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纷纷站在太子这一头,使他终于在几位公子的夺位之争中胜出,不日太子便要承袭大典,莒都的局势在经过一番混乱之后终于有些明了起来。
城东的府邸,驷君站在回廊上,看着池中包着骨朵儿即将绽开的荷花独自出神,忽然听到身边脚步声响起,一转头便见班勖朝这边走来。
“驷君兄弟好兴致啊!”班勖老远就嚷嚷起来,他还是一袭游侠打扮,配着一把长剑英姿勃发,前提是不看胡子。
驷君笑道:“是呀,难得闲下来了。”
班勖朗声笑起来,一直走到驷君身边跟他一起吹着河风,感慨道:“总算是闲下来了。”
莒都局势已经明了,二人心知肚明这“闲下来”是什么意思,一时都有些唏嘘。
班勖道:“驷君兄弟可想好了,莒国新君登位,当属兄弟功劳最大,倒是少不了兄弟的好处,当真便这么放弃了?”
驷君无所谓道:“朝堂翻覆不定,倒不如南田美景。”
“哈哈哈!说得好,俺也最不耐烦天天同那些酸儒扯皮。”班勖大笑着一巴掌拍在驷君肩上。
驷君看着这天水一碧的好景色,一时只觉得胸襟开阔,对班勖道:“不知勖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班勖倒也不含蓄,朗声笑到:“那自然是带着阿瑶离开这鬼地方了。”
驷君闻言会心一笑,瑶姬的兄长对她向来刻薄,如今当上了莒国主君,瑶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若她肯舍下公主之尊跟着班勖离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可想过去哪里安身?”
“哈哈哈!天大地大,到处皆可去得,端看阿瑶愿意去哪里罢。”
驷君看着班勖笑道:“不若勖兄同驷一道去那寨里,寨中头领兄弟都是仗义之辈,极好相处,虽没有富贵锦衣,却也逍遥自在得很。”
班勖闻言眼前一亮,道:“好好!俺最是喜欢恣意过活,阿瑶也是洒脱之辈,俺同她说一说,她必是同意的,倒时俺们一同回去,也正好见见俺那妹子,咱们几时启程啊?”
驷君苦笑道:“何时都走得,便是现在走也是使得的,只是我又骗了她一次,她必是要埋怨我的。”
班勖安慰道:“兄弟也莫要太忧心,先前莒都那样的局面,为了妹子的安全送她走是应当的,况且兄弟你在这里也是为了她,俺同你回去劝劝妹子,想必她是知道的。”
驷君闻言一笑,对着班勖作了一揖,道:“如此多谢勖兄了。”
班勖摆摆手道:“客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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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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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驷君掐指算着陆慈该走到哪里去了,此时想必已经到了郯国境内,再走十余日便可到目的地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陆慈一行人会碰上延况这么个意外。
陆慈是后来才知道,本来延况的营中先前有一个医师的,但是路上不幸死了。
偏偏延况身上有伤,医师一死便没人给治,便只好这么拖着,要不是遇见了陆慈,延况这满身伤只怕不见得能好。
这样一来,要想痊愈就必须喝陆慈开的药,那么这其中就有文章可做了,如此便逃脱有望了。
陆慈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可是延况到底是个人物,每当要喝药时,必然先叫陆慈喝上一口才肯喝下去的。
他清楚得很,陆慈若想害他,是断不会把自己赔进去的。
如此一来,陆慈在延况这里的路就算是走不通了,每天只好老老实实给他熬药。
眼看着延况的伤一天天的好起来,陆慈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正一筹莫展之际,“机会”找上门来了。
当驰艾找她帮忙看病的时候,陆慈笑了。
首先这只是一支残部,而且是一支亡国的残部,带领着他们的将领延况都身受重伤,那么这样一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部队里面,又会有多少伤员。
或许伤重之人早已被淘汰,但是余下的人里面必定会有轻伤人员存在,虽无多大妨碍,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奔袭,有些伤患必定不会痊愈。
在医师不足的前提下,宝贵的医疗资源自然直能提供给首领,但是眼下有个现成的医师,不用白不用。
对于驰艾的请求,陆慈求之不得。
既然延况无处下手,那么这群找上门来的人总有下手之处。
越来越多的伤员找上陆慈,她都不遗余力地治疗,如此一来的好处便是,她在这支残部中的信任度提高了。
很快她便打听到了季尤的关押所在,并且成功地见到了他。
幸运的是,这些士兵们并不曾伤害于他,以至于他现在还是完整的,不怎么幸运的是,这家伙看起来快要病死了。
陆慈皱眉看着窝在干草堆里无精打采的季尤,愣了半晌道:“你怎么搞的?”
多日不见,季尤更显瘦骨嶙峋,他依然裹着来时那件厚披风,衣衫尚算整齐,虽有些狼狈却依然雅态不失。
听到声音,季尤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看清是陆慈后,笑了笑道:“倒是又承了你的情,因为你,他们对季好了许多。”
“我在外头拼死拼活,你倒好,什么都没干还病成这样,出息!”陆慈说着就给他把起脉。
季尤慢笑不语,墨眸因为久病有些暗淡失色,瞳仁呈现出更加空渺的黑色。
他等了半晌,见陆慈送开手方才问道:“季是不是快要死了?”
陆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喝醉过吗?”
季尤不由得一愣:“怎,怎么?”
陆慈道:“一般喝醉了的人只会说自己没醉,而没怎么醉的人却往往要说自己醉了。”
“啊?”季尤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慈,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显出属于孩童般的呆滞神色。
陆慈两手一摊,接着道:“所以往往真的要死了的人是不会说自己快死了,反而是那种遗千年的祸害才成天里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这……”
陆慈拍拍季尤的肩膀道:“所以,别怕,你死不了。”
“……”季尤满头黑线地消化着“祸害”这个词。
临走时,陆慈转身对着季尤道:“我说,你可别死了,我想办法救你出去呢。”
季尤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一如往日云淡风轻的神色,道:“如此承情了。”
营中特意给陆慈分了一间帐篷拿来做医庐,毕竟需要就医的人不算少,陆慈也正好用这医庐做些别的事。
陆慈每天会按时去给延况送药,她照常喝下一口递过去,延况接过一口饮尽,如此便算完成了差事了。
陆慈接过空碗打算走人,延况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惊得陆慈差点扔了碗。
“你去见那人了?”
语气平淡得好似是再日常不过的关心,陆慈却听得头皮发麻,她绷着神经回道:“是见了见,不过分吧?”
延况看着陆慈,依然是那般不辩喜怒,半晌方道:“为何去见?”
陆慈手都快扯破皮了还是挣不开延况铁钳般的束缚,虽然她真的很想来一句“与你何干”,但是心里却在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
延况看着陆慈不断挣扎的动作,眼底逐渐流露出些残忍的神色来,他森然笑道:“猜一猜,若是他断了双腿会怎样?”
“你最好不要乱来!”陆慈怒目而视,延况却笑得愈加开怀。
“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凭你能杀了况某不成?”说着他手上加力一扯,便将陆慈拽倒在榻上,整个人如一块巨石般压上去:“凭你?嗯?”
“你,你要干什么!”陆慈心里慌乱至极,她看着延况近在咫尺的脸,直觉地感受到了危险,她奋力地撑着这人的胸膛,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延况按着陆慈忽然像是发了疯般,肆意道:“他们亡了郕,况必定要让他们百倍偿还,既然你如此在意那人,那便在他眼前要了你,先让他偿还一点利息!”
陆慈脑子有些空白,她所有的思维定格在了两个字上面——变态!
她实在不知道延况几时变成了这般模样,整个人竟如此疯癫,也不知今日是哪里刺激到了他,难不成自己今日真要断送在这里?
思及此,她仍强自镇定道:“你,你如此做又有什么意义,报仇我可以理解,可是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救了你的性命,你何苦害我?”
延况冷哼一声:“打什么紧,大不了纳了你便是,当初与你提过的承诺依然有效。”
陆慈哪想得起来这档子事,她现在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摆脱这疯子的钳制。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拉扯间,驰艾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恼得延况抬起手边的碗就砸了过去,陆慈趁空直接溜之大吉,哪管身后延况说了什么。
劫后余生的她心里那个激动啊,只觉得驰艾简直就是她的吉祥物啊!
本来陆慈计划的晚几天再动手,到时候这些人对她的戒心再小一点那样成功率会高一些,而且季尤至少会得到医治的时间。
可是方才延况那一出,便浑然成了催命的道符,她决定立马行动。
宜早不宜迟,就在当晚!
月上中天,营中鼓息人静,只有巡夜的小兵穿梭其间,季尤被关押在一方草棚里,四方围了栅栏。
因为他此时病弱不堪,看守的小兵为了偷懒,便用绳子缚了他的手脚,自去睡觉了。
季尤喝过陆慈的药,窝在草棚里的干草堆上,感觉胸腔中多日来的燥意消减了不少,夜风拂面也不显得那么难受了。
正半梦半醒之中,恍似有人推搡着自己,迷糊间睁眼竟是陆慈。
“你……”还不待说什么,陆慈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饶是季尤病得脑子昏昏沉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他无声地朝陆慈点了点头,陆慈松开手看着他悄声道:“能走吗?”
季尤笑着点点头,出声却是沙哑得很:“不妨事,你给的药很管用。”
“那就好。”陆慈也不啰嗦,看着季尤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手脚,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把剑,麻利地割断了绳子,然后把那把剑递给了季尤。
“能用吧?”
季尤接过长剑道:“可以。”
陆慈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地方泰半的人都让我放倒了,除了睡着了的,还有几个在外头巡逻的,那些人可就交给你了。”
季尤点点头便跟着陆慈往外走,这营中将近三百人,陆慈多日准备的药一口气全用上了。
这药不会真的迷倒人,但是可以让人觉得异常疲累,只要是睡着了就很不容易叫醒。
虽然不能完美地迷倒人,但是也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顶多只会觉得今日异常累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除了几个边走边打瞌睡的巡逻兵以外,其他人估计都倒头大睡了。
因此,要想成功逃出去,两人需要面对的就只是巡逻兵这一层障碍。
虽然季尤因为生病战斗力大打折扣,但是陆慈相信,面对这几个小兵还是可以搞定的。
要说难点何在,那就是尽量不要让他们发出声音了,以免惊扰到其他人,尤其是延况这位煞神。
很显然季尤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路上二人都小心翼翼,力求不与巡逻兵撞上。
偶尔会有不得不打照面的时候,季尤直接上去手起剑落,小兵没来得及呼喊就死了。
当季尤杀了第五巡逻小兵以后,二人已经成功出了营地。
季尤找了棵树靠着喘气,紧紧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从剑身上顺下来的血滴落到地上,在寂静至极的夜晚中清晰可闻。
陆慈靠在另一棵树上看着身后营地内闪烁的火光,遗憾道:“可惜马带不出来,不然你我也能省些力气。”
季尤缓过气来道:“你我二人能出来已是不易,还指望什么马,趁着他们还没有察觉,还是快些走吧。”
说着辨了辨方向就朝山谷外走去,陆慈赶紧跟在身后。
一路上二人没有过多的交流,都是留神听着身周的动静,季尤尽量捡荒僻的小路去走。
陆慈走在黑黢黢的森林里,心里怕极了,可是深知此时最是紧要,拖慢不得,只好牢牢跟住季尤的步子。
一路上又走又跑,直到实在走不动了才稍作歇息,然后又接着赶路,一直到东边亮出一点微光,陆慈才知道已是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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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季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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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条溪边时,季尤停了下来,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二人在溪边喝了个水饱,然后找了一棵大树坐着。
季尤看着东边的天色微微有些出神,陆慈四下环顾一番,问道:“咱们要去哪里?”
季尤又看了看方向,指着东边道:“去那边,咱们回山寨里去。”
陆慈想到一事笑了笑道:“你可知枚颇管寨中那山叫什么?”
“什么?”
话音一落,季尤便像一根弹簧一般立起来,陆慈见他这般反应立马绷紧神经,还不待发问,便知道了原因。
林后的灌木丛一阵响动,陆慈见到了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延况。
延况从林间的阴影中缓缓现身,他身着甲胄,手持长剑,一缕穿透云层的霞光恰好投到他的身上,甲胄流光溢彩,长剑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魔神般降临。
紧随其后的是驰艾,另有一干士兵,将陆慈和季尤二人堵在了溪水前面。
驰艾见了陆慈,神情有些复杂地叫了一声“神医”,在看了看延况过后,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延况看着二人,仿佛看着陷阱中的猎物,他从容地纵马上前,唇边裂出笑意。
“如何?自以为算计得逞,眼看着便要逃出生天却又落入罗网,这滋味如何?”
话音一落,季尤忽然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陆慈扶着他,季尤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慈稍稍放心,她抬头看着延况道:“你,你竟知道?”
是了,从昨晚逃出营地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可一直没有想明白哪里不对。
如今才知道这诡异的地方在于,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一切仿佛是被人可以安排好的。
也难怪他们会这么快追上来,原来这不过是延况一场欲擒故纵的游戏。
延况倨傲地看着陆慈,见她一脸郁猝,心中却是畅快到了极点,他对陆慈说道:“上过一回当,总是要长些记性的,你说是吗?”
“……”
延况笑得几乎有些肆意,说出来的话却愈加残忍:“况某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这贱人不知好歹,既然选了他,那今日便成全了你二人做个亡命鸳鸯。”
季尤在听到“鸳鸯”二人过后,咳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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