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礼没吭声,每翻到一张都会问她当时在做什么,她就讲故事似的给他说。
一张一张地过去,她说得口干舌燥,将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回忆了遍,他也仿佛见证了她的成长,心满意足。
最后一张照片,是温溪和温暮的合照,她指给他看:“这是三年前过年时候拍的,这是我堂姐,你看我们两个长得像吗?”
照片上的两人同样笑得眼睛弯起来,都是正红色的毛衣,温暮挽着温溪的手腕,歪头,显得更调皮可爱一些,酒窝特别招眼;温溪的笑更温柔,眉如远黛,像安静矗立的水仙花。
单论颜值,两人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乍一看眉眼处有一两分的相似,细看就不像了。
沈遇礼实事求是:“不太像。”
温溪笑了笑。
他手指捏了把她的脸,晃晃相册:“真给我了?我收起来了啊。”
“其实我本来只打算给你看看的,我爸以后再和我要怎么办?”
他蹙眉:“合着你就是让我过过眼?”
“……”她抹开他的眉心,笑说:“这样吧,回头我们去照相馆洗一遍,不过可能没有原片像素这么高,或者我到时候翻翻家里还有没有原图。”
他勉为其难的:“行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溪的生活依旧平淡无波,过了元宵节不久,她在医院接到一通电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桌子上的水杯跟着晃了几晃。
她大跨步出门,冲韩薇道:“我出去一趟,帮我把预约往后延一天。”
“好的。”
温溪脚步越来越快,在门口喊了辆车朝隔壁医院而去。
下车后,她疾步往急诊室那边走,眉心一片浓郁,头脑清晰地走马灯般过上辈子的事,心底缓缓平复,对着满脸泪痕的温暮迎上去。
“姐。”
温暮看到她的那一瞬就像见到了主心骨,只是刚起身腿就软了,被温溪扶住,“没事吧?”
温暮手按着她,手握着她的肩膀,很紧:“小溪。”
“嗯?”
“他以前有再障。”
温溪静静等她说。
温暮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呼吸,只是手冰凉的不似常人:“你是医生你知道的,流血会止不住的。”
“他今天只是…”她抬手比了一下,大概二十公分:“刀只有这么长而已,他为什么会失血过多呢?”
温暮视线迷乱少许,又定定地看着她:“他不应该失血过多的对不对?”
温溪沉默片刻,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他说过自己已经痊愈了对吧?”
“对。”
“那就是没事了。”
“可是…可是…”她嘴里呢喃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温溪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相信他吗?”
“相信。”
“那样的刀子扎到身上失血过多是有可能的。”
“嗯。”
“换了谁都会这样。”温溪软着声音哄她:“你也说了,再障是止不住血,他现在已经止住了。”
温暮眨眨眼,低头没说话,心跳却渐渐平复了。
温溪刚准备松口气。
“可是他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小溪…我好怕…”
温溪叹口气,在这种时候只能心疼的安慰她。
她知道,盛桉一定不会出事,而且两个人马上就会结婚。
盛桉在这边开画展,被一个痴迷于他的妄想症女人捅了一刀,大出血,这事在上一世也有发生,但并不是这个时间,而是在两人婚后,那时候她还在国外。
对于这种提前的意外她没有做好预防,也怪她疏忽,该那天见了面就想起来的。
温溪按向她的后背:“他一定不会有事,我保证今天晚上他就会醒过来和你说话。”
她的声音温柔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温暮果然好了很多,手脚也有了温度,呆坐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
“等他身体恢复了,可以给他做一个全身检查,这样是不是就放心了?”
她喃了声好,轻轻抿起来。
温溪一直在这陪着她,手术正常结束,盛桉却还在沉睡中,等到下午六点,他才醒过来。
病床上的人露出黑曜石般干净透彻的双眼,转动眼眸对上温暮的,她眼睛一瞬便红了。
温溪悄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手机震了好几声才唤回她的神智,她接起来:“喂?”
“下班了吗?”
“出了点意外,我在中心医院,你来这接我吧。”
沈遇礼心脏猛地一紧:“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他心口凝结的气泄出来,重重吐息:“我马上过去。”
温溪低头给温暮发了信息:我先走了,身体检查的话,如果不嫌麻烦可以来我们医院做,我帮你预约,或者在你们市也行,别担心了,回去注意休息,很快就恢复了
温溪:【摸摸头.jpg】
想着沈遇礼快到了,她便动身朝门口走去,路上一个女人提着一大袋子药,袋子烂了,稀里哗啦洒到了地上。
温溪蹲下身去帮她捡,女人满头银丝,嘴里念叨着:“谢谢,谢谢。”
温溪把最后一盒氯丙嗪塞进去,女人抬起头,却在对上她的双眼时怔了一下。
但转瞬即逝,她起身:“谢谢。”
温溪低低地回:“不客气。”
她将手塞进大衣口袋里,提了下毛衣领,提步离开。
身后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怅然地收回视线,裹紧了怀里的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撞破恋爱
沈遇礼接她上车,问道:“他怎么了?”
“意外,现在没事了。”温溪叹气:“把我姐吓得不轻,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
“如果我出事了你会不会像她一样?”
她将头转过去,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你能不能不做这种假设?”
“……”
听出她语气里的气恼,他无辜道:“你怎么生气了?不是说如果吗?”
想想今天病床上那个人如果换成沈遇礼,她呼吸都沉重,目光转向窗外不想理他。
她没再说话,沈遇礼琢磨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到家后拉她的手,“我错了。”
温溪:“……”
“我不该那样假设,以后不说了。”
她掐了下他的手指:“别做这种莫须有又糟糕透顶的假设,晦气不晦气啊?”
“错了错了。”
“整天想这乱七八糟的。”
沈遇礼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道歉,像只猫一样,黏糊糊地撒娇。
她笑着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
抬头时发觉有什么不对,她顺着沈遇礼淡下来的目光转头,对上姚曼青震愕的脸。
她肢体一僵,唇畔的笑凝固,傍晚的晚霞如火烧,风停树止,周遭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姚曼青才提着手里的东西向前:“我今天蒸了包子,想着趁热给你送来,里面还有腌的咸菜。”
她的声调尽量平稳,可从尾音里还是能听出细微的颤抖,说到最后,她止了声音,终于从喉间挤出话:“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温溪喉间干涩,刚欲张嘴,听见头顶冷淡的回话:“半年。”
“半年……”姚曼青扯唇,重复道:“半年。”
“你哥去世没多久,你就——”
温溪眉心一跳,打断她:“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头次对温溪态度冷硬:“那我要怎么想?这种情况下我能不多想吗?”
沈遇礼将温溪拉到身后,袒护道:“是我追求她的,和她没关系。”
她轻扯他的衣摆:“沈遇礼。”
姚曼青胸口剧烈起伏,瞳里含着怒火,在某个时刻又通通消散,似乎在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沈遇礼紧紧攒着温溪的手不让她出声,可看见姚曼青这个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探出身子:“伯母,我是真心喜欢沈遇礼的,很抱歉之前瞒着你,也是怕您一时接受不了,但我和遇周哥之间没什么,这些话我已经和伯父说清楚了,我希望您能接受我们。”
“所以他爸早就知道?”她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怪不得…”
“也没有很早。”
姚曼青敛下所有情绪,把手里的保温壶和盒子放地上,转身:“包子趁热吃。”
温溪蹙着眉,拽他的衣袖。
沈遇礼闭了闭眼:“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的声音急切而干脆,似乎非常排斥他的靠近。
温溪涩然:“天冷,还是送您回去吧。”
她一步步往前走,闷不做声。
温溪轻推站立不动的沈遇礼。
他低头和她附耳:“在家等我。”
“嗯,快去吧。”
沈遇礼开车到姚曼青身侧,又推开车门,她顿了下,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温溪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尾,掏出手机给沈录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日落西山,冷风一吹,她感受到周身的寒意,弯身拿起地上的东西,心情差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母子关系才缓和了点儿。
早知道就挑个时机主动交代了,总比这种被现场抓包的好。
想到这一茬,温溪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该找个时间,好好和她父母说说。
淡黄的新月露出天际,车内沉闷得像透不进空气的潮湿房屋,让人憋闷难受。
但母子俩谁都不说一句话,仿佛在暗自较劲。
车停,沈遇礼也没有出声的意思,姚曼青觉得额头阵阵作痛,露出话音:“你以前和遇周不亲近,是因为小溪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这个人。”
姚曼青火蹭得冒出:“你哥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他成见这么大?!你上学时他还经常去看你,平时在家也会提醒我们对你好点,他哪里对不住你?”
沈遇礼脸色寒意乍现,刚要启唇车窗被敲响,沈录大声喊道:“到家了怎么不下车?戳车里做什么?”
姚曼青推开车门,满脸怒容。
沈录冲沈遇礼招手:“下来吧。”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抚上火狐,抓了两下,压住浮躁和恼火,迈腿下车。
偌大的客厅,茶水缭绕着热气,却吹不散这里冰寒的气氛。
沈录坐在中间,看看两边,无奈发言:“别都不说话,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这该是好事啊,小溪贤惠懂事,娶回来当我们家儿媳妇不是挺好的么?你这是做什么啊?”
姚曼青绷着唇。
“过年那两天还好好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多好,因为这点事生气多不值当。”他推推沈遇礼:“你说两句。”
沈遇礼抬眼,“我刚到这个家的时候。”
沈录微怔,姚曼青也缓缓将头扭过去。
“和这里格格不入,尤其和沈遇周,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他的对照组,他有多好,我就有多坏。我承认,最初是挺嫉妒他的,他可以跟在父母身边长大,他有本事有教养,所有人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都会想到:怎么和他哥一点儿也不像?我也挺想不通的,明明他——”他停住,心想给自己留点口德,不去编排一个入土之人了。
“我不喜欢他,因为我不愿意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我也不想成为他的衬托品,但事实就是这样。”
沈录欲言又止:“遇礼…是我们对不起你。”
沈遇礼讥诮道:“不,你们没有对不起我,我就是想,你们当初还不如不生我,省的小时候成为累赘长大了还给你们添堵。”
姚曼青瞪大双眼,眼眶一热,眼泪倏地滚下来,唇瓣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他站起身:“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祝福也好,反对也好,我就是要温溪,这辈子只要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夫妻吵架
望着沈遇礼大跨步离开的背影,沈录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复又跌到了沙发上。
姚曼青已然撑着额头哭起来,涕泗横流。
沈录揉了揉眉心,听着她的抽噎声有些烦躁:“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心痛的遭不住,像有只拳头狠狠捏着心脏,让她呼吸都抽疼。
过了很久,她才止住抽泣,失神道:“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我们那时候不是在尽力弥补他了吗?也努力地给他关爱,可他就那个臭脾气,说十句话他才能憋出来一两个字,我们有什么办法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她似乎在努力为那些年的忽视找借口,企图让自己的良心不受到那么重的谴责。
沈录窝着口气,出声带着尖刺:“我们亏待了他是事实,那时候我妈刚没,他到陌生环境不愿意说话也正常,怪只怪当初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和他多说说话。”
“你工作忙,整天早出晚归的,累了到家摸床就睡,你能关心他什么?在家里的是我,说到底不还是怪我吗?”
沈录不说话,姚曼青嗡着嗓子道:“你就是在埋怨我。”
“我能埋怨你什么?两个人的错谁也逃脱不了!”他端起凉透的水杯咕咚咕咚饮尽,放下去时发出刺耳清脆的声音。
他喘了口气,话题陡然变换:“就算现在遇周还在世,小溪和他也不合适。”
她下意识反驳:“怎么就不合适了?”
“曼青。”他闭了闭眼:“遇周对我们是孝顺是好,他对父母是个贴心的孩子,对爱情却实在称不上忠诚,这是不可否认的。”
姚曼青遽然抬头,眼里冒着火:“遇周都没了你还要在这说他!”
“这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沈录也控不住的火大起来,可说不清究竟是对谁,“遇周是我们的孩子,他犯了多大的错我们都接受他的一切,但做错了事也得承认!当初要是把那个女孩娶回家就没事了,他不愿意你也不同意,说什么抑郁症不能娶,后来好了,把人家给活活逼死了!”
“沈录——”她嗓音嘶哑,某种秘而不宣的禁忌被刺破,如同一声惊雷爆起。
姚曼青抓起水杯狠狠掷在地上,碎裂声铺天盖地,一寸寸蚕食两人的理智。
“你又跟我提这件事了是不是?!这事怪我自己吗?”
沈录脑子充血吐出一句:“怪你儿子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她撕心裂肺道:“儿子是我自己生的吗?那不也是你的种吗——”
两人双眼通红对峙,可在某一刻却倏地静止,姚曼青崩溃地捂脸大哭起来,“遇周死了啊…他已经遭到报应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的儿子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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