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闭起了眼睛。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喜欢一个小姑娘,至此。
只是她,还不知道。
但没关系,长夜很慢,他会一直一直会守着她,直到天明。
*
翌日秦恬微微转醒,两个丫鬟就急急忙忙将大夫叫了过来。
大夫为秦恬诊了脉,长出一气,“公主总算无虞了,接下来便是仔细养伤了。”
秦恬问了两句自己的伤势,多谢了大夫诊治。
待大夫下去,看到两眼乌青的天冬、苏叶,道,“我昏迷了一夜,你们昨晚都累坏了吧,快些去歇歇吧。”
天冬听见这话眼眶一红,“公主要把奴婢吓死了,得眼见着公主转好,奴婢们才敢歇息。”
苏叶也抹了抹眼角。
“公主怎地还为我们担心?我们不累,倒是......”
“倒是什么?”秦恬问了一句。
苏叶和天冬都向她看了过来。
“倒是公子在此守了公主一整夜。”
昏迷时的事情,秦恬自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她眼下听见天冬和苏叶的话,恍惚想起来,她闭气眼睛之前,看到了突然赶回来的那个人。
秦恬愣了一下。
“大哥......守了我一整夜吗?”
两个丫鬟都点了头。
恰这时,殿外有了通传声。
“公主,将军和秦大人来了。”
秦恬一听秦慎和秦贯忠都来了,连忙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醒了?还疼吗?”
秦贯忠的脚步落在了秦慎后边,他看见他两步走到了床边,探手覆在她额头试温。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倒是秦贯忠脚下微微顿了一下。
而秦恬亦没想到,他忽然伸手覆在她额头上。
可他试温的结果却有些不对,他皱了眉。
“怎么有点热?”
秦恬刚想解释一下,大夫说有点热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还没开口,他就就指节又碰了碰她的脸蛋。
秦恬怔了怔,解释的话都忘了说了。
而他仍觉得不对,又在捏了捏她的耳朵之后,摇头叫了大夫。
“说公主发烧了,请大夫再过来看看。”
秦恬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开口解释大夫说过了,有一点热并无大碍。
“真的?”
“真的!”秦恬连忙道。
他瞧了瞧她,这才没再请人。
秦恬悄悄看了他一眼,方才他碰到的地方,此刻更加热了。
他们素来亲密,可何时亲密到这般了?
秦恬想到他之前受伤换药都不要她在旁看,但今日......
此时并不是思量这件事的时候,她连忙问了秦贯忠。
“您怎么也来了?”
秦贯忠方才也一直看着秦慎,此番秦恬开口,他也才刚回了神。
他走上前去,脚步停在了公主帐外一丈处。
饶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此时此刻她成了公主,他亦不能在逾矩。
他瞧着秦恬发白的脸色,想起方才秦慎告诉他,小姑娘伤在了肩头,骨头都快露出来了。
秦贯忠嗓音哑了几分。
“胳膊没有大碍吧?若是疼得厉害,吃些甜的吧。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秦恬一听就笑了起来。
她儿时不免有磕绊摔伤的时候,有一次刚从李家回来,就在门前看到了父亲的侍卫。
父亲半月一月也未必能来一次,她年岁小的时候最盼着父亲回家,那会一看到父亲回来了就快跑着往家里奔去,不想到了门前就一下磕在了地板上,两手两膝盖全都擦破了。
她疼得哭起来,父亲连忙小跑过来将她抱了起来。
“哎呦,可摔疼。恬恬乖,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那天的饭桌上做了半桌子的甜菜,父亲陪着她大吃了一顿,好像摔伤的地方真的不疼了。
......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已不是她父亲了,却还用从前骗小孩的话哄她玩。
秦恬抿着嘴笑。
“您又骗我。”
第110章 真假公主
秦恬受了重伤,刚刚苏醒,些微说了几句话就精神不济,呼吸微喘。
秦慎直接将大夫又请了过来,秦贯忠便也没再过多停留,一步三回头地多看了小姑娘好几眼,才出了大殿。
大夫给秦恬施了针让她睡下了,秦慎亦出了大殿。
秦贯忠仍在廊下,还没有离开。
“父亲何时回青州?”
秦贯忠说海匪凶猛,青州离不得人,“我午间就回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面上隐有疲态。
算着他来的时间,从消息传到青州,到他闻讯而来正好一夜。
如此地紧张、在意,秦慎不由地问了一句。
“若是再来一次,父亲可还舍得将她从身边送走?”
若只留在青州做个无忧无虑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怎么会陷入生死的危机之中?每天提心吊胆地,不知此刻何时又会出现。
秦慎早就想要问出这句话了,他见自己的父亲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开了口。
“每个人都有此生要背负的责任,谁都不能代替,她是,我是,”他看向秦慎,“你也是。”
“就算再来一次,也得、也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秦慎知道有些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就像父亲追随先太子,他要为肃正军效力,而她则不可能彻底掩藏自己的血脉一样。
再来一次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选择,秦慎也不会再问了。
他叫了秦贯忠,“您去我院中歇息一日,明日再回吧。”
但秦贯忠摇了头,“不必了,我同张道长、孙先生他们照个面就回去了。”
他看向秦慎,想到方才在殿内看到的情形。
“公主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也该留意自己,莫要也受了伤才好。”
“晓得了。”
秦慎得了他的嘱咐,又送了他去寻孙先生和师父,才一路将他送到城门口。
......
秦恬虽然能转醒过来,但到底受了这么重的伤,三五日内连手臂都还动不得,因着是右手,连自己吃饭都难为。
天冬、苏叶每日伺候公主吃饭,秦恬自己就是半个大夫,一日三餐她都给自己开了药膳食谱,还找了大夫帮着瞧瞧,大夫也道甚好。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样的本事,有些药膳用料十分寻常,坊间寻常百姓也用的起,却搭配合宜,确有疗效。”
秦恬功课不济,但在药膳上还是下了苦功夫的,听见这话甚是高兴,反正受伤养伤闲来无事,越发琢磨起来用最寻常、便宜的药材,辅佐到药膳之中。
药膳说起来,更成体系的只在富贵人家才用得上,贫寒百姓家多半顾不了许多讲究,也买不到合适的药膳药材,若是能用更常见的药材入药膳,则能普及到普通百姓家中了,遇到小毛小病,或者防治时疫,都有效用。
秦恬从不曾丢掉自己的“本行”,哪怕她本也不是个专司药膳的人。
但凡事只要肯用心,假以时日,总有进益。
这会吃饭的时候,她右臂受伤动不得,天冬给她喂了一勺子粥水,秦恬略尝了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粥水不对劲,灶上放错药了。”
“啊?”天冬吓了一跳,“那公主快吐出来。”
秦恬已经咽了,不过她说没什么大事,“若我当真喝了一大碗,说不定会腹泻,但只一口没什么关系。”
她这么说,却听苏叶道了一句。
“奴婢得去灶上说一声!灶上好像煮了一大锅,也都要尝尝呢!”
“呀!那可不行!”秦恬连忙叫了她,“你快去告诉灶上,这粥水吃不得,都莫要吃!”
苏叶领了秦恬的命,快跑着就去了。
天冬同秦恬道,“公主别担心,粥水热着,没人能一口气吃上一碗。”
这倒也是,秦恬点头。
天冬夹了一筷子菜,“菜快凉了,公主先吃饭吧。”
秦恬道好,心想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是正要继续吃饭,却发现桌上另一道菜也不太对劲。
她立时让天冬把另一盘菜端过来给她看看。
秦恬一看之下,脸色都不好了。
“遭了,灶上弄错了药材,把方才那粥水里该放的药,放到这菜里了!但与菜性相冲,吃了更会出事!”
秦恬急的都站了起来。
天冬连道,“姑娘别急,我让小丫鬟去说。”
但秦恬止了她,“灶上弄不清楚的事,小丫鬟怎么说的清楚?你亲自去一趟,我吃饭不打紧,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药材到底是菜,弄错了是会出事的。
天冬只能快步去了。
只不过秦慎过来的时候,发现公主身边两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都不在,一桌子菜摆在小姑娘脸前,她伤着右臂,一口都吃不到。
“天冬、苏叶去哪了?”
秦恬尴尬地跟他解释了弄错了药的事情,“我让他们两个都过去了。”
她这么说,听见那位大哥“嗯”了一声。
急着却见他坐到了方才天冬的位置上,紧邻着她的手边。
“大哥也没吃饭吗?”她问,“我让人加一副碗筷。”
谁想他却道,“我吃过了。”
说话间,却端起了她的碗。
秦恬没太明白,他吃过饭了,却又端她的碗做什么。
她悄悄看他要做什么,见他夹了一筷子竹笋,一转身,送到了她嘴边。
“呃......”秦恬一顿。
他的俊脸就在眼前,此时在她的停顿里,微微歪了下头。
“不喜欢吃这个?”
“不是!”秦恬连忙摇头,还是没有张口。
“那是......?”他看过来,极近的距离中,他的气息似一张网,兜头向她网了下来。
那是......她不明白,他怎么会亲自给她喂饭呢?
他目光炯炯,秦恬心里的不该有的小心思,好像被天光照到的幽夜精怪,不敢抬头看天,仓惶而逃。
小姑娘连忙别开目光,错开他的眼神。
“大哥别忙,等、等天冬苏叶回来吧。”
她别开目光,但正正撞进秦慎眼中的白皙耳朵,却一点一点染上了桃花的粉色。
秦慎心下微微一动。
恰在此时,外间有了脚步声。
身边的小姑娘没有察觉,但秦慎却在那脚步声近到门前时,一眼看了过去。
......
天冬和苏叶着急忙慌地往灶上跑了一趟,好在去的及时,将灶上厨娘们嘴边的粥水全都拦了下来。
他们弄错了药材,给公主的饭菜里几乎“下毒”,厨娘们都害怕得不得了。
但天冬苏叶都晓得公主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做药膳,厨娘们并不擅长。
之前秦恬但凡有要进用的药膳,都是让厨娘鹃子来做,鹃子跟着她学了不少,但这两日鹃子的兄弟说遇到了见过她丈夫的人,她便着急忙慌地跟秦恬告了假,找丈夫去了,并没在灶上。
这次公主惊醒,没有出事。
天冬苏叶两个,只是浅浅训了众人两句,又专门将易弄错的药材,挑出来给厨娘仔细认了一遍,提醒她们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训两句的事情了。
两人办完事,从灶上联袂而回,脚程不慢,毕竟公主等着回话、吃饭。
可两人刚到了院中,就察觉大公子来了,眼下就在殿内。
但公子来了,公主也得她们伺候着吃饭,谁想两人刚近到门前,就看到公子坐在了她们的位置上,端了碗。
此刻,一个暗含意味的眼神落了过来。
天冬愣了一下,苏叶在旁轻轻扯了她一把。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还、还进去吗?”
“要不......等会吧......”
两个丫鬟脚步停在了门口,接着就转身走到了廊下。
同在廊下的还有侍卫傅温。
他本也没拦着公主的两个丫鬟,但却发现两个丫鬟没进门,反而在门前一顿就退到了一旁。
这?
傅温也不禁好奇地,向门里看了一眼。
一眼看去,惊了一大跳。
公子怎么正亲自给公主喂饭?
公主好像不想吃,公子还道了一句。
“什么时候挑食了?”
傅温:“?”
但他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也赶忙同两个丫鬟一道,撤回到了廊下。
傅温和天冬苏叶两人,各占一边的回廊,齐齐看着外面的蓝天,半空中有一双黄雀,叽叽喳喳地飞了过去。
殿内。
秦恬想说自己从不挑食,但又怎么解释,她不想让他来喂饭的事?
偏偏,他大大方方地,好像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天冬苏叶怎么还不回来?秦恬苦恼,但那筷子在她嘴边的笋子都凉了,他倒也不生气,另外加了一筷子牛肉过来。
“吃这个可好?”
若是这个也不吃,真没办法解释了。
小姑娘自认心虚,只能开了口。
她一点都不敢看他,只是秦慎目光在她耳边转了一圈。
那白皙的小耳朵,越发红了起来,好似桃树结出了红彤彤的蜜桃。
秦慎自眼角轻轻看了看她,禁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他又该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她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大哥笑什么?”
秦慎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道。
“天冬苏叶要忙的事情挺多,我这两日得闲,晚间我也过来。”
他过来做什么?
还要给她喂饭吗?!
秦恬惊讶得不行,她忍不住偷偷去看那位大哥,他的神态是那样的自然自若,好像这样做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旁人家的兄妹,应该不会这样吧?
就算李维珍也给李纯珍喂过饭,那大概李纯珍彼时不会超过五岁。
而他们在青州的时候,也不曾如此过吧?
秦恬今日的饭分明没了能吃的粥水,但粥水好像灌进了她脑袋里一样,她脑袋沉沉地转不过来了。
待这顿漫长的饭吃完,天冬苏叶也没回来。
他放下筷子,抽出了自己的帕子,探手过来。
秦恬还能再让他给她擦嘴吗?慌忙地抽出自己的帕子摁在了嘴巴上。
“我、我擦过了。”
说完,才察觉言语是如此的慌乱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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