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支撑起身体,仰头看他。
森林树影婆娑,勾勒出南宫青野清冷的下颔。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微微打了个响指。
叶悠悠仰头,一团清澈的、冰冷的水球从天而降,将她浇了一个彻彻底底。
初春的深夜,黎明抵达前夕,森冷而又颤栗的寒夜。
她被他弹指浇下的灵气水球浇灌的狼狈不堪。
水流顺着的她的脸,混着凌乱潮湿的发丝落下。
她鼻腔里都是冰冷刺骨的水。
南宫青野的声音似在天边,遥远而不可及。
他高高在上,迂缓雍容道:“叶悠悠,现在,醒了么?”
叶悠悠浑身发着抖。
她在满地水流泥泞中,缓缓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在他面前,丢人丢到死。
她说:“对不起。”
……
南宫青野想带她来的地方,便在附近。
他拎着她的领子,像是拎着一只狼狈的小兽,走了没多远,将她扔进了水里。
身体过于冰冷,被扔进去的时候,几乎以为这是一池滚烫的水。
叶悠悠泡在水中。
南宫青野蹲在她面前。
他面容冷淡,声音却有些沙哑:“张嘴。”
叶悠悠脸烧的通红,她不敢看他,却顺从地张开嘴。
南宫青野抬手,一滴深红色,几乎可谓是妖冶的红色血珠,落在她的口中。
当血珠离开,他闷闷哼了一声,脸色惨白的吓人。
叶悠悠眉头微皱,为什么给她喝血?
她想要说什么,这血已然消散在她口中,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的世界清明起来。
“……你的血?”
她依旧不敢看他。
南宫青野淡淡道:“我说了,你死不了。”
死不了,就更尴尬了。
叶悠悠沉默的蜷缩在温泉中,低着头清洗自己身上的脏污。
她的裙衫已经在逃跑中碎裂,到处都在露,实在是有伤大雅,而她的靴子早就不见了,露着赤足,伤痕累累。
她抬头,南宫青野已经离她很远。
而他的声音传过来,依旧清晰可闻:“叶悠悠,你越界了。”
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几乎要将自己迈入到泥土里,再也不出来了。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对不起。”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咬出鲜血:“永远不会了。”
她知道,他们俩只是陌生人。
他是一个,她不配拥有的人。
明明不该这么做,她却孤注一掷。
借着春/药放大的欲望,大胆地想要让他跟着她一起沉沦。
他拒绝。
并且厌恶她。
适才南宫青野脸上的讥讽,她捕捉的清清楚楚。
叶悠悠的眼泪滴落在水面上,一滴,又一滴。
融合在水中,再也看不清楚。
南宫青野肯花十八万灵石娶她,肯用命在温曲前顾着她,肯为她杀了温曲,肯救她……
却不肯要她。
她几乎以为他对她是特别的。
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终于仰起头来:“对不起,永远也不会了。”
她眼圈红红,微笑。
-
她彻彻底底给自己清洗了一遍。
她捂着胸口,浸在水中良久,最终还是开口向他道:“你有没有多余的衣衫?以及,靴子?”
她买不起储物法器,现在唯一的衣衫破破烂烂的,根本没法穿。
南宫青野在不远处,根本没看她。
闻言,他抬指,指尖便是一套青色的长衫,与黑色的靴子。
他声音很冷:“我没有女子衣衫,只有男子的。”
一道灵气送着衣衫,落在了叶悠悠面前的石头上。
叶悠悠抿唇,“这便可以了。”
总比穿着破破烂烂衣不遮体的衣衫回去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叶悠悠穿着南宫青野宽大的衣衫,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她低着头,不去看他:“我们走吧。”
南宫青野顿了顿,他走近两步,想要将她打横抱起。
叶悠悠急忙往后退,她的腿痛得很,饶是她喝了南宫青野的血,解了媚骨生香和毒草的毒,身体的伤却需要慢慢恢复。
这么往后一退,险些摔倒。
南宫青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准备这么走回去?走一个月也出不了山吧!”
叶悠悠硬邦邦道:“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杀了温曲,你就要被一个神明追杀了。”
“都城主想要找到杀人凶手,是迟早的事情。”
“你不要我的酬谢,那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死在都城主手里之后,我会为你祈福的。”
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一点也不想被你连累。”
南宫青野皱眉。
他懒得跟她说太多,一把打横将她抱在怀中。
“你变脸的,未免太快了。”
他抱着她,她穿着他宽大的衣衫,抱在怀中的时候,愈发显得瘦瘦小小。
长发湿润,披散在身后,乌黑似墨。
叶悠悠蹬了蹬腿,他的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了。
“你放开我!!”
遥远的天际,曙雀终于驱散了黎明的黑暗,洒落冷透的微光。
光穿过晶莹的水珠,将高大的冷杉树的两人身上,笼罩上细细密密的光影流沙。
两队人马正正好,共同见证了这一幕。
叶父叶母:“……”
都广野上神以及他的兵团:“……”
……
场面诡异静谧。
南宫青野泰然自若地将叶悠悠抱得更紧些。
叶悠悠被这么多人看到她穿着男子衣衫,长发披散,顿时绝望地将头埋在南宫青野怀中。
被这么多人看到她这种闺中作态,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南宫青野歉意看向叶父叶母:“让你们担心了。”
他微微颔首,向都广野示意:“只是一些夫妻间的小情趣,让你们见笑了。”
他的态度打破了僵持。
这两队人,一队是草族,已经寻了他们整整一夜。
另外一队是都广野率领的军团,他们在山中寻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战神南宫青野的踪迹。
都广野的脸色很差。
他忙了半天,没找到战神的踪迹,亦是不知道战神南宫青野为何突然显露须臾的真身。
温曲不知道为何,连魂魄都无存,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现在一无所获,还要在这里看草族小夫妻的情趣……
他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们草族倒是真有本事,不愧是被母神厌弃的族类!刚刚新婚,便放肆到一族人来找你们!”
都广野挥手,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
南宫青野眯了眯眼。
怀中的女人挣扎的剧烈。
她抬起头来,向着叶父伸出来手:
“爹,我想回家。”
她依旧不看他,脸色冷淡:“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叶父背着叶悠悠,与叶母一同离开。
周围人都离开了。
森林里恢复了寂静。
无声无息间,戈阳波出现在南宫青野身后。
南宫青野抬手,一道小瓷瓶:“温曲只留一道残魂,想办法复原一部分,都广野的事,他知道的最清楚。”
都广野身为上神,自然能召唤到温曲的残魂,魂灭之刑罚可让天地间再无法追查温曲的踪迹。
而手中留下一魄,他自有方法让温曲死了也能开口。
戈阳波恭谨接过:“是。”
看南宫青野要走,戈阳波道:“殿下,您跟嫂夫人……”
南宫青野的眼神须臾凌厉,戈阳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您真的很讨厌叶悠悠吗?”
想要摘取殿下这朵高岭之花的,前赴后继,数不胜数。
殿下对待叶悠悠的方式,与对待那些女子的方式一模一样,快狠准的处理,令人难堪的羞辱。
不留余地。
“不过又是一个想要爬床的女人。”
南宫青野毫不意外。
他对叶悠悠的耐心,委实过于高了。
今日她的举动,让他觉着,不过又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戈阳波处理过很多想要爬殿下床的女人,他对于此事毫不意外,那些女人心知肚明,爬上战神殿下的床,日后便成为天界的人上人,权势地位触手可得。
只是,他觉着哪里不太对。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关键点:“可是,叶悠悠不知道殿下您是殿下啊?”
戈阳波道:“别的女人是因为您是殿下,唯独她,不知道您是殿下。”
他的话有些拗口,南宫青野听懂了。
南宫青野:……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连租房的钱都是叶悠悠付的。
他们刚搬去小院的时候,家徒四壁,床单被褥都没有,是叶悠悠用了攒了好多年的微薄积蓄,一点一点置办的。
这些时日吃穿用度,桩桩件件,都需要钱。
叶悠悠从未开口问他要过一块灵石。
在叶悠悠眼里,他不是什么贵为天界神明的战神殿下,亦不是触手可得的权势地位。
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为天赋有些高的男人。
戈阳波挠了挠头:“属下虽然愚钝,但是,您跟叶悠悠在一起的时候,委实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
“她在面对温曲的时候,宁愿死都不愿意与他苟且,却主动向您委身。”
“除了喜欢,属下想不出来别的可能。”
“叶悠悠若是喜欢您,可能会是很多种原因,唯独不可能是因为,您是殿下。”
南宫青野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想到被他弹指冷水浇的极为狼狈的叶悠悠。
她说,对不起。
那双从不动容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懊恼。
第11章 等你
一连几日,南宫青野没再见到叶悠悠。
她回到族中后,便不见了踪影。
叶母为难道:“族长将她喊走,说要在祠堂清修一段时间,顺便养养身体呢。”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不知为何惊动了上神率队出现,险些酿成大祸,草族中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当天叶悠悠的模样,委实成为了最近的谈资。
叶母道:“不如让她静静吧。”
“她没有给我捎什么话?”南宫青野蹙眉。
“没有。”
叶母也觉着奇怪,那天两个人看样子很好,怎么转瞬间叶悠悠像是没这个人一样,再也不提南宫青野了。
这在祠堂一呆便是半个月,竟然连句话都没给南宫青野留。
“好。”
倒春寒,风凄冷。
南宫青野抬头。
青色檐头上,潦草缀着枯死的瓦菲。
身后,叶母道:“女婿别在草族傻等着呢,灵越仙府那边要事要紧,你先回城里,等悠悠出了祠堂,我便将她送回你手里。”
南宫青野没有回头。
他大跨步迈过颓圮的篱墙,直直向着草族祠堂方向而去。
-
叶悠悠又做好了百草饼,搁在草族族长面前:“族长族长,你尝尝我做的百草饼如何?”
族长摸了摸自己胡子,“你真是要毒死我这个老家伙啊!”
叶悠悠做的东西,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吃一口,酸甜苦辣咸什么风味都有。
叶悠悠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我这不是,想讨好您么!”
“行了,”草族族长道:“你想要这本书,是绝对不可能的。”
叶悠悠的脸色垮下来。
“还是不行啊?那我再准备别的。”
草族族长:“……”
他头痛地捂住自己额头,摸了白花花胡子半晌,“别想了,那本书根本不存在,你若是再找那本书,我就将你逐出草族!”
他哼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悠悠离开。
叶悠悠在原地不动,半晌,她叹了一口气,亦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祠堂里去。
祠堂里,是草族的诸位前辈牌位。
正中央,则是女娲娘娘的画像。
莹莹之火点亮祠堂,她坐在蒲团上。
她仰头,看着女娲娘娘的画像。
在母神面前,她不敢放肆,这些时日都没有再祈祷。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洪荒百花千草册》我是非得要搞到手的,”叶悠悠咬了咬牙:“总不能让梦梦真的现在定亲。族长一定把它藏在他觉着最安全的地方!”
她悄悄溜出祠堂。
草族族长居住的地方,与祠堂相连,是一个空阔的大房间。
此刻族长不在,她在房间里搜了半天,书架上也都找过了,俱都没有看到这本书。
忽而,她的眸光落在族长房间角落的一汪水池。
隔着轻薄的纱幔,流水涓涓,水池似有水声。
叶悠悠的心瞬间便被提起来了。
这是草族的秘宝:菩提之境。
草族人都知道,这是族长的宝贝,更知道,这是不能窥见的真实。
族长有严令,不可私自查看菩提之镜:
所见之未来,并非一定是未来,徒增烦恼罢了。
叶悠悠从未偷看过,可是她现在,她特别想要看一眼。
叶悠悠走到菩提之镜之前,她屏住呼吸,看向池水。
水中涟漪微动,最终汇成一个画面。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画面里的人,是南宫青野。
壮阔宏伟的古典建筑,凌然立在云端,层层叠叠的云轻轻飘过,这是低等精怪难以想象的天界之景。
这样的场景,至少在六重天以上。
最高的那座山上,无穷无尽的花灯坠在天际,这是一处繁茂热闹之景。
高大清瘦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他站在山顶,身边是数不清的锁链,那锁链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同心锁。
男人侧对着,叶悠悠看不清楚面容,却依旧知道,那是南宫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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