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岛先天和后天都不是完美受害者的胚子。
但?她现在?是了。
足够完美,完美到让本来完美无暇的陆嘉月走下了神坛――
“陆嘉月真的是那种人吗?骂自己病重的朋友那种脏话?”
“许如说?――据说?看到了鹿岛的聊天记录――陆嘉月甚至引诱鹿岛去拍三级片呢。”
“天啊。鹿岛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她肯定?会被恶心?到自我厌弃的。”
“不止,你还记得之?前鹿岛那么多风言风语吗?好多都是陆嘉月和人说?出去的――要不是鹿岛没?了,我根本都不知道这事!”
“太?恶心?了。我没?想到陆嘉月竟然是这种人!”
关于鹿岛与陆嘉月的风评两极反转了。
因鹿岛是在?被视为挚友之?人诘责、在?顽疾缠身而笔辍不更的情景下带着?满腔的遗憾黯然逝去的――怀着?满腔的遗憾。
在?这段鹿岛生前最后一段录像中?,当陆嘉月离去,鹿岛仰起头,那双漂亮的、高傲的、魅惑的眼睛第一次变得没?有那么不可琢磨了,它噙满了泪,这份泪意与伤感让本来因为病重便苍白不已?的面容更加憔悴了。
看到这份录像的观者无一不为这份无常感到揪心?。他们这些站在?上帝视角的旁观者自然知道陆嘉月起初就没?对鹿岛有什么好心?思――可鹿岛呢,她深入棋局,恐怕在?死前最后一刻还当是陆嘉月受了谁的谗言才会如此刻薄对她,以至于她们奋而决裂。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
在?鹿岛将要逝去、在?她不复以往孤独鄙薄的时候,她变漂亮了,聪明了,受欢迎了,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有了不小的名气,却失去了最珍视的友情。这份痛苦让鹿岛悄然枯萎的面容重新焕发生机――尽管这要以燃烧她本就不多的生命为代价――她决心?要将这痛苦融入画中?。
人心?比鬼怪还要可怖。
鹿岛参悟不透。
可观者想,她怎么能参悟得透呢?而即使参悟不透,受人蒙骗,她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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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死后不久,就有匿名人士将鹿岛生前的种种以一种病毒性传播且强制性观看的方式在?互联网上扩散开了――没?人知道这录像是怎么拍下来的。这和此前的监控摄像完全不同,更像是第一人称视角而拍的,这在?日后成?了困扰无数科学家?的谜团,但?眼下却没?人在?意它的诡异。
对于这神秘的录像,起初当然是有人反感的,甚至不乏有人认为这是一场以死亡来博眼球的行?为艺术。
有人发帖说?:“想死就死,这是搞什么?发症呢?”
可难道所有人都铁石心?肠,不会对早夭的美人产生哪怕一点怜惜,又对其产生哪怕半点的好奇与探究欲?何况,这美人不单单是容貌上的美,她还多才多艺,有着?相当出色的、被世界顶级画家?都赞叹不已?的天赋……
天才和美人,从来都是最令人目眩的光环。
随着?录像的回放,观者们知道了这迅速提升的绘画技术背后有将近数万张的废稿,知道了被他们嘲讽不已?的缘笙和那位神乎其神的乱码君其实是一个人、知道了她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迅速上手、游刃有余的天赋――这让他们先前那微弱的可惜更甚了。
就像发现了一位刚展露尖尖荷角的天才,本期待着?她绽放出更甚的光芒,可无常的命运却残忍地捏碎了这份期冀――戛然而止。戛然而止总是令人惋惜的。
一旦产生了惋惜,人就会试图想要去拯救,去进?一步探索。
录像继续播放着?,这回来到了鹿岛的曾经,知道了鹿岛和陆嘉月的种种,知道了鹿岛曾受人嘲笑,曾历经侮辱,曾因为冷言冷语而黯然流泪――甚至知道了,她充满痛苦而又肮脏丑陋的上辈子。
鹿岛其实做尽了应该被人耻笑的事。天真到愚蠢,轻信,被骗去拍三级片,私生活混乱,“丑人多作怪”,恶意、心?机、利用与抛弃――这是看完录像带后首先浮现观者脑海里的标签。
天真、纯朴、良善甚至于懦弱从来都没?有错。他们也?不能苛责以往的鹿岛过多,苛责她轻信于人。她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人爱惜她,而这无疑是违背人的天性的。她想得到爱,她自然要那样表现,在?她淳朴的思维里,受到了她人的好,得到了她人的怜惜,那自然像传统志怪书说?的那样,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至于她对其他人的反差、刻薄乃至利用?又能体?现出她的什么过错呢?
她这样的天才,倘若生在?那种光辉灿烂的家?庭――不,甚至仅仅只是个普通正常的家?庭,她都不会沦落至如此下场。她会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即使早年容貌不显,也?会被师长所看重,被同学不敢轻慢。
她错就错在?“明珠误落凡尘”,命运的恶意罢了。
哎!
长叹一声。
她不过十八岁,拿起画笔,拿起键盘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展露出许多人穷其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水平,而展现她才华的那幅画竟永远是个未完成?态。
一如她戛然而止、恍若流星般灿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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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鹿岛,田炳辉也?没?能完成?他的那幅画,这倒不是他突然被命运的无偿和叵测而打败,连最后的挣扎与绝响也?不甚在?意。事实上,命运待他不薄。在?鹿岛离开后没?几天,在?术前的最后一次筛查中?,田炳辉的指骨突然奇迹般地康复了――不,说?康复或许有点庸医误人的性质,其实仅仅只是移植的指骨不再会被溶解。
但?这依然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倘若这种“不再溶解”与稳定?存在?成?为常态的话,不截指而依旧温和治疗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医生在?田炳辉的再三恳请下,同意继续保守治疗。但?当田炳辉在?他看来是以近乎得寸进?尺的态度提出某个要求后,医生截然大怒。
田炳辉迅速飞到了鹿岛所在?的城市,拦住了即将去火花的鹿岛的灵车――以一种不可撼动的气势,提出了无礼到堪称是亵渎尸体?的要求。
“我要她的指骨。”
临海市的医生立刻愣住了。他们没?怎么听过这么有病的要求。
而田炳辉随行?的医生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你是不是疯了?有病就快点给我进?医院,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
田炳辉不理。他有这个资本。
他是田家?唯一的儿子。他的祖辈是老军人,跟着?领导人打过仗,立下了赫赫战功。而到了他的父辈们,这些人纷纷放下了戎枪,拿起了画笔,架起了小提琴,转而给他们的祖辈曾辛苦守卫的大好河山唱起了赞歌。
他出生在?不是一般人的家?庭。但?他从没?任性过――只这一次。
……在?死者没?能同意遗体?捐献的情况下,任何移植都是非法?的。可田炳辉的要求不仅仅涉及到道德和法?律,更涉及科学。
田炳辉不管这回事。
随行?医生脑袋都大了:“这他妈是你想移就能移植的――就算真是你想就能做到的事,排异反应不考虑,死亡时间不考虑?你当真不想要这手,现在?就让我帮你剁了――我去拍卖他个几百万。这b医生老子早不想干了。”
他才早受够了这神经病。分明最早他只是个心?理医生,结果?被这家?伙逼得什么都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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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炳辉最终仍是如愿了。他移植了鹿岛的指骨,甚至保留了鹿岛的尸体?――尽管只有短短的三天。
出乎意料的,竟没?有太?大的排异反应。就连先前暴躁不已?的医生也?啧啧称奇,“真会长。真没?见过这么契合的骨头――仿佛一个人本来就是另一个人身上残缺的那份骨头似的。”
田炳辉听了,不知为何,竟有点高兴。
医生到底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医生,说?“是田炳辉肚子里的回虫”倒不至于,但?心?思却总能勉强猜个大概:“你个变态。真的是只为了画吗?”
田炳辉不知道。自学电子信息期间那一段混乱而又迷茫的岁月过后,除了画画,对其他事物,他其实从没?产生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
他只知道。他现在?想用这只手握起画笔,画一副“她”――多可惜。这么让他有创作激情的模特、这么有惜才欲望的学生却从真真正正和他在?现实中?,好好见过一面。
田炳辉有着?说?不出的遗憾。他能看到的竟只是她冰冷而沉默容颜。她的身姿如他所想般柔弱,恍若一根蒲苇,天然自带的柔弱氛围让田炳辉更生几分惋惜。他拿着?画笔,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倘若不是随行?医生强迫性地给他灌输了些营养剂和安定?剂,田炳辉恐怕会将这场近乎是折磨的、比拼毅力的艺术创作活动延续下去,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三天的时间,再怎么绝妙的、恍若巧夺天工的尸体?也?要腐臭了。随行?医生做主,将去掉了一节指骨的鹿岛尸体?火化,还她一个安宁。他本以为添田炳辉醒来会大发脾气――他的抑郁焦虑症加剧了,医生和田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田炳辉醒来却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随后默默地拿起画笔,继续他睡前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医生自知违背了他的心?意,稍有避讳,唯恐田炳辉此刻只是火山爆发前的沉寂。但?往后的日子,田炳辉竟没?怎么流露出半点抑郁和焦虑的症状。他的情绪相当稳定?,生活状态也?如此。
每天早上,田炳辉会早上八九点起床,随后在?书房看一会书,他近来在?海外订购了不少书――医生偶尔看到,那都是大部头的德文、英文原著,医生心?里想,指不定?是哪个名家?新的作品集亦或者是哲学家?的艺术品评吧?
中?午的时候,田炳辉会入乡随俗吃吃临海市的饭菜。他已?经在?国外旅居好几个年头,乍一吃,竟不太?能习惯这里的饭菜,但?一想到这是故人自小长大的地方,是鹿岛吃过的东西,田炳辉竟吃了个个干净。晚饭后,田炳辉会随意地去花园里散散步,而等到深夜,他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作――那幅画其的残余部分其实一两天就完成?了,但?田炳辉却一直呆在?工作坊里,昼夜不舍,寸步不离。
偶尔医生在?花园修剪玫瑰花枝的时候,能听到仿佛是木头被锯的嗡嗡机械声,吵闹极了。也?不知道田炳辉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医生知道,他往常最讨厌这种声音,也?最厌恶他的专业所必须的金工实习。连带的,连整个专业和学科都厌恶不已?。
第三个月的时候,田炳辉从工作坊出来了。
带着?个木偶。相当简陋,但?依稀能看出是个人样。
木偶人拖着?笨重的电线和机器,由发动机驱动前进?的时候,会发出相当嘈杂和吵闹的声音,但?田炳辉却露出了纯粹的笑容。
“成?功了。”
第23章 [VIP]世界一:当我死去(四)
五年后。
在这?五年间,田炳辉的手虽说已奇迹般恢复如初了。但他再也没?有画出一副画作。尽管田炳辉于画坛上声名依旧显赫,他的名字也熠熠生辉,但世界上天才何其?多,惊艳世人的创意又泛滥到了何种地步。在长久的沉寂下,在画坛上,田炳辉终于还是没?有昔日?那般如雷贯耳的名声了。
计算机学界却出现了位相当得天独厚的天才。28岁时?重念二硕,以最大限度压缩求学时?间,区区五年就计算机博士毕业,发表了数篇核心?,影响因子?堪称是本?领域内的top。他所发表论文涉及到主?题遍布任何与强人工智能相关的领域――基于kinect的动作捕捉,亦或者是基于open-cv的图像识别等等。
在其?最新一篇探讨具备远程交互功能的仿生木偶机器人实现可能性的论文中,更是展示了其?令世人震惊的初步成果――某个几乎看不出区别的类人机器人。
这?论文一经发表,就有无数工业界投资家争相投资,有了经费,田炳辉更专注地投入研究了。
几乎对人工智能有所了解的人都关注着这?场研究――倘若成功,这?必然是划时?代性的成果。而他们,将成为这?场科技与信息技术变革的见证者。
但很快这?注入了大额资金的研究就没?了消息。所有人都一声长叹,认为强人工智能的实现依旧为时?尚早,这?事就被忙忙碌碌又忘性颇大的世人转眼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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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团-恋综
这?其?实是款搁置多年的恋综。据说当年节目组主?办方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因素不能邀请到某位嘉宾,投资的大老板当即手一拍,说,“这?节目我不拍了!”
拿钱的人说了算。这?综艺自然而然不了了之。没?想到现在竟然重启了。
有点风声的人就吐槽:“难道今年就请到那位嘉宾了吗?”
“不过?五年过?去了,现在说不定嘉宾小孩都会打酱油了――这?还能上恋综,离婚进行曲前奏吗?”
“哈哈哈哈笑死。”
“话说,没?有人好奇那位嘉宾吗――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又哪里让大金主?惊为天人?”
“这?种程度……甚至可以说是专门为她拍的吧?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啊?”
观众们很快就知道了。
恋综上出现了位相当漂亮的美人。相当漂亮――这?是非常克制的说法。事实上,观者们的第一感觉根本?是漂亮到爆炸好嘛!这?是让人能有的美貌吗?真?的是他们能免费看的东西吗?完全好像中了彩票一样!
但兴许是太美了,观众们根本?不好意思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地表达喜欢,开口直接嗨老婆亲亲老婆,而是小心?翼翼地、刻意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表达着喜欢。尤其?是他们的亲亲老婆――鹿念白?看起来相当高冷、不好接近的情?况下。
但就像最老套的那句话说得那样,喜欢,贫穷与咳嗽是没?办法遮掩住的。何况,他们对于鹿念白?的喜欢越来越浓烈了。鹿念白?不仅仅在容貌上所向披靡,她似乎有着不错的学识,有着丰富的才艺,就连乍看上去似乎不太合群的性格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大麻烦。她情?商很高,做人周到,虽说偶尔说话难免给人一种刻板教条的感觉,但几乎从来不会让人指出错处。古怪的是,鹿念白?一边仿佛程序运行般恪守教条,一边又直白?而坦率地做着“自由人”。
所谓自由人即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直白?地表达喜怒哀乐,即使她的表达对于常人来说似乎微乎其?微。但她的确是在坦诚地“做自己?”。
“这?是人设吗?”有人问?。
“是又怎么?样,那也很爽啊!为什么?非要――做什么?钓系、做什么?绿茶、装什么?温柔,当什么?作精啊?”
恋爱综艺节目出圈不是一天两天了。各大有名节目的人设和台本?差不多都被扒了个遍。时?髦的人设和剧本?无非是那么?几种,比如什么?“我没?那么?喜欢你但偏偏甜言蜜语给你画饼”的绿茶,又比如“我总是温柔小意”的娇软,又或者各种小心?机拉满了撩人属性的钓系,“喜欢的时?候要先放一放、不要那么?用力”――诸如此类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在感情?中成为上位者的设定实在是太讨喜了,也太解气了,以至于很多人被裹挟着发出“啊啊啊呜呜呜好飒就要这?么?玩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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