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水面梵音汗毛直竖,这水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死人?很少有事情能引动她的情绪,但可能是人面对同胞的死亡是不一样的吧,光是想想那种场景梵音都觉不寒而栗。
李邹楠呐呐:“总得习惯,我们是大夫。”是啊他们是大夫,不敢直面死亡的大夫成不了医者。
船在河上行了半日,临下船前吴二爷来问两人:“你们确定要去?”
当然,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梵音背好自己的行李,胡大夫对她招手:“小薛快来。”这几日他对梵音格外照拂,梵音也乐得跟在他身边,多听些原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哎!胡大夫也等等我!”李邹楠紧跟其后,打定主意为梵音打掩护。
码头有人接应,江南受了灾牲畜也受到影响,仅有的牛车马车都用来拉药材,大夫们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坐到车边喘口气,能坚持的谁也不会往车上挤,这时节牛车马车都有大用。
江南果真富庶,街道不是青石板路都是石子路,雨后也不会踩的满地黄泥。青砖黛瓦屋舍俨然,只是大街上人实在少了些。
胡大夫道:“江南瘟疫肆虐,百姓们被分批安置在水井附近,染上瘟疫的在另一处。” 李邹楠后知后觉:“我跟祖父可能见不到面?”
“你以为呢?”
“江南地界大的很,各地的大夫也分散在各处,谁也别管谁从哪里来活命要紧。”胡大夫拿出几条面巾分给梵音和李邹楠:“想来你们两个没什么经验准备不足,这些面巾都用药蒸煮过,能减少瘟疫的感染概率,尽量别往下摘。”
梵音和李邹楠向胡大夫道了谢,将面巾围在脸上,一时间鼻子嗅闻到的气息都干净不少。又穿过一条街道有阵阵哀嚎声传来,不是一个人的是许多人无助的□□。
胡大夫脚步顿了顿才率先踏出去,梵音毫不迟疑的跟在后面,前方的情形渐渐清晰起来。一道街被围起来里面像是个小寨子,有人趴在门上往外看,还有要往墙上爬的,被蒙着脸的将士拽下来推搡进人群。
“回去!都回去!你们不能出去,现在还不确定瘟疫到底会不会人传人,你们出去说不定会把瘟疫传染给别人!”
一个老婆子尖叫着:“传染给别人就传染给别人!不让我出去我早晚得死在这儿!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等死的!”不管怎么安抚这些人情绪都十分激动,好在将士们数量多,病人们暂时跨不过这道门禁。
领头的将领无言的看着这一幕,正黯然见到胡大夫一行顿时一喜,高呼:“朝廷又给我们送药材和大夫来了!”梵音三人身上都背着药箱,一看就是大夫。病人们脸上也带上喜色,有希望就好。
这处片区分了梵音他们三个大夫,两车药材,其他的将士继续带着药材去其他地方。将领把栅栏打开,看着梵音和李邹楠神色不好,这么年轻的大夫都找来了,他们真的还有希望吗?
梵音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目光不住在四处逡巡,所幸目光所见没有看到尸体,空气中有股石灰和陈醋的味道。
越往里面走哀嚎声越大,气氛越沉闷,空气中有股说不清的怪味。门前或者街道上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总躺着人,不知是死是活没什么动静,露出的手臂和脚踝上布满青紫的斑,有的破开散发出一股腐肉的气味。
这就是此次瘟疫的症状,明明是活人却形如死尸。身上先是起红疹,接着红疹慢慢变大扩散,像是尸斑一样会腐烂会发臭,人的身体也开始僵硬,越是到后期越像死尸。
有百姓便觉得是死在水里的人不甘心,想要拉地上的活人一起去死;还有的人说是死在水里的人不能投胎,感染瘟疫的人就是他们找的替身……众说纷纭。
朝廷发现这一症状后,第一时间将人圈在了一起,可这种瘟疫扩散的这么快,根本无法确定病源。便有大夫猜测,可能不是人传人而是因为水,喝了脏水的人就有一定几率染上这种病。
所以在没解决水源问题之前,每发现一个病人便会就近关在瘟疫营中,可惜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规律。这种病像是绝症还无一大夫能治疗,只能尽力缓解病人的腐坏速度。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慢慢腐烂更痛苦的事情了,这里到处充斥着恐惧和哭泣。
连梵音这种对情绪不敏感的人,都忍不住再三停下脚步。
“医者不避险。”胡大夫道:“这里到处都是病人,想看尽管去看。”
梵音便站在一个半眯着眼晒太阳的男人面前,他眼皮上有块紫色的尸斑,让他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硬生生多了股垂垂老矣的颓然。
“我能为你诊脉吗?”
年轻人慢吞吞的睁开眼:“你挡到我晒太阳了。”梵音往旁边站了站,又问:“我能给你诊脉吗?”他打了个哈欠:“你也是大夫?给皇上看病的御医都没办法,你年纪轻轻的来凑什么热闹?”
梵音不接这话,再次问:“我能给你诊脉吗?”年轻人终于正眼看梵音,但有些不耐烦:“看吧看吧。”他伸出手腕:“轻点,别把我手弄破皮,弄破皮很麻烦的。”腐烂速度会加快。
梵音细细为他诊脉,这脉相梵音从未见过,若用一句来形容——这就是个死人的脉象!不是说没有脉象,而是这样的脉象人不可能活着,内脏腐朽,体温降低,对外界几乎没有感知。若不是看着本人,还以为这是个八九十岁将死老人的脉象!
看看落在年轻人面上的阳光,梵音问:“为什么要晒太阳?”好像所有的病人都在尽力晒更多的阳光。
“阳光能减缓他们的腐坏。”胡大夫上前道:“你看出什么来了?”梵音摇头,单看脉象她会说这不是病,单纯就是老人家到了年纪老了,是命不是病,可面前的明明是个年轻人……
“走吧,先去找其他大夫汇合,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对梵音等人的来去病人们半点不在意,初期病人还有心思在门口闹腾,像他们这种到了后期根本就是躺着等死,没人能救他们。
【0021,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0021从梵音身上飘出去:【宿主,有些古怪,我先看看……】它落在一个病人身上,身上光芒闪烁个不停,突然它惊叫一声:【宿主,这根本不是什么瘟疫,是辐射啊!】
第84章
辐射?梵音听0021解释过辐射, 但这个时代不该出现对人体影响这么大的辐射源,怪不得查不出瘟疫的源头。
【宿主,若我没检测错的话, 这应该是一种材料散发出的辐射,这种材料是构成我们系统本体的主要成分,在主神空间是违禁物。我不知道亡国系统是怎么拿到这种材料的,但我猜它给自己造了一个分身, 废料被它扔在河里。】
这种辐射对系统来说几乎没有影响,可对人类来说这种辐射是致命的,喝了带有辐射的水会生病直致死亡。之前梵音还好奇,水下有多少死人才会有那股腥臭味,现在知道了水下死的更多的是鱼虾!
【系统,你能找到辐射源吗?】
【我能!】不能也得能!亡国系统肆意妄为本就是它的失职,如今知道辐射的事情不管多难它也得上。
梵音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找找。】她也会帮忙确定辐射源的大致区域。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这片区域的中心,这里是瘟疫最严重的地方,躺在这里的病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空气中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啊!”李邹楠惊叫一声,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梵音被他踩了脚也顾不上生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路边架子上躺着一人正直勾勾看着几人,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几乎以为这是具已经在腐烂的尸体。
李邹楠泪流满面,呐呐:“多痛苦啊。”这些病人怕是生不如死吧?
胡大夫显然更稳重些, 他吸了一口气招呼:“走吧。”
前方搭着棚子,棚子下是三个大锅, 里面熬着黑黢黢的药汁。梵音闻了闻都是些解毒清淤的药, 对辐射造成的病症根本毫无作用, 怪不得那些病人要晒太阳。0021说过阳光也是一种辐射,恐怕能对抗那种辐射造成的病变,但病变是自内而外阳光的作用也有限。
“来人了。”一个老头从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摞碗:“来的正好,把药分下去。”他指使的毫不客气明显认得胡大夫:“捂那么严实做什么?这瘟疫不传染!少喝脏水就不会染上。”他认为瘟疫源头来自污染的河水。
胡大夫冷哼一声:“你也不想想要死多少人,水才能脏成那样!这可是江南水系四通八达,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洪灾,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严重的瘟疫了?而且症状也该是发热和拉肚子,怎么会腐烂?”
老头一噎,将碗塞到胡大夫怀里:“去去去!你自己去看看,看看我猜的对不对!”他来了许多天,虽然没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但也确定病人都喝过河水或者吃过河里的鱼,这可不作假,再说河水什么味道他们又不是没闻见。
被塞了一怀的碗胡大夫也不生气,转身又塞给李邹楠:“去给病人盛药。”这时屋里又出来几个端着碗的大夫,放下碗敲响铜锣提醒病人来喝药,不能起身的便有官兵和大夫去喂。
李邹楠看见病人就喘不上气,抹了泪之后在一边默默的盛药,而梵音端了一碗药去路边喂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此时脸色青白的躺在担架上,无力的盯着梵音:“哥哥没用的,不用浪费药了。”她不是没有力气只是觉得没必要,一动浑身骨头都是疼的,何必折腾自己。
梵音摇头:“喝药吧,这里面有镇痛的药材,喝了至少能睡个好觉。”小姑娘便撑着身体坐起来:“我自己来吧。”她的症状没有其他人严重,因为一开始她跟着来照顾父亲,父亲死了她的症状才渐渐显露出来。
梵音见她把药喝了,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小姑娘看着面前雪白的帕子摇摇头:“别弄脏了……”
“没关系。”梵音直接伸手帮她擦拭嘴角的药渍,小姑娘眼窝有一大片青紫,梵音盯着那斑块看了半晌:“你脸疼不疼?我身上还有些药帮你涂上吧。”
小姑娘却看着梵音的脸:“哥哥脸上的伤还没好,药哥哥留着用吧,丫丫不疼。”
梵音不答把路上自己制的药拿出来,小心的抹在那块青紫上,问她:“什么感觉?”丫丫道:“凉凉的,之前脸上很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种疼。”
抹完药梵音给丫丫把脉,脉象跟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丫丫乖乖让梵音把脉,还主动道:“我们村子淹了,我和我爹逃出来之后,路上捉了水里的鱼吃。”她挽起袖子和裤脚给梵音看,被衣服遮盖的地方已经腐烂,“沾了脏水后身上起红疹,后来就成了这样了。我爹说刚开始疼,等过几天就不疼了。”
是啊,那时候濒临死亡,对外界的感知变弱确实不会疼了。梵音轻轻摸摸丫丫的头:“放心我已经知道瘟疫的原因,一定能救你。”
“真的?”丫丫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哥哥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哥哥能救你。你每天乖乖喝药,不喝药病没办法好。”
“我乖乖喝药。”丫丫躺回被子里:“哥哥去治病吧,我等着哥哥救我们。”
“好。”
梵音又去给其他人喂药,这些人几乎都处于半昏迷状态,梵音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最后捏着下巴就能给人灌进去。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让所有的人都喝了药,将士们在外面撒石灰粉消毒,梵音等人坐在一起讨论病情。
梵音三人刚来一时插不上话,只能听那些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吵来吵去,到最后也没个最终结论。气氛越加压抑,没有大夫愿意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死。
“喂,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要说?”王老头气不顺,看梵音跟李邹楠也不顺眼,朝廷糊涂了让两个年轻人来充数?他们老家伙死就死了何必让年轻人来填命?再说这两个年轻人医术靠谱吗?
梵音开口便道:“他们是中毒了。”这一句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过来,梵音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什么是辐射,便把辐射当做一种毒吧。
“中毒?怎么说?”王老头皱着眉看向梵音:“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中毒?”瘟疫伴随洪灾一起出现,所有人都把它当做是疫病,怎么来了个小年轻上来就说是毒,谁会往水里下毒?
另一个中年大夫冷笑一声:“小子,你知道江南有多少河多少湖吗?这么庞大的水系下毒根本是痴人说梦!”
梵音皱眉:“我没时间来跟你们解释,那毒源还在水下,不除去毒源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死去。你们只管继续做你们的事,我去找毒源。”她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李统领:“您有江南的水域图吧?”
“哎你这小子!”中年大夫不服气,挽袖子就要说什么,李统领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看向梵音:“你确定是毒?”
“我确定,不除去毒源瘟疫好不了。”
李统领点头,不多时几人当中的方桌上铺开一张图纸。李统领道:“这是洪灾后最新的水域图。”上面用红色做了几处标记,早在有人猜测瘟疫跟水有关时,他们便开始研究这张水域图。
“瘟疫最早是在这处发现的。”将领指了一处红圈,“大坝垮塌后其他地方陆陆续续也出现病人,但时间上相差不久。”那些红色标记的就是瘟疫集中爆发的地方。
“哪里的人死绝了?”梵音问的直接,李统领皱眉但还是用手指画了个圈:“周边人畜不存。”
辐射源所在的地方不光是水,陆地也会受到影响。
梵音记下那张地图,抬头看向李统领:“我要去一趟。”
李统领与她对视:“你很可疑……”
梵音打断他:“没有时间了,多拖一天便有无数人死去。”
胡大夫也开口:“让她去试试吧。”他苦笑一声:“反正我们都没有头绪。”在场人都不信梵音说的什么毒,因为这瘟疫范围太广了,跟河水有关不假,但在河水中下毒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万一呢?
作者有话说:
每天白天忙,晚上还要抽一两个小时跟相亲对象尬聊,其实对面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不在一个地方面都没见过,但这就是父母眼里的好姻缘。敢拒绝就别进家门,别认他们,27没结婚是他们眼底的罪人,让他们丢脸到不敢见人
第85章
梵音的话太突然了, 她刚来是怎么判断不是病是中毒的?怎么判断出毒源在水下的?可就像胡大夫说的,他们没的选。关于瘟疫的防治早陷入僵局,不管他们怎么更改药方只能缓解病人的痛苦, 而不能根治他们身上的病。
梵音何尝不知道自己可疑,但她知道了原因,就不能看着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或许可以试试?”又两个大夫开口,他们不是迂腐的人, 与其看着病人等死让年轻人试试又何妨。
“那我也去,”李邹楠看着梵音:“我跟你一起去找。”
李统领敲了敲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这次瘟疫跟河水有关,毋庸置疑?”在场大夫都点头,肯定跟河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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