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纯郡主的第一句话就带刺,聂晚昭也没惯着她,暗戳戳地骂了回去:“让郡主等了一会儿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也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吧?”
她方才可是问了掌柜,静纯郡主与她们是前后脚到的店,根本就没等待多久,她这么说就是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听她这么说,静纯郡主也没生气,目光幽幽地望了眼多嘴告状的掌柜,等看到对方心虚地垂下了头,方才随手拿起手边临近涌来展示的发钗,拉下脸继续讥讽道:“这种店也没什么好逛的,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好意思在娘娘跟前提起,也不嫌丢人。”
“既然没什么好逛的,郡主出门离开就是了,只不过贵妃娘娘那边就得郡主您去交代了。”谢淑慎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才刚见面就不这么不给面子,静纯郡主今日怕是吃了炮仗,怼天怼地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既然这么看不起,又何必硬是要来。
静纯郡主努了努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去交代?交代什么?说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与聂晚昭和谢淑慎闹得不愉快了?
看出宋承志和贵妃娘娘都对沈家格外关注,她今日本想好好跟聂晚昭搞好关系,可是早间出门,偏偏在宋承志那儿吃了一肚子的气,心情不好就不自觉迁怒于旁人。
静纯郡主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表情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没来过的地方还是值得一逛的,那就劳烦二位为本郡主介绍一下吧。”
她主动给了台阶,聂晚昭和谢淑慎也并非要一直揪着不放,只不过她们也许久未来过了,对万春阁出的新品也不甚了解,便由掌柜和小厮代为随同介绍。
万春阁的工匠各方面的手艺虽比不过宫里的工匠,但是对京都时下流行的趋势把握要比宫里的工匠更为敏感,所以在款式上要更胜一筹,也更得年轻女子的喜爱,已逐渐成为京都各首饰铺的领头羊。
聂晚昭和沈黎安上次去的白玉堂,说起来也算是万春阁的分店,毕竟老板都是同一人。
“昭昭小心!”
谢淑慎的惊呼声突兀响起。
聂晚昭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了一个强有力的男性怀抱。
腰肢和手腕被一双陌生的大掌各自握住,一股细微的乌木沉香蹿鼻而入,不热烈也不疏离,干净中带着点苦涩的木香。
聂晚昭后知后觉迅速站直了身子,离身后之人远了一些。
而她的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破碎花盆碎片和混着枝叶的泥土。
第77章 晦气
◎盯着猎物一般的痴迷眼神◎
这突发的情况引起了店内所有客人的注意。
“抱歉, 您没事吧?”
聂晚昭下意识抬眸望去,二楼栏杆处站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小厮, 而他的旁边是几位同他一样抱着花盆的店内小厮, 看样子是搬运花盆的过程中,不小心脱手摔了下来。
小厮自知是自己的问题,赶忙从楼下爬了下来, 跪倒在聂晚昭脚边不断道歉求饶。
“昭昭, 你没事吧?”谢淑慎从展示桌的另一头跑了过来,抓着聂晚昭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番, 确认她没事才将视线放在跪地求饶的那个小厮,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怎么做事的?明知店内有客人还从靠近楼梯的这边过路?”
店内搬用东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紧靠墙壁行走, 以免发生碰伤客人的意外发生,然而
万春阁的掌柜先是狠狠瞪了眼跪地的小厮, 然后转过身来朝着二位道歉:“这个家伙是新来的, 对一些规矩还不太了解。”
正在气头上的谢淑慎闻言, 更加生气了,“连规矩都没学明白就敢任用?”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店的疏忽, 实在抱歉, 让沈夫人受惊了。”掌柜脸上的虚汗直冒,连连道歉, 腰都快弯到膝盖处了。
“掌柜的,你莫非是想用一句轻飘飘的受惊就这么糊弄过去?如若不是这位公子,你能承担这后果吗?”谢淑慎才不管什么借口,只知道如若不是有人相救, 这么重的花盆就得砸在聂晚昭头上了。
掌柜没想到平日里和善近人的世子夫人今日这么不好说话, 又因为犯事的小厮是来投奔他的远房亲戚, 一时噎住不知该如何辩解。
“你作为万春阁的老板,想装死吗?”突如其来插入的男声打断几人的对话。
聂晚昭尚未从差点被砸死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突然听到这近在耳边的低醇男声,猛地扭头朝其看去,望进对方深沉而极富韵味的深邃眼眸。
不知对方盯着自己看了多久,打量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炙热,聂晚昭不禁皱眉,但碍于如若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她的脑袋刚才就得开花,还是将那份不适咽进了肚子里。
只是,这个男人看着未免也太过眼熟了些。
男人身后的同伴蓦然被点名,周围人均朝自己看了过来,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挂不住,这弄得他好像是故意不管不顾似的。
陆沉讪讪笑了笑,只好出面解决,面带微笑朝着聂晚昭和谢淑慎的方向作揖,“实在抱歉,是陆某用非其人,才致使这位夫人遭此劫难,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才能表达陆某的歉意……二位夫人今日看上的东西一律由我们店承担,你们看如何?”
万春阁老板都亲自出面认错,认错态度还算诚恳,再加之那个犯错的小厮也肯定会被万春阁开除,谢淑慎和聂晚昭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追究下去,毕竟她什么事都没有,若是再追究下去倒显得她们咄咄逼人。
“就这样吧。”聂晚昭淡淡开口,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罢,她调转身子,朝着一旁的男人作揖施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从聂晚昭身上挪开过,略微点头算是承了她的道谢,似乎是对居于高处已对这种道谢习以为常。
“本王瞧夫人眼熟。”他的眉宇间似乎带了宽和的笑,又似乎一片凉薄,隐含危险,“昨日在宫门处一直盯着孤看的人是你吧?”
聂晚昭瞳孔蓦然缩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她终于明白自己心头那一闪而过的不适感从何而来,他今日换了件墨竹绿的常服,温和冷清不似昨日那般强烈的压迫感,她只觉得他长相熟悉,竟没认出来他居然就是镇北王。
“妾身见过镇北王。”聂晚昭并未着急回答他的后半句,而是拉着还未弄清状况的谢淑慎一同行礼。
周围人闻言,心中均是震惊,随即缄默垂眸不敢再直视,站在原地远远行礼。
待行礼过后,聂晚昭斟酌好话语,方才徐徐开口,“妾身仰慕王爷威名,昨日首次得见王爷尊容自是十分欢喜,不由多看了两眼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北朝人民仰慕镇北王的多了去了,她这么解释在情理之中,实属正常。
宋竹眠轻轻勾了勾唇,硬朗的下颌线绷得很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欢喜。
他往聂晚昭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弯下身子与她平视,笑得惑人:“昨日一见,夫人对本王的印象如何?可还满意?”
听着周围顿起的议论声,聂晚昭神色骤冷,往后推开两步拉开距离,“王爷语言调戏轻浮,实在无礼,有失妾身所望。”
“夫人倒是没让本王失望。”话里话外,展现出对她莫大的兴趣。
聂晚昭气得嘴唇微颤,难以相信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会是这样轻佻的人。
宋竹眠趁她愣神之际,继而补充道:“不愧对夫人所附美名。”
聂晚昭扯了扯嘴角,并不打算再与之纠缠,偏过头望向身侧的谢淑慎,小声道:“我乏了,我们回去吧。”
谢淑慎点点头,心中想法与聂晚昭别无二致,对这位镇北王可谓失望透顶。
她自然也知道镇北王这一号人物,少女怀春时也曾仰慕过这位北朝的英雄,只是他这一开口便让人不自觉对其形象大打折扣,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样的话?
“静纯郡主,我们先行告退。”聂晚昭憋着一肚子的气,脸色极为难看地甩袖离开。
静纯郡主自小就害怕她这位表哥,听到她们说要走,也没拦着,甚至主动开口送她们一程。
只是她的嗓音太过小,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头也没回地往外走去,见状她只能灰溜溜地小跑两步,才跟在她们身后走了出去。
“王爷,你这……”陆沉指尖扶额,没看懂他方才对聂晚昭的所作所为。
身为镇北王为数不多的“好友”,他早就知道镇北王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还从未见过他这般不加以掩饰自己恶劣的性格,而且还罕见地表露了自己的“兴趣”。
让镇北王生出兴趣,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陆沉望着宋竹眠那宛若盯着猎物一般的痴迷眼神,心中咯噔一下,默默为那匆匆离去的倩影捏了一把汗。
*
回去的路上,在谢淑慎的安抚开导下,聂晚昭的坏心情才转变了许多。
“真是晦气。”聂晚昭骂完,舒服多了。
“是啊,真晦气。”谢淑慎附和着她的话,然后在圆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了,别因为不值得的人平白给自己添堵。”
“好,我知道的。”她只当镇北王无缘无故在发疯就是了。
谢淑慎见她露出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马夫叮嘱道:“回去的时候慢些。”
“好嘞。”马夫扬声应下,紧接着马车缓缓驶向宣阳侯府。
因为镇北王这一插曲,行程提前结束,马车刚刚在侯府外停稳,就见绿茗神色慌张地从台阶上跑了过来。
绿瑶扶住差点摔倒的绿茗,脸色也不由变得沉重,凝神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聂晚昭撩开车帘下车,在二人身边站定,又重复了一遍绿瑶的话:“发生什么事了?”
绿茗一见到聂晚昭,就下意识地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只憋出了一句:“奴婢,奴婢也不知该不该说。”
聂晚昭被她这语气弄得心中焦急,故道:“没什么该不该的,你说就是了。”
绿茗闻言,咬了咬唇,还是将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说给了聂晚昭听,“奴婢路过后门的那处院子时,刚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姑爷和慕言,奴婢隔得远,隐隐约约瞧见姑爷是被慕言搀扶着进门的,披风下的衣裳上似乎都是血……”
因为隔得远,她也不能够确定,纠结再三还是同容妈妈汇报了这件事,在容妈妈的示意下,方才来找脚下功夫麻利的门房去给聂晚昭报信,谁曾想,刚出门就遇到了刚刚回府的聂晚昭。
“什么?”聂晚昭被她的话吓住,最后的尾音都带着丝丝颤意。
下一秒,没等绿茗和绿瑶反应过来,她就已提着裙摆朝着府内奔去。
一路狂奔至拢翠轩门口,还未踏进门,她就已被小丫鬟手中端着出来的托盘给吓得魂飞魄散,内里的白色亵衣和亵裤沾满了尚未凝固的鲜血,更别提外袍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小丫鬟们凝重的表情更是惹得人想入非非,聂晚昭视线下移,注意到门槛边和地面上滴落的几滴干涸的血迹。
聂晚昭深吸一口气,拦下行完礼正欲越过她的小丫鬟,喘着粗气,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正常:“这些是?”
“这是大公子方才换下的。”小丫鬟垂着头,小声回。
还真是他的……
聂晚昭的眼角不自觉滑落下两滴泪,死死咬着下唇,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向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内室。
“夫人您不是在陪世子妃逛街吗?怎么就回来了?”慕言突然打开门,对她突然的出现很是震惊。
只是他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话,方才还在跟前的女子,猛地一把推开了他,迅速冲进了内室。
隔着一扇半透的木制屏风,床上之人似有所察,朝着这边略微转过了头。
“沈……”聂晚昭止住嘴,她察觉到自己的喉咙间有哽咽之意,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悲伤的情绪。
第78章 独占欲
◎他既害怕她记起来,又惶恐她记不起来◎
“昭昭?”
熟悉的呼唤声不远不近的响起, 在屏风的阻断下,给人一种空灵而虚幻宛若隔世的错觉。
沈黎安缓缓站起来, 长身玉立, 光线勾勒出的边缘轮廓与梦境深处的那个身影逐渐混在一起。
又来了。
聂晚昭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股浅淡的幻觉甩出脑后,也没空去管这突如其来的难受是怎么回事, 快步越过屏风走到他的面前。
暖暖的光线下, 那双修长的手快速地系好衣带,隐隐露出来的皮肤洁白无暇, 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即使发丝随意地落在脑后,还是好看的一塌糊涂。
见他没受伤, 聂晚昭松了口气,看来只是一场乌龙。
“我看到你换下来的衣物上那么多血, 还以为你又出事了。”
她表露出来的担心让沈黎安很是受用, 低低笑出了声:“那不是我的血。”
他本来也不想回侯府更换衣物, 就是怕撞见聂晚昭让她担心害怕,但是无奈临时出了点状况, 不得不转道回了侯府。
聂晚昭被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给弄得哭笑不得, 一巴掌拍打在他的肩膀上,鼓起腮帮子闷声道:“你还有脸笑, 就因为你时不时就会受伤,我才会这么担心好吗?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我不会有事的。”沈黎安抓住她的手握紧,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的嗓音温柔却又掷地有声,此刻又带着点嘶哑, 听起来有一种撩拨心弦的诱惑力, 自信桀骜的表情让人很有信服感。
聂晚昭抿了抿唇, 按耐不住心如鹿撞,仰头凝望着他几秒后,主动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我总觉得你跟我梦里的一个人很像……”但是他的身形更消瘦,眼神总是透着令人窒息的空洞,处境破碎凄凉惹人心怜。
就是因为二者很像,每次望着沈黎安的侧脸或是一些特定的角度,她有时候会产生恍惚,甚至会分不清某时某刻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谁?梦到的谁?”沈黎安轻轻回吻着她的唇瓣,微微挑起的眉透露着几丝醋意,不满于她空洞的眼神,就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聂晚昭还从未与人说过那些奇怪梦境的事,他这么问倒让她犹豫了一会儿,但是随即想到说出来他也未必会信,顶多就当个笑话一样掠过,于是便将自己梦到的有关那个男人的梦说给了他听。
就连特意去找了那座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宫殿的事,也说了出来。
“永春宫?”猛然听到这个地名,沈黎安眸色骤冷,难以置信地打断她的话。
他起初并未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但是随着她一步步解释,敏锐地察觉到她口中的梦境,其实就是他们前世一同经历的记忆。
“皇宫里确实有一个跟永春宫外观差不多的宫殿,可是无论是内里的装潢亦或是名字,都跟梦境里大相径庭,完全就像是假的。”
想到这儿,聂晚昭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所言甚是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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