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于是将香囊递给宝歌,宝歌一接香囊便多看了他一眼,那香囊摸上去并不只放了香料,显然还有别的东西。
“奴才告退。”周荣等几名宫人离开。
待他们退下,宝歌很快将香囊打开,朝昭宁道:“公主,里面有张字条。”
昭宁接过香囊,亲自将那字条拿出来,打开。
做这些时,她一颗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写的什么。
顾清允吗?
可是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字条打开,上面写着一行字:明晚子时,桂花巷静慈庵天字间客房,有要事相告。
没有署名,但她一看就知道是顾清允的字。
他竟然约她见面,如此小心,还约在桂花巷这样僻静的地方。
不可避免,昭宁心中隐隐燃起一丝希望,似乎顾清允要告诉她,他之前与襄平走得近只是别有隐情,而如今,他要将这隐情向她和盘托出。
不管怎样,她与顾清允都缺一次明明白白的交谈,这一趟她自然要去。
未到子时,昭宁便换了一身胡服的男装打扮,只带宝歌一人,从万景宫出去。
冯德今晚值夜,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明白,傍晚周荣来过。
进万景宫之前他就知道公主与顾清允的关系、与周荣的关系,以及其他相关要事,都是将军告诉他的,更何况他也在万景宫待了三年,对这些更加熟悉。
周荣傍晚来过,公主晚上便出去了,莫非是和顾清允有关?
冯德想了想,隔一会儿,趁值夜的宫女睡下,便潜入了公主寝房内。
因公主不在宫中,寝房内便也空无一人,他又有身手,潜进去十分简单。
就着月色在里面翻找一会儿,就找到了放在床边的香囊,又在香囊内找到了那张字条,上面清楚写着约见时间地点,公主果然是出去赴顾清允的约了。
他不明白,该不该立刻将这事告诉将军。
顾清允约公主深夜见面,也不知算不算要紧大事。
就在他从寝房出来,陷入犹豫中时,天边一只蓝色烟花绽放开来。
颜色,方位,都一致,这是将军给的信号。
冯德便再不犹豫,立刻就出了万景宫。
到皇宫旁的树林内,东方陌早已等在那里。
见了冯德,他吩咐道:“最近,让我们的人注意新城公主的动向,若有异常,即刻禀报我。”
“是。”
吩咐完,东方陌又问:“公主那边如何?”
冯德知道,将军若提起其他公主,必然会说某某公主,若只说公主,那便只会是一个人,昭宁公主。
他心里本就放着这事,立刻回道:“今天薛家送信进来了,内容不知,公主烧了,同时也把那两人的画像烧了,小人便想,公主大概是不考虑他们。”
东方陌负手而立,双唇紧抿。
随后冯德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顾清允给公主送了张纸条,约公主子时在静慈庵见面,公主已经出去了。”
“顾清允?”东方陌意外。
冯德回道:“是,小人认识顾清允的字,而且送信的人是周荣,将字条放在尚衣局送的香囊内,十分隐蔽。”
东方陌陷入沉思。
前一世,顾清允并没有和公主藕断丝连。
也许他是爱着公主的,但他仍选择了前途,所以并没有主动邀约过公主,更没有深夜邀约过。
而且静慈庵这个地方,如今并不出名,公主也不会知道,但他却是知道的。
因为在前世,一年后静慈庵会曝出一桩丑事,然后轰动京城:一名京中高官在此与弟媳寻欢,被他弟弟带人过来,抓了个正着。
众人这才知道,静慈庵并不是个正经庵堂,而是个淫|窟,那庵堂的庵主就是个皮条客,收罗年轻貌美的女子服侍客人,或是提供客房,让城中达官贵人到此幽会。
顾清允约公主这件事很奇怪,而约在此地,则已是诡异,东方陌明白,顾清允虽是势利无情,却不是这样的人。
“你可记得具体地点?”他问。
冯德回答:“上面写了天字间客房。”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东方陌吩咐完,便转身出了树林。
离开树林,他上马径直往静慈庵而去。
今生许多事与前世已不一样,但东方陌认定,此事如此诡异,一定有内情。
……
昭宁从没来过桂花巷,也没来过静慈庵。
桂花巷幽静,静慈庵却还燃有烛火,一名面目清秀的小尼姑听她说天字间,便轻声道:“劳烦旁人在此等候,施主随我来。”
宝歌有些不放心,昭宁示意她没事,随小尼姑上楼去。
到天字间客房,小尼姑替她燃了蜡烛便施一礼出去了,帮她关上了门。
昭宁将房间打量一遍。
她没住过寺庙或是庵堂,尽管如此,却总觉得这房间有些奇怪。
房中点着浓香,墙上挂着仕女图,红漆雕花梳妆台,鱼水交融的画屏,最里面是挂着红色纱帐的绣床,上面放着一对鸳鸯枕,铺着蝶戏牡丹的粉色被褥,不像烧香礼佛地方,倒像新婚夫妇的卧房。
她与顾清允,虽说曾有未婚夫妻的名义,也在纸墨间山盟海誓,但一直以礼相待,从未曾有太近的距离。
他怎么会约她到这种……过于暧昧的地方?
莫非他也不知道这客房竟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后门被打开,之前的小尼姑开口道:“施主有客人来。”
说完就离开了,随后一人走了进来,竟是东方陌。
昭宁双目微合,警惕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东方陌则立刻道:“公主,此处有诈,快随我走。”说完就要来拉她。
昭宁后退道:“卫国公来此做什么?”
“公主先随我离开。”东方陌话音落,房门陡然被撞开。
东方陌立刻挡在昭宁身前回头看去,只见萧铮铭面带怒色站在门口。
但在两人四目相对时,萧铮铭脸上的恼怒便成了疑惑,愣了半晌才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人,不由大惊,失声道:“昭宁公主?”
很显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昭宁。
昭宁也很疑惑。
先是东方陌,然后是萧铮铭。
没有顾清允,而这两个人都不可能约她。
很快她便想到东方陌进门说的,此处有诈。
但……是什么诈?
东方陌在见到萧铮铭的那一刻却陡然有了个猜想。
萧铮铭在禁军中任职,但他现在,一身水蓝色锦袍,头戴玉冠,鬓发齐整,显然是梳洗更衣之后过来的,不似办公,也不似闲逛,而像是佳人有约。
他是碰巧来这静慈庵寻欢,还是也被人邀约至此?
而他不是敲的门,是撞的门,也面带怒色,那样子,像是赴约变成捉奸一样。
东方陌自己进来时,和下面小尼姑说了天字间客房。
萧铮铭再来,小尼姑一定会奇怪,并告诉他已经有一名男子进来了。
所以,萧铮铭以为自己可以捉奸?
东方陌问:“是新城公主约你来此处吧?”
萧铮铭仍带着疑惑,也才刚刚镇定下来,听他这样问,不由回道:“见过卫国公,正是。”
这下轮到昭宁意外了,不由审视地看向东方陌。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作为禁军,萧铮铭非常清楚这是大队人马跑步逼近并将此处包围的声音,心中警惕,不由拿出身上佩刀。
东方陌也听了出来,但却淡然许多,他已明白这一队人马大概是被安排来见证什么,而不是来刺杀谁的。
很快便有人冲上楼来,拿刀拦在了门口走廊上,几乎就要将萧铮铭按下。
萧铮铭怒声道:“瞎了你们的狗血,看看我是谁!”
来的人是禁军,见到他,立刻道:“是萧都尉,末将受命来此追捕突厥探子,不知是萧都尉,还请恕罪!”
这时后面站着的一名禁军已看到了屋内的东方陌,连忙跪地道:“见过卫国公!”
下面一阵“蹬蹬蹬”的上楼声,随后留在下面的宝歌上来,冲进房,担忧道:“公主……”
禁军这才知道,不只萧铮铭在此,卫国公在此,连昭宁公主也在此。
为首的禁军发现冲撞了贵人,连忙跪地解释道:“两刻前有人上报,说逃走的那名突厥探子出现了踪迹,就藏匿在这静慈庵内,属下们这才赶来捉拿,却不成想惊扰到了公主,属下罪该万死。”
昭宁此时也明白,的确有诈。
那张字条多半是假的。
可诈是什么,她却还没明白。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东方陌,东方陌朝禁军道:“既然与突厥探子有关,你们继续去搜查吧,这房间没有。”
禁军当然不敢在此久待,立刻就退出去,萧铮铭满面疑惑,却也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东方陌这时看向昭宁:“公主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臣愿尚公主,做公主的驸马,不知公主能否应允。”
昭宁今日意外的次数够多了,原本以为已经习惯,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莫名其妙看向他。
过一会儿她才平静地看着他,问道:“卫国公先说,今晚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有诈,是什么诈?”
外面还在搜查,有女子惊呼的声音传来,东方陌回道:“今晚,是新城公主的一出戏,目的在于诬陷公主与萧铮铭有染,从而退掉和萧铮铭的婚约。”
昭宁知道新城和萧铮铭有婚约,而且宫内都私下传,她与萧铮铭已有夫妻之实。
这样的情况下,新城要诬陷她与萧铮铭有染,还要退婚?
昭宁眼中满是怀疑:“新城为什么要退婚?如此隐秘之事,卫国公又如何知道?”
东方陌自然不能说他知道她接到了顾清允的字条,也知道那字条是假的。
那便只剩新城公主与萧铮铭这条线能说。
“因为……新城公主同臣说,她要与萧铮铭退婚,招臣做驸马,臣觉得荒谬,却又担心新城公主使诈,便留了心仔细查探,于是查到了萧铮铭来这儿赴约,而臣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东方陌回答。
他的话,让昭宁惊骇不已。
所以,不只是她看上了这人,连新城也看上了?
可她是无可奈何要逃过和亲,新城与萧铮铭两情相悦,又是凑什么热闹?
东方陌知道昭宁很难相信他的话,因为现在的新城公主还只是个行事大胆的未婚少女,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做出那么多荒唐事,这个地方对公主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尼姑庵。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争吵声。
宝歌一边疑心地看向东方陌,一边去开房门看情况,隔一会儿回来道:“公主,是另一间客房的客人在吵闹,说禁军乱抓人,他爹是做官的,要上告这些禁军。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随后她又继续道:“奴婢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不太像庵堂。”
昭宁隐约知道了些什么,看向东方陌,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的尼姑和修行女子,大概是暗娼。”东方陌回答。
昭宁明白了过来。
萧铮铭,是新城约过来的。
自己,是有人假借顾清允之名约过来的。
她不知东方陌为何会过来,但如果他不过来,来赴约的就是两个人,她和萧铮铭。
随后禁军就会过来,包围此处,捉拿突厥探子。
当她和萧铮铭被抓到在这房间里,孤男寡女,又会怎样?
随后禁军也会发现,这儿不是什么庵堂,而是个卖|淫之所。
她与萧铮铭就更说不清了。
这么大的案子,一定会满城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她与萧铮铭在此“幽会”。
新城公主当然能以此为由,退掉婚约。
然后新城就嫁东方陌。
那自己呢?
此事闹出去,与徐家显然是不可能了,似乎……只能嫁萧铮铭。
萧铮铭是萧圣人的堂侄,那时她便被萧圣人握在手掌心了。
想明白这一切,昭宁的脸色阵阵发白。
第13章
◎说媒◎
外面又传来禁军的呵斥声,昭宁在房中待了片刻,开门出去。
走到楼梯口,刚才那位禁军队正就守在那里,上前行礼道:“公主可是准备离去?”
“我走不得?”昭宁反问。
禁军连忙道:“不不,属下岂敢拦公主,只是这静慈庵事涉突厥探子,又有颇多疑点,届时上面必会详查,恐怕还要劳烦公主与卫国公协助一二。”
他所说的“颇多疑点”,当然是指,查探发现这儿并不是个单纯的庵堂。
到时候他要如实上报,在这儿查出了什么东西,发现了什么人,谁和谁深更半夜在这屋里待着。
昭宁没回话,径直下楼去。
宝歌与东方陌跟在她身后,直到离了静慈庵,步入外面淌了一地月色、安静无人的街道。
走了几步,她回头道:“卫国公。”
东方陌上前,她问:“萧铮铭被发现在此处,新城公主还是可以以此为借口与他退婚,既然她看上了卫国公,卫国公为何不做她的驸马呢?”
新城公主是萧圣人最宠的女儿,也是皇上的亲妹妹,东方陌做她的驸马,可谓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到时候出将入相,显耀之极。
东方陌想了想,回道:“臣为布衣,当初让臣带兵,是王藏将军与先帝的恩德,臣愿报效先帝。”
这么说,他是反对萧氏专权的,不愿入萧氏一党?昭宁想。
“另外,新城公主行事放浪,臣无福消受。”他接着说。
昭宁不由瞥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新城和萧铮铭的事。
这再一次证实她心底对此人的猜测:他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新城与萧铮铭有染,这等宫闱秘事他竟然都知道。
莫非宫中有他的人?
他一个在外打仗的将军,建功立业也不过就这几年的事,竟然已经在宫内宫外安插了这么多耳目,对什么事都了若指掌,这太可怕了。
所以虽说是她主动提起的要嫁他,但他现在主动求娶,还真让她忐忑。
嫁给徐铸久,虽说是让她抗拒恶心,但至少她一眼能看透徐铸久是什么人,知道最终会是什么结果,但嫁给他呢?
昭宁觉得那就是个黑洞,她看不透眼前的人,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卫国公所提的,我会考虑,不管怎样,今夜多谢卫国公提醒,我先回宫了。”她朝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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