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想让他怎样!
再这样下去,此事怕不是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
京城,越茗居。
明日便是除夕,从越茗居三楼雅间眺望,整个京城张灯结彩,满溢着过节的喜气。
凛阳侯府三公子邱辞看着坐在眼前,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孟松洵,忍不住道:“陛下着你年后便去大理寺上任,这敕碟与告身都送到你府上了,你怎的还不高兴呢。我记得从前你我还在鹿霖书院时,有空你惯爱跟着施大人去查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如今得偿所愿,该欢喜才是。”
孟松洵啜了口茶,淡淡“嗯”了一声,没甚大的反应,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邱辞定定看了他半晌,到底还是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去鹿霖书院,还破了那桩举子凶杀案,并非巧合吧?”
他很了解孟松洵,他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此番突然因着这桩大案坐上了大理寺卿一职,若说全属偶然,他实在是不大信。
孟松洵没有回答,只蓦然问道:“那位刑部沈郎中你可了解?”
他之所以问邱辞,也非随口一问,邱辞这人在朝中领了个闲职,虽无大的志向,但素来爱探听朝廷官员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又因着人缘好,可谓掌握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邱辞虽不明白他怎就突然问起此人,但思忖半晌,还是道:“了解得倒是不多,只知那位沈郎中是迹北人士,寒门出身,科举入仕,又拜在刑部尚书褚大人门下,颇受褚大人器重。不过这刑部与大理寺虽有联系,但将来你与这位沈郎中当不会有太多接触,问他做什么?”
“他成亲了吗?娶的是哪家姑娘?”孟松洵又紧接着问道。
邱辞闻言一脸费解,深深看了孟松洵几眼,才确认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错。可怎跟个媒婆似的,好端端还关心起旁人的家事来了。
“好似不曾成亲,但听说沈郎中的母亲一直在为沈郎中筹谋婚事,他如今二十有五,想来最迟这婚事明年也该定下来了。”他顿了顿,又道,“前几日,我还听到了传闻,说褚大人有意将自己的三女嫁予沈韫玉为妻。”
褚家三女……
孟松洵似是想起什么,剑眉微蹙,眸光不由得沉冷下来。
见他今日对沈家之事格外关心,邱辞不由得将心下猜测道出口:“你不会同我母亲说的那般,真的喜欢沈郎中那个妹妹吧?”
先前凛阳侯府特意办了品香宴替孟松洵相看,后他听他母亲凛阳侯夫人说起,他这位向来对男女之事淡漠的好友竟破天荒地问起了那位沈郎中的妹妹。
听说那位是个姿容绝佳的,指不定孟松洵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又不好直接问询,才七拐八绕地问起了她那位兄长的消息。
看着邱辞一脸惊诧的模样,孟松洵蹙了蹙眉,正欲否认,便见厢房门被推开,李睦拿着一封信笺急匆匆地入了内,气喘吁吁道:“爷,送,送来了……”
李睦也不知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让他家爷对他再三嘱咐,一旦送达便立刻呈到他眼前来。
孟松洵神色微变,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过李睦手中的信笺,快步走向雅间的锦缎螺钿百鸟朝凤坐屏后。
他甚至来不及好生打开信封,只迅速撕开,取出里头的信纸。然将信纸捏在手上的一刻,孟松洵动作一滞,却是沉默着久久未动。
几日前,他命人快马加鞭去了趟迹北,便是为了查柳萋萋的身世。
如今他想要的都在这封信笺里,可若她不是念念,可若她真是念念,他又当如何。
迟疑许久,孟松洵才似下定决心般缓缓展开信纸,至上而下细细揽了一遍。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后,他先是怔愣了一瞬,旋即唇角微扬,眉宇间的凝重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据信上所说,柳萋萋的父亲母亲在二十余年前曾来过京城,并在此定居了一段时日。
关于这对柳氏夫妇,孟松洵依稀有些印象,顾夫人还在世时,乐善好施,时常帮助一些穷困的病患,用香方替他们医疾。
柳家夫妇也曾受过顾夫人的救命之恩,若非当年顾夫人出手相助,恐怕那位柳夫人早已撒手人寰,两人虽是贫困,但都是懂知恩图报之人,每逢年节都会提一篮子自家的鸡下的土鸡蛋来顾家拜年。
顾夫人当年带着两个孩子锁在屋内,看似被大火活活烧死,但兴许那屋里其实有旁的可以逃跑的通道。
念念跑到了柳家求助,转而被柳家夫妇偷偷带回了迹北藏起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孟松洵将信笺收进袖中,提步出了屏风。虽他看起来面色如常,正坐在那儿饮茶的邱辞却是一眼瞧出他此时心情极佳。
“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邱辞笑道,“不如说出来,让我同你一道乐乐。”
孟松洵并不理会他,只自顾自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须臾,倏然问道:“你说,若我想要一样东西,该如何才能得到他?”
邱辞闻言愣了一下,他总觉得今日的孟松洵格外反常,还问了许多平日里根本不会问的话。
不过他想要的这样东西若是轻而易举地能得到,想来他也不会让他来帮忙支招。
邱辞谨慎地问了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人还是物?”
孟松洵含笑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人。”
邱辞不由得惊了惊,他伸手指向孟松洵,一时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你不会真的春心萌动,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不会真是那沈家姑娘吧,若你真喜欢她,那还不简单,直接叫你长嫂安排人上门提亲便是,能与武安侯府结亲,想必那沈家定是求之不得。”
见孟松洵听得这话,并无多大的反应,邱辞心下一咯噔,生出不好的想法,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不会你看上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吧,是已经定下了婚事?还是嫁了人?”
“倒是未定下婚事。”孟松洵淡淡答。
“那便好……”邱辞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玩笑道,“除却这有夫之妇你怕不是得上手抢,其余什么样的姑娘你武安侯怕娶不到手。”
然他的笑意才舒展开,下一瞬看着孟松洵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朝他看来,邱辞上扬唇角不由得又缓缓耷拉下来。
不会吧……
孟松洵用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这提议倒是不错。”他薄唇微抿,分明神色温柔,可凌厉的眸光和说出口的话却令邱辞背脊一僵。
“既是不能名正言顺,那便光明正大地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烧了一天,喉咙痛到吞刀片,烧得倒不是很高,至少没破39,但直接失去味觉了,吃啥都没味道,还能恢复吗?吃货一整个大绝望,感觉失去了人生最大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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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打沈韫玉命人送来了上好炭火和被褥后, 这夜里的觉柳萋萋总算睡得好了,休息足后,连秋画见着她, 都说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往好了许多。
因着天弘帝身体抱恙, 今年的除夕宫宴并未举办,沈韫玉难得在家中过年,赵氏很高兴,命厨房备了好些酒菜,与三个儿女一道围坐着吃了一顿团圆饭。
沈家的年夜饭自是与柳萋萋没有丝毫关系,但好在今年还有秋画陪着, 从前秋画伺候在沈明曦身边, 除夕夜也是跟着在正厅伺候,但如今赵氏刻意将沈明曦贴身伺候的换成了旁人, 倒也让秋画多了不少空闲。
除夕当夜,秋画将她阿娘亲手熏的腊肉分了一小段给大厨,让他帮忙炒了几个小菜,两人又配着去年酿下的桂花酒小酌了几杯, 便算是过了柳萋萋入沈家五年来最好的一个年。
年后, 柳萋萋才得知除夕那夜, 沈大奶奶邹氏因病并未去正厅吃年夜饭。
邹氏是沈韫玉的长兄, 沈韫卓的正房妻子。她是迹北小户出身, 嫁予沈韫卓时也不过十六岁, 比柳萋萋早两年入沈家。
虽为长房长媳, 但邹氏与婆母赵氏全然不同, 她性子温润, 为人良善, 从前在迹北时, 看她被赵氏为难,还曾主动出手替她解过几次围。
邹氏的这份恩情柳萋萋一直牢记于心,因着先前邹氏卧病休养,再加上近日事情发生得太多,柳萋萋已许久不曾去探望过邹氏,如今听闻她病成这般,担忧之下还是决定过去瞧瞧。
沈家大爷沈韫卓的院子在沈家东面,与沈韫玉的竹韧居隔得远。
沈韫卓与沈韫玉不同,虽也念过几年书,却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沈韫玉当年带他来了京城,本欲让他在京中安安分分打理他买下的那些铺子,却不知沈韫卓的野心却远不止如此。
后来还是在赵氏的软磨硬泡下,沈韫玉才不得不帮着安排打点,给他这位大哥在府衙谋了份差事。
邹氏的贴身婢子紫苏见柳萋萋过来,当即笑着将她迎进了屋。
“我家夫人才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是无趣,赶巧的柳姨娘便来了。”
正屋内一片暖融,南面花几上的香炉飘散出的香烟袅袅而散,一踏进去,柳萋萋便见邹氏形容憔悴地躺在床榻上,正支撑着坐起身来,赶忙上前低身福了福,“见过大奶奶。”
“萋萋,别客套了,快些过来,我可有好一阵子不曾见过你了。”
紫苏搬来把梳背椅,让她坐在了床榻边上,甫一坐下,柳萋萋便关切道:“大奶奶身子如何?这段时日可好些了?”
“还行吧,也就这般,每日就靠着汤药熬着。”邹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要说我从前还在家中时,身体也不似如今这般孱弱,或是不适合这京城的气候,打三年前和大爷一起跟着二叔入了京,三头两头得病倒下,就没见怎么好过。”
说罢,她又重重咳了两声,紫苏端着汤药自外头进来,呈到邹氏手边,“大奶奶,该喝药了。”
邹氏望着那碗里浓黑粘稠,散发着浓重药腥味的药汁儿,秀眉微颦,显然不大想喝,紫苏见状忙道:“大奶奶,这药虽苦,但对您的病情有益,您快些喝了吧,不然若是让大爷晓得,怕不是要责罚奴婢们了。”
听得此言,邹氏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皱着眉头仰头喝下。
柳萋萋虽对药材了解得不算太多,但从这药味中能隐约闻出几道药材,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好药。
从前在迹北时,柳萋萋就常看见沈家大爷沈韫卓携邹氏一块儿来向沈老太太请安,两人纵然成婚好几年,但依旧如胶似漆,喜欢牢牢将手牵在一块儿,总遭沈老太太打趣。
那时的柳萋萋,是极其羡慕邹氏的,甚至从沈韫卓的身上看到了沈韫玉的影子,可以说在迹北的两年她对沈韫玉的美好幻想,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邹氏夫妇。
“大爷对大奶奶您,果真是关怀备至。”
听柳萋萋提起沈韫卓,邹氏欣然而笑,“是呀,能嫁给大爷着实是我之幸,这么多年,大爷待我始终如一,只可惜……”
邹氏说着,不由得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神色黯淡下来,“到底是我这肚子不争气,娘寻了那么多有助怀胎的汤药给我喝,可我到底没能为沈家添上个一儿半女……”
柳萋萋晓得,进门七年不曾有孕始终是邹氏一块解不开的心结,可此事终究只能顺其自然,旁人也难以插手,她咬了咬唇,安慰道:“大奶奶还年轻,子嗣之事何需如此着急,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只有底子养好了,才能安心坐胎不是。”
“倒也是了。”邹氏闻言笑了笑,牵起柳萋萋的手道,“还是你贴心,向来知道怎么安慰能让我好受。”
邹氏整日闷在屋里也无趣,今日见了柳萋萋欢喜,便忍不住多说了会儿话,半个时辰后,身子实在吃不消,才让紫苏送柳萋萋出了东院。
穿过沈府花园,还未到竹韧居,远远的,柳萋萋便见一人玉冠束发,着雪白的狐皮大氅,迎面而来。
她垂首退到一侧,待那人走近,低身唤了句“二爷”。
沈韫玉看了眼柳萋萋走来的方向,蹙眉问:“又跑去哪儿了?”
“妾身听说大奶奶身子抱恙,便去看看。”
“嗯……”
沈韫玉在原地站了片刻,见柳萋萋始终埋着脑袋,丝毫没有反过来关切他要去何处的意思,索性直截了当道:“武安侯被陛下任命为大理寺卿,明日便要正式上职,今夜我便要去参加武安侯的烧尾宴。”
说罢,他深深看了柳萋萋一眼,却见柳萋萋面露茫然,少顷,毫不在意地应了声“是”。
看到她这般神态,不知怎的,沈韫玉近日糟糕的心情倏然明媚了几分。
也对,定是他想多了。
那日在升平坊,柳萋萋与那位武安侯或只是偶然相遇而已。她应有自知之明,不会妄图以这般姿容来攀图更高的富贵。
她从始至终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而已。
沈韫玉一路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赶往大理寺少卿苏译徜的府邸。
虽说是庆祝武安侯孟松洵上任大理寺卿,但筹划此宴会的却是大理寺少卿苏译徜。
苏译徜是个聪明人,这武安侯既是往后自己的顶头上司,自是该尽早巴结讨好才是。
沈韫玉下了马车,便有苏府的下人领他去正厅赴宴,他虽来得并不算晚,可待他抵达时,厅中已聚集了不少宾客。他暗暗睃视一圈,才发现除却与三司相关的一些人,其中不乏有六部的重要官员。
再看这筵席的布置与菜色,这位武安侯的烧尾宴,着实好大的排场。
沈韫玉拱手与陆续聚拢过来的众人寒暄,待宾客尽数到场,又过了小半柱香后,武安侯孟松洵才姗姗来迟。
与那日在升平坊相遇时他简单随意的穿着不同,今日的孟松洵身披灰褐银鼠大氅,内着黛蓝暗纹圆领长袍,墨发高束,素来佩戴在腰间的长剑换成了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在他行走间微微晃荡。
他本就生得高挑,这一身更是衬得他修长挺拔,不但掩去了几分往日武将杀伐果决的凌厉,还将那股子自骨子里透出的高雅矜贵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韫玉怔愣了一瞬,方才随在座众人一道起身相迎,恭敬地唤一声“侯爷”。
论官阶,在座不少人或还在孟松洵之上,可孟松洵毕竟是有爵位之人,自然受得起在座众人的大礼。
他微微颔首,由苏译徜引着在上首落座后,示意众人不必拘束,不过是寻常筵席,只需尽兴便是,说着,便端起桌案上的杯盏与众人饮酒言笑。
酒过三巡,兴许是看这位武安侯并不似传闻中那般沉肃狠戾难以接近,在座众人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苏译徜命人将精心准备的菜色呈上后,很快便有官员借着气氛正酣,起身同孟松洵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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