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确实也生气了。”他转头,飞速扫了她一眼:“因为他骂你。”
说到这,他眸底闪过一丝冷光,如果不是顾忌她和场合,这种人都不会有和她搭话的机会。
温溪愣住,停顿几秒,才说:“其实我以前就遇见过类似的人,最开始确实挺生气,后来老师告诉我要平常心,这个世界也确实是物种多样性。”
“你以前遇见过骂你的吗?”
“有啊,怎么没有。”她提起来又感到好笑:“有时候你做的再好,也会有人看你不满,我最开始做心理咨询师时经验不足,也只能接到很简单的情绪问题,甚至简单到哪怕和随便一个朋友倾诉都可以解决,虽然该有的证书都有,但也都是纸上谈兵,所以总会遇到处理不当的情况。”
“对方问题没解决也会直面地,说我不专业或者说我年轻不该来做这个之类的话,应该再磨练几年,甚至有的直接骂我说我耽误人赚昧良心的钱。”
“我那时候赚的可少了,一小时一百块,不敢要多,甚至在自己没把握时还不好意思收钱,后来老师告诉我这个职业就是这样,我的心态不对。”
“其实……还挺失落的。”
她偷偷哭过很多次,怀疑自己真的适合做这个吗?
按照时间来算,她如今也工作三年了,算上大学实习的一年也是四年,更别提重生前多的两年。
可偶尔她还是会怀疑自己,只是不会再哭了,而是阅读大量的书籍,学习经验,参加各种学术交流会,看典型案例,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满意的人。
不知不觉的,周围安静了。
雨刷器不停地摆动,嘈杂的雨声渗进来,闷声作响。
她透过灰暗的天色眯起眼朝外看,原来已经到家了。
她呼口气,解开安全带:“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
温溪刚要推车门,被他喊住:“温溪。”
她回头,对上他深邃的视线,车载灯昏黄的光映着他半明半昧的脸部轮廓。
“你很优秀,很好,很好。”
温溪微启唇,却没懂他怎么忽然说这话。
“在我心里你是很美好的人,你不应该遭受那些骂声,也不应该面对锋利的刀和刺。”
“所以在听到他骂你时我很生气,我心想对着你这张脸他怎么骂的下去的?代入一下就气得受不了。”
温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酸酸胀胀的,泛着暖流戳的她心窝发颤。
“虽然我真的很想上去揍他,但是想到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就忍住了,如果是在外面,我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看着她发怔的双眼,沈遇礼极力按捺住自己想伸手拥抱的冲动,浅笑:“好了,我说完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前方,朦胧的雨雾下,灰蒙的天愈发暗沉。
下一秒,他手心一凉,低头,瞧见手上落着两颗水果糖,蓝色和紫色的糖纸。
沈遇礼抬眼,看向她。
温溪莞尔,双眼细长明媚,像水波弯出的波纹般潋滟:“其实我心情还是不太好的,毕竟自己钟爱的职业被侮辱了,不过刚才你的话,让我心情很好,谢谢你。”
她说完便直接推开车门,撑开伞迈入盛大的雨幕。
沈遇礼缓缓握紧糖果,靠在后面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混乱眸光下,他想起来很早之前,也是下着雨,她穿着墨绿色的荷叶裙撑着一把透明雨伞,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带着调皮和亲昵,伴着一声脆生生又软绵绵的:“遇周哥!”
他回头,亲眼瞧见她来不及收回的灿烂笑容。
眉目动人,双瞳剪水,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阵暖风,挟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是吹来的春信,亦是夏夜的晚风。
第四十九章 魔幻现实爱情
时隔一周,周玮琳再次过来,这次带着帽子墨镜和口罩,一套齐全,将整个人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穿着也不像上次那么精致,而是轻巧的便装。
她褪掉装备时,红肿的双眼就像两颗大核桃,看起来凄惨又好笑。
温溪一阵无言:“您这是……”
周玮琳未语泪先流,自己轻车就熟地扯着纸巾捂上鼻子,擤鼻涕的声音久久不停,很久,她才停止哭泣。
抽噎着,说出进来的第一句话:“她怀孕了呜呜呜……”
温溪:“……”
这发展可以组装成一部魔幻现实爱情狗血剧了。
温溪让她喝杯水缓缓,她抽着气,痛快地发泄一番之后,终于平复。
她捧着杯子,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她竟然怀孕了,你知道吗?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t的,说不想让我未婚先孕,我也觉得他是体谅我,心疼我,还为这事和我朋友说,一度觉得很感动,呵呵太讽刺了,我真是傻的冒烟。”
“这边哄着我,结果和别人却是密不可分、坦诚相见吗?”她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太恶心了,我知道这件事时吐了一整天,把全天的饭都吐了出来。”
“你说怎么会这么恶心呢……”
“他解释说是那个女人勾引他,说自己有避孕药,不会怀孕,他气血上头,就没忍住。”
“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气血上头?”
她握拳狠狠锤在桌子上,带着恼怒至极的恨声:“他贱不贱啊!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贱!”
桌子跟着都震了下,温溪望着她用劲到泛白的手:“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那你们现在分手了吗?”
周玮琳又呜咽了片刻,“分了,再不分我的姐妹们就打算和我绝交了,我也不能贱到这个程度还上赶着不放手。”
温溪观察着她眉宇间的疲态和悲恸:“你呢?抛开朋友们的说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更多的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你知道吗?我听说他跟那个女人说让她把孩子打掉,还说了很难听的话,说她破坏了自己的生活,也回头找了我很多次,奢求我的原谅。他问我真的能放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吗?我觉得好搞笑啊,我反问他:‘那你呢,你在和那个女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有想过我们六年的感情吗?’他说他错了,他也很后悔,只是那时候鬼迷了心窍。”
温溪:“那么你是不理解,他明明劈腿了为什么在面对你时却又是一副深情的面孔?你不理解既然他这么后悔,当初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吗?”
她点头,双眼含着水意:“他如果坦然地说不爱我了,我只能认栽,哪怕生气我也会头也不回的走掉,就算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可他现在还在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做着伤害我的事,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依旧骗我吗?”
“他说的爱或许不是骗人的,只是他的爱意,和他的欲望比起来,不值一提,也没有办法抵抗他对自己的控制。”
温溪慢慢道:“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男人,那你又能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以后会做得更好呢?管不住欲望的男人终究也会被欲望打败。”
周玮琳垂下眼:“我妈告诉我,男人婚后都会这样,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所以呢?你爸爸也出轨了吗?”她的问话直白而坦率,但语气和目光都平淡如水,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很常见的问题。
她微顿,嗫嚅道:“应该是出轨了,他们以前还闹过离婚,好像是因为我没离掉。”
“嗯,那你妈妈过得幸福吗?”
她想着母亲那副憔悴的模样,摇头:“不幸福,我甚至觉得她还不如离婚算了。”
“所以,你认为你妈妈说的话对吗?”
“我当然知道是不对的,而且我还和她争吵,不能她自己经历过就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她妥协了却也要让我妥协吗?这也太懦弱了吧!”
“可是我妈说,她过得不幸福不是因为感情或者婚姻问题,她说两个人结婚后,哪还有那么多的爱情,最终都会被鸡毛蒜皮消磨掉,只剩下勉强能称之为亲情的感情,而两个人过得到底幸不幸福也不是有没有爱情定论的,而是金钱来定论的。”
她抿唇,“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妈说夫妻吵架,归根到底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钱的问题,如果金钱问题解决了,很多争吵都会消失,所以她说爱情责任忠诚都是没用的,只有钱才是有用的。”
而她的前男友,是位物质条件十分好的男人。
温溪敛眸,竟然难得将这段话思索了片刻。
心理咨询师和咨询者交谈时,也会从中学习,本来谈话就是一个双向学习的过程。
贫贱夫妻百事哀是不错,金钱很重要也是不错,但是……
她抬眼:“周女士,我们先把这个话题简单存个档,回到原先的问题,你说不理解他为什么那样对你,为什么明明想要和你结婚,却还要劈腿。”
她拿出三颗颜色不一样的糖果摆放在桌子上:“很多男人,都会将爱情、性和婚姻分的很清楚,比方说他见到了一个女人A,经过了解他给A下定论:‘和她谈恋爱一定很美好,我想追求她’,而这时,他还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娶她,或许是感情不到位,也或许是还没有考量这个人是不是适合的结婚对象,可能经相处后,发现她某方面很不适合生活,比如说不知道节俭,或不孝顺自己的父母,那么女人A便只能和他谈恋爱。”
“后来,见到了女人B,他产生出了一种想法:‘和她上/床一定很舒服’,此时他精.虫上脑,只想和这个人过床上的日子,或许日久天长也会产生感情想要结婚,也可能,认为她只能是自己的床伴,而不能生活。”
“女人C,这个人符合自己对结婚对象的要求,懂得生活,和他心里的结婚对象不谋而合,也同样收获父母的喜欢和满意,他这时下结论:‘我要娶她’。”
第五十章 自己的人生计划
周玮琳抬头,有些痛心:“那我是C而她是B吗?他只是觉得,我是个很合适结婚的人吗?”
温溪沉吟道:“你或许也是A,经过相处,他喜欢和你谈恋爱,也想要和你结婚,只是他没办法抵抗B的诱惑,并认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也想这事只是一个冲动的婚前插曲,他或许也在告诉自己,等和你结了婚,就会和那个女人断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那个爱你的忠贞的男朋友,或者说是老公。”
“但不幸的是,你发现了。”
周玮琳睫毛震颤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所以说他还是爱我的对吗?”
温溪说:“或许是。”
久久失神,她又呢喃问道:“那我应该原谅他吗?”
“原谅他,继续和他在一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结婚,那个孩子怎么办呢?打掉吗?”
如魇住了的周玮琳猛然惊醒,“对,孩子,还有孩子……”
她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不能做那个刽子手,哪怕是间接的,可是……”
她又失魂落魄道:“可是医生,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没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让我来经历这些呢?”
温溪缓声道:“其实很多人在遭遇一些事情之后,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我会经历这种痛苦?’诸如此类的抱怨,会思考上天是不是对你太不公平,要让你遭受这种事,可是我们却忽略了,这其实是大概率事件,所有人都在经历苦难,而面对这种问题,人们也只有两种解法,那就是接受或者改变。”
“你无法改变,便也只能接受。”
周玮琳哭丧着脸:“可是我也无法接受。”
“嗯,很多人都无法接受。”温溪转而道:“换个问题吧,你从这件事里学到了什么?”
她呆愣地反问:“学到了什么?”
“对,或者说你得到了什么教训?”
她皱眉思考道:“男人都不靠谱,我也不应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如果…我工作能力很强,可以赚钱,可以给予自己好的生活,我也不至于在和他分开时那么难过,那么的……茫然失措。”
“很好周女士,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关键。”温溪话锋一转:“对于他的背叛,你在发现之前真的毫无感觉吗?还是说,感觉到了不对,但是却自欺欺人的不愿深想?”
周玮琳沉默了。
怎么会毫无所觉呢,他们相恋了那么久,有一点不对劲也会有所察觉。
最真实的就是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她有那么明显的冲动了,甚至有时对于她的主动也会用累来搪塞过去。
可她不想说,不愿意承认自己挑不起他的性/欲,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伤害尊严的一件事。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温溪却已得到答案,“现在可以再将你母亲的话拉出来,总结出来就是说,男人以后都会出轨,但是只要有钱,其他的都可以忍受,是吗?”
周玮琳抬头:“嗯。”
“那你怎么能保证,以后他不会遇到在他心里比你更好的人、更合适的结婚对象,而把你抛弃了呢?如果他遇到了,要和你离婚,你又能得到什么?”
周玮琳顿时如坠冰窖,脸色苍白如纸,似乎只要深想这个可能,便觉被巨大的无措和痛苦包围。
温溪继续:“男人出不出轨在于感情也在于责任心,他对你的感情输了,责任感也输了,婚后你要怎么相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因为一时冲动背叛了你,以后会不会又因为一时冲动转投他人的温柔乡,从而抛弃你呢?”
“尽管那个女人和他是露水情缘,但他却能说出让对方打掉孩子的话,那么,你们以后结婚了,会为了你们的孩子保持自己的责任心吗?”
周玮琳似在此刻才彻底幡然醒悟,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和他结婚了,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可是心底那股不甘心在持续作祟,还有不理解、悔恨和埋怨,各种负面情绪堆积,让她迟迟囿在死胡同钻不出来。
是啊,她还怎么能相信他?
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坦然说出“打掉”的人。
她忽然捂住脸,悲痛不已,她到底喜欢上了怎样的一个人啊……
她声音嘶哑至极:“我这六年,是喂了狗吗?”
温溪手指轻抬,落在了她的头顶,轻按,柔声道:“我刚刚问你,你得到了什么教训,你的回答在我看来你这六年并不算是白费,你知道了一个道理。”
“将自己的幸福和人生压在别人的身上,你永远都会没有安全感,也会得不到自由。”
温溪收回手,望着她红透的眼圈,“谁能为另一个人的人生全权负责?就算是父母都做不到。”
周玮琳哽咽:“你说得对。”
“你说得对……”
“我太傻了,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竟然觉得他就是我的一辈子了,我所有的人生计划里都有他的存在,我为了他来到这个城市工作,为了他抛弃一切可以晋升的机会,做一个被他豢养的金丝雀,离了他好像就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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