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祸害人家季尤。
65/66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