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茫茫的大雨,十分大方地掏钱打车。
到了校门口,车头灯一扫,陈壹梅就看到薛子文立在大门口的身影。
她下车,他亲昵地举起自己的手,然后微笑。
亲昵得就如同男女朋友一般。
陈壹梅的后背窜起一股诡异的凉气。
本以为雨这么大,下车就会被雨浇透,但是一把黑伞突然横了过来。
陈壹梅从伞缝侧身去瞅:薛子文正看着她笑。
薛子文和她说话,前所未有的话多。
陈壹梅突然想到“反派死于话多”这个热梗,此刻却突然共情了这些“反派”,他们这么多的话,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于是一瞬可以共情薛子文的心境,直到薛子文说出:“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
“从你出现在表白墙和贴吧里,我就关注着你。”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陈壹梅透过他的镜片看他的眼睛,神情认真的像在看爱人,他们两个凑得那样近,就像是要亲吻一样。
薛子文大喜,却突兀地听见陈壹梅说:“我不会虐猫。”
薛子文干笑一声。
陈壹梅跟在他身后走。
“小橘呢?”陈壹梅问道 。
“跟着我就能看到了。”
是实验楼,很晚了,所以没开灯,黑乎乎的一片。
进了实验室的门,薛子文就锁上了。
实验室里一切器具都泛着银白的光,薛子文的眼镜也一样泛着银白的光。
屋外的暴雨下得如同人在尖叫。
他带领陈壹梅参观他的标本。
不止有猫咪。
陈壹梅的眼泪随着那些动物扭曲的躯体流下来。
此刻已经不是害怕,而是崩溃。
这是人作为上位者,得天独厚的权利。
但是却有人用这种权利肆意地收割弱小,收割生命。
薛子文转过身来。
他的刀冰冰凉地抵在陈壹梅的脸上,外边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把实验室映照得明灭不一。
“你怎么背叛了呢?你怎么不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了呢?”薛子文凑得很近,近到快吻上陈壹梅。
“我从来都没答应过你。”
“咱们不是一路人吗?”薛子文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能勃|起,看了很多很多的片子,寻了很多的方法都无果。直到有一天我点开这样的一个视频,一只小猫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
“够了,我不想听!”
“流了我一手,你知道吗?你想试试吗?”说罢他就去吻陈壹梅,陈壹梅下意识地错开,冰凉的手术刀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地滑了下去。
陈壹梅吃痛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后倚,想找到手机。
薛子文突兀地拿出她的手机在空中荡了几下,然后向窗外抛过去。
窗户阖着,手机碰到窗子又被弹了回来,重重落在地上。
其实陈壹梅和他来之前就设了一个半个小时后发送的紧急信息,现在她们两个已经僵持了有大概四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是动静全无!
她感觉有点危险。
紧紧抓着桌角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东西,东西噼里啪啦倒下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疼。
薛子文还没了解具体是什么情况。
陈壹梅二话不说地夺过了薛子文手里的刀。
可是没想到,他还能从兜里掏出另一把。
然后用自己的手狠狠地甩了陈壹梅一巴掌。
陈壹梅吃痛,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尖就要刺进自己的眼睛,她几乎都要认命地闭上眼睛。
黑暗中有其他角落传来声音。
小橘冲出来狠狠扑上薛子文的那一刻,陈壹梅的眼睛瞪得浑圆。
她无数次地希望,有人能在她失望、悲伤的时候冲上来抱住她,她无数次期待着,有人能在她狼狈的时刻拯救她。
但是没有。
只有一个傅恣杨出现在这样一个时刻,就像一个拼图一样嵌入陈壹梅不规则的心。
但是结局却不理想。
可是小橘冲上去的那一刻陈壹梅想得却不再是:要是有人救我就好了。
她想的是:要是我可以保护小橘就好了。
那刻她才明白,人生中第一次,破天荒地一次明白,爱和被爱一样伟大,学会“爱”同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人生并不是非要像雏鸟一样长着嘴巴等着饲喂,勇敢地飞出去,去做那个可以保护别人,可以爱别人的人,不比被人爱差。
爱。
陈壹梅想着,然后拿起实验室上的玻璃器具,毫无迟疑和犹豫地向薛子文砸去。
砸在了薛子文的手上,橘猫被甩出去好远。陈壹梅没有迟疑继续补了几下,玻璃碎片哗的裂开,空气中全是刺鼻的酸涩味道,是硫酸。
陈壹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
薛子文咬着自己的嘴,用自己的眼睛盯着陈壹梅。
“我们不是一路人吗?”
陈壹梅一路往后稍,感受到门外O@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还能有人呢?
还下着大雨。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个人无论是从智力还是武力上来说都不可能打败薛子文。
她用力地拍着紧闭的实验室的门,大声地叫喊救命。
薛子文慢悠悠走过来,负伤在地的小橘立刻爬起来,以一种攻击的态势扑向薛子文,虽然不出意外地被踹开。
――踹开陈壹梅。
就像傅恣杨一样踹开陈壹梅,踹开小橘猫。
――你为什么还不来。
门突兀地被拥开了,一大堆人挤了进来。
原来是猫咪保护协会的,他们看着狼狈的薛子文没有报警也没有救援的意向,而是,而是数落。
那一刻他们是正义的执事,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与闪电下膨胀。
他们说――
原来是你啊!
真是人面蛇心!
社长你怎么?
别叫他社长,他不配……
薛子文咧着嘴笑,开始吟诵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丰功伟绩。
陈壹梅的眼泪流下来。
她抱着小橘。
他们很多很多的人冲进去,其实只是看热闹,或者表演自己虚假的正义感与善心,没有一个人看看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橘猫和苦苦哀嚎求救的陈壹梅。
她抱着小橘跑下楼去,大雨淅沥沥地浇下来,她狼狈的如丧家之犬,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渺小与不堪一击。
救不了病榻上□□的父亲,也救不了为了自己,为了朋友殊死一搏的小橘。
傅恣杨撑着伞从陈壹梅身边走过,手里的蛋糕散发出一种致命的香气。
陈壹梅喊了一声,“傅恣杨。”
雨太大了,他可能没听见,也可能听见了不想回应。
总之那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迅速地就像是陈壹梅的幻想。
后来她想到,那时候的时间已经接近夜间十一点,宿舍门禁的时间,哪里能有傅恣杨的身影呢?
陈壹梅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橘猫,一路哭泣,一路狂奔。
那一刻她才知道长大的意味。
我爱得不多,我只希望下次这种时刻不要再让他们为我奔波,不要再重演这些我“无能为力”的悲剧。
小橘救活了,但是眼睛瞎了一只,腿还不一定能不能走路。
陈壹梅终于不哭了。
小橘被人领养了,叫宋远,陈壹梅加了他的微信。
她千恩万谢,有人愿意收留破烂娃娃一般的小橘猫,她的确不放心,可是她马上就要毕业,无处可去,小橘不能再跟着自己流浪,小橘要去一个温热的地方生活。
猫有九条命。
小橘还有八条命。
借我一条,还有七条。
陈壹梅沙盘里的房子搭成的时候,温致闲得大厦倾然倒塌。
那一刻陈壹梅突然明白了:她要建立自己的领地,而温致闲要冲破自己的牢笼。
她可以自己为自己搭建一个“家”,并非等外人来撑起这个“家”,那样它只会在某个节点倒塌。
花了20多年她才明白这个道理。
我无法做那些热烈璀璨的人,我也可以不做那样的人,我寡淡沉默,但我的内心常沸腾着泉水。
我的爱来自灵魂深处,我的爱来自我自己。
陈壹梅去修自己摔得稀碎的手机,看到手机的那一刻才知道为什么那天迟迟没有人来。
因为她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傅恣杨”。
而傅恣杨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删除并拉黑了。
她来之前特意设的是短信、邮箱、□□、微信全平台发送,却忘记检查自己的紧急联系人。
所以,所有的求救信息石沉大海,发给了一个不可能收到的人。
至于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来,陈壹梅没有最终的答案。
可惜,知道这件事的那瞬间,陈壹梅内心毫无波澜。
只是悔恨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全面,气愤自己不够成熟。
但是内心却大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背诵的古诗词会在某一瞬间看到某一种景色的时候顿悟一样,那些日子在医院志愿服务的日子积蓄的悲伤和这些堆积的故事,会在这一刻瞬间得到解释。
“苹果怎样削都可以,何必执着于这一种呢”。
所以遗憾、错过都是不可避免。
我们总要用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痛苦去学会一件事情,那就是接受遗憾,接受不完美,接受各种阴差阳错的错失。
其实一直以来折磨她的不过就是对自己犹豫怯懦的恨,对错失一份如此美好的爱的恨。
而如今,她已经不再像昔日那般遗憾。
两年,那对于傅恣杨来说是实打实的两年,所以,她接受傅恣杨的离开,也接受这份感情的隐晦。
是完美地错过,也是不可避免的错过。
但是错过这班车次,就坐下一班好了。
傅恣杨,我们彻底再见啦。
我始终有个秘密,在那个沉寂的青春,在那个流言裹挟的校园里,在我生命的角落里,我曾爱过一个璀璨的人,而他也爱过我。
因为是黑夜,无星无月,所以这爱寂静且无人知晓。
是我的秘密。
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
是橘猫的秘密。
是已经画上句号的秘密。
毕业快乐。
陈壹梅对着摄影师的镜头小声的说。
毕业快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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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噶可以在小晋这么多这么多的文里,看到我。
万分感谢,无比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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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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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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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陈壹梅来这里的第三年了。
大四那年学校发了西部计划的招募书,陈壹梅义无反顾地报名,不出意料地被刷。
陈壹梅已经彻底放弃了,却突然在“西部志愿汇”的官网看到了补录的消息。
刚好,她有医疗志愿服务的经验,学的还是师范生物,所以她就坐上了前往西部浩荡的车,从繁华的南国离开,一路向北去。
陈壹梅坐上车,同行的人就一直在和她交谈,看着他们的经验和经历,陈壹梅才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空白的简历在他们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这也是她这三年来一直庆幸的事情。
风沙和戈壁把她包裹。
她却是这些人中最自在的。
一样的上课,陈壹梅最先科普的就是男女孩青春期的生理问题。
她还记得自己儿时的窘境,关于这些生理上的变化一直觉得难堪又耻辱,而如今,她可以在讲台上无比认真且大方地讲出有关这一切的点点滴滴。
大概是,这本就是一件重要的“小事”。
这里不会有人讥笑和调侃,老师也不会扭捏。陈壹梅看着那些孩子明亮的眼睛,就觉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日常里,陈壹梅总喜欢跟着孩子们“家访”,看着大山深处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故事。
她是真的爱这样的土地。
逃离城市的喧嚣,每日看东升西落的太阳,数最明亮的星星,躺在最柔软的毯子里 ,给孩子们读书。
一本一本,堆叠起她的三年,堆叠起那些孩子的童年与希冀。
陈壹梅和他们说:“你们走出去,不回来也可以,如果可以回来,那也不错。”
这里的生活就像风沙一样粗粝、干涩,但是陈壹梅的心灵却像仿佛有一泉充沛的温泉。
她在这里学会去爱,无比幸福且满足地挚爱着这里的孩子。
要说生活真的这么童话吗?那还真不是。
有人欺凌,也有人无理取闹,矛盾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汇集,还有人每周来陈壹梅窗前要钱。
一开始是白天,现在就是在半夜里敲门。
也有一些她怎么都拉不回来的孩子,好言相劝,最终得到的是一杯塞满羊屎蛋的茶水。
水土不服,饮食也难以接受。
她的脸上不停地起痘,吃的东西总会吐出来。
这些情况今年才得到改善。
可是,她从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风沙之地会长出绿草,有鸟经过留下其他植株的种子,沙漠就会长出新的植株,开出新的花朵。
她很幸福。
二
不速之客。
陈壹梅称这个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为不速之客。
不速的原因大概就是,他要和自己挤一间房。
这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但也没那么差。
陈壹梅不懂,所以她和女村长据理力争,村长却拉着她说悄悄话,“这个大老板帅不?”
陈壹梅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向村长点头。
“哎呀,你别看得那么明显。”村长打她的头,“帅吧,单身,你也是单身。”
陈壹梅没拉住远走的村长,只能自己在门口十分惆怅地呢喃道:“单身也不能这么撮合啊。”
记忆在宋杭之伸出手来,说出自己叫宋杭之的时候回溯。
陈壹梅有些尴尬地和他握手。
三
陈壹梅在床上躺着,对着宋杭之说:“我的大学的时候,也和几个师兄挤过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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