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睿恩不想再谈论这件事,闭口不声,乌媛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陪她吹了会风,没收了她的烟和打火机后回房间睡觉了。
阳台只剩蒋睿恩一个人,她独自站了许久,看着月光渐渐被云层掩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林君灏发去了一条信息。
第36章 永恒的人质
林君灏这一天过得并不算顺利, 他原就因为挂念着蒋睿恩而一夜没睡好,一大早被梦惊醒,短暂地与蒋睿恩通过电话后, 本想趁着好心情补补觉,没想到这边刚挂了蒋睿恩的电话,黎姣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手机接触床面的震动声, 显得有些落魄。
林君灏不想接,便没接, 过了一会, 长时间无人接听的电话自动挂断, 黎姣立刻锲而不舍地又打了一个过来。
林君灏一直不接, 她就一直打, 直到第三个, 林君灏迫不得己接了起来, “母亲。”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黎姣冷冰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冷静的,没有说多余的话, 只是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才解电话,林君灏得以判断出黎姣现在是清醒的,并没有发病,他松了口气,淡淡地回答:“刚醒。”
黎姣皱着眉看了看时间,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最近有些懈怠了, 生物钟早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吧?”
林君灏装作没听见她的话里有话,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吗?”
黎姣应该是在房子里, 那边很安静, 她静默了一会,说:“你回家一趟, 有事要告诉你。”
林君灏不想回去,“是什么重要的事吗?不能在电话里说?”
“不能,如果你不回来,我只好亲自到你的小公寓拜访了。”黎姣说完,不容置疑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林君灏看着屏幕发了好一会的呆,轻叹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黎姣只有在清醒时,才能看出一些她曾是一个手段高明的CEO的痕迹,冷静,态度强硬不容置啄,但更多的时候,她都会为了林鸿波而成为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从市中心公寓到林家有一定的路程,林君灏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十点半,黎姣坐在客厅里,电视机开着但没有声音,荧幕里的演员张着嘴夸张地表演着剧情,显得有些滑稽。
林君灏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屋,黎姣像是知道是他,头也没回道:“过来坐吧。”
林君灏走到她面前,看了眼桌面上排列整齐的一份份文件,他略过那些标题,并不在意那些文件的内容具体是什么,只站在黎姣面前,问她:“有什么事吗?”
此时家里没有林鸿波,他不需要配合出演母慈子孝的话剧,黎姣也没有发病,他不需要什么事都顺着她以免她做出过激行为,林君灏并不想跟黎姣有过多的接触,甚至不愿意坐到她旁边。
黎姣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又跟儿子寒暄道:“你先坐下吧,开车这么久不累?”
“要真体谅我开车累您就不会强行喊我回来了。”
黎姣瞥了他一眼,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讥刺,“这么久不回家,不陪我坐一会吗?我们可以先聊聊天。”
“并没什么好聊的,我一会还有工作。”林君灏冷淡道。
“是么?你不是已经把你那个心理协会的工作辞了?”黎姣的语气凉飕飕的,“当初我让你辞职的时候你不听,现在倒是自己主动辞了。”
“一个工作而已。”林君灏不想废话。
“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黎姣说着,话锋一转,微笑着问,“难道是为了有更多的时候陪女朋友?”
话题参入了蒋睿恩,林君灏脸色一沉,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儿子交了女朋友这么大的事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我这做母亲的,也太不称职了,你说呢?”黎姣捧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见林君灏闭口不答,又说,“不过是一个女朋友而已,你大学想玩玩我也不会干涉,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分寸。”
林君灏不屑地笑了一声,已经彻底失去了跟黎姣在这继续废话的耐心,“所以您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猫等着我回去喂。”
黎姣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伸手敲了敲桌面上摆放整齐的几份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你需要知道的资料,涉及到你出国后要用的资料,学校的申请和你爸爸的公司,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没等黎姣说完,林君灏皱着眉打断了她,“谁说我要出国?”
黎姣抬头看向他,似乎是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有恃无恐道:“林君灏,当初答应你留在国内上大学,是你用什么换来的,你忘了吗?”
林君灏:“!”
他倒吸一口气,当年留在国内的原因,他当然没忘,林君灏掐了掐手心,险些控制不住情绪道:“那你现在是要反悔了?”
“这怎么能叫反悔?”黎姣慢条斯理地说,“你马上就要大四了,出国早些接触国外的环境,为留学进修,以及留在国外辅助你爸爸的公司做好准备,是你本就应该做的事情,我答应让你留在国内上大学,并不意味着我会允许你留在国内一辈子,当初的条件仅仅只是让你上这个学而已,只要你拿到了北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我的承诺就算已经完成了。”
“我不会出国的。”林君灏干脆地说,“曾经不会,现在也不会。”
听了林君灏强硬的话,黎姣竟然并不升起,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又想跟我谈条件吗?不想出国,这次又是因为谁?你的那个小女友?蒋睿恩?”
当蒋睿恩的名字从黎姣口中说出来,林君灏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狠狠地打断了黎姣的话,“你调查我?还调查她?”
“这种事需要调查吗?”黎姣反问道,“你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我也光明正大地了解,名字家庭背景这些东西了解起来也不难吧。”
林君灏咬牙,看着黎姣没说话。
黎姣看着他的反应,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除了你的小女友,我可真想不通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当初,你不就是为了等徐欢与从牢里出来,才执意留在国内上大学?”
黎姣毫不留情地将林君灏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其实黎姣早就看出来了。
“你想等她出来跟她道歉,想帮她重新融入社会生活,我说的没错吧?”黎姣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林君灏的表情,笑了笑啊,语气转折道,“但是,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跟她重新有接触,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黎姣说话的声音带着独有的温柔强调,可落到林君灏耳朵里,他却觉得无比的刺耳,她的话如一道贯穿辐射的闪电,林君灏被劈得怔在原地,那些他费劲心思淡忘的记忆此时如潮水般涌来,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不受控制地心口发紧,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君灏从小就被黎姣当做林鸿波的继承人培养,她曾经疯了一样想用儿子将丈夫绑在自己身边,所以对林君灏的事情控制欲十分强烈,林君灏上什么学校,接触怎样的老师,交什么阶层的朋友,她都会亲自把关。
这样强制的控制导致了林君灏从小到大除了跟他同一阶层两家相识的邵满,根本没有别的交心朋友。
黎姣以为自己的工作万无一失,可纰漏偏偏出在了她最放心的家里,黎姣十分信任家里,所以林君灏在别墅里的行动并不受控制,他只要在这个院子里,黎姣并不会强制要求他待在哪个房间。
林君灏第一次见到徐欢与,他在念初中,12岁,放学回家,刚好看到了22岁刚大学毕业的徐欢与。
徐欢与早已获得了学校的保研机会,所以毕业后并没有出去求职,而是利用中间的假期时间来帮自己妈妈干活。
徐妈是当时黎姣请来给林君灏做饭的厨娘,她很擅长家常菜,黎姣喜欢制造家庭氛围,而家常菜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徐欢与和徐妈一起住在别墅一楼的佣人房里,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套间,卧室厕所厨房加起来比林君灏的房间还要小,但林君灏很喜欢去那里找徐欢与玩,她是林君灏交到的第一个黎姣允许范围外的朋友,这种违反黎姣命令的行为让他觉得刺激和上瘾。
徐欢与在别墅住了一整个暑假,跟林君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研究生开学后,她重新回到校园,可还是会在假期时抽空过来。
黎姣一直不知道林君灏跟徐欢与有接触,徐欢与会在黎姣不在家时,跟林君灏一起坐在院子的秋千里,给他念那些晦涩难懂的诗,黎姣不让林君灏看的书,徐欢与便会去学校的图书馆借来给林君灏看,黎姣在家里发病的时候,林君灏也情愿躲在狭小幽闭的佣人房,不愿意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在曾经的那些年里,徐欢与对于林君灏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是林君灏面对黎姣的控制时做出的第一个反抗,也是他在这个利益为先的家里,仅剩的一点纯真。
林君灏原以为那场变故是突然发生的,可他这几年不断回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变故发生的前半年,徐妈开始频繁请假,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动不动就要休息,每次她请假外出,回来时都是徐欢与陪同,同时,徐欢与的脸色也越来越憔悴,她不再有时间给林君灏念诗,也不再为林君灏借书,当林君灏抓着机会提醒她时,她就会找理由推脱。
林君灏从这些反应以及小佣人房里频繁出现的药物中猜到——徐妈生病了,并且是狠严重的病,治病需要很多钱。
他想帮徐欢与,于是在某一天强忍恐惧和不适地向黎姣提起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黎姣自己和徐欢与做了朋友,更没有透露自己和徐欢与认识的信息,只是在那天新厨娘将饭菜端上来后,林君灏尝了一口,装作漫不经心地对黎姣说:“妈妈,徐阿姨又生病了吗?您可以送她去医院治病吧,我比较喜欢她做的菜。”
林君灏没想到,仅仅只是这样一句话,就惹得黎姣勃然大怒,她原本就对徐妈三天两头请假的事十分不满,现在这个厨娘还分走了儿子的注意力,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事。
黎姣当天就解雇了徐妈,要求她在一天之内搬离别墅。
黎姣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君灏也在旁边,他无法理解黎姣这样做的原因,也无法阻止她。
徐妈听到自己别解雇后并没有苦苦哀求,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见林君灏要开口替她说话,不着痕迹地对他轻摇了摇头。
从林君灏出生起她就在这个家里,黎姣的性格她十分了解,所以她制止了林君灏,不让他做无用的事情。
徐妈一个人必然无法收拾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所以徐欢与来了,徐欢与十分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这半年来费尽心思筹钱,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家里又少了一个经济来源,并且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彻底崩溃了,严重缺乏睡眠的大脑一片混乱,她舍弃了前20年所有的理智,持刀冲上了林君灏的书房,将他劫持了起来,还在争抢中划伤了黎姣的手掌。
林君灏至今不愿回想当天的情景,他当时是完全震惊的,这个人是谁啊,她是徐欢与啊,她是给他念诗给他借书,在黎姣发疯后安慰他的徐欢与啊。
上一秒还温温柔柔对他说话的徐欢与,下一秒竟然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林君灏都充满自责,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地对黎姣说了那句话,才导致了黎姣当场解雇徐妈,这才刺激了徐欢与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他也实在很伤心。
徐欢与想要钱,想要住处,想要温饱,想要她妈妈活着,唯独不要和他的友谊,唯独不要他。
在许多权衡利弊的瞬间,他都是被放弃的那一方,他的价值永远跟其它东西挂钩,只有被利用的份儿。
那天林家别墅外围了一圈的警车救护车,最后徐欢与被控制住,林君灏毫发无伤,可黎姣伤了手,徐欢与还是被直接带入看守所,等待审判。
林君灏当年才15岁,大部分法律权利都在黎姣手里,经此一役,黎姣也立刻看出了林君灏和徐欢与的关系,更加愤怒,决心不出谅解书,不私下和解,要求法院用最严重的罪名给徐欢与判罪。
法庭开庭那天,徐欢与全程低着头,对自己的做的事供认不违,认下了罪名。
林君灏了解到无论如何徐欢与都会被判刑,所以就跟黎姣做了交换,他愿意出庭作证,但黎姣要答应让他继续留在国内念书,不再送他去国际高中,也不再考虑国外的大学。
彼时恰逢林鸿波公司的重心并没有完全转移国外,身为公司董事长的林鸿波也是常年待在国内,黎姣便答应了林君灏的要求,让他留在国内上大学。
林君灏对徐欢与心怀愧疚,所以决定等她出来,同时他又被她伤害,所以她在狱中时,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
愧疚会随着时间的累计越来越强烈,而恨意却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流逝。林君灏现在对徐欢与的印象已经逐渐淡去,只剩下了歉意,他至少要对徐欢与说一句抱歉,他其实也想得到徐欢与的一声抱歉,想听她对当年那件事的一个解释。
可是现在黎姣不容置疑地对他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徐欢与了。
林君灏毫不怀疑黎姣有这个能力,无论是限制他,还是限制徐欢与,如果她不想让谁跟林君灏有来往,她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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