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一事,的确令我意外……”柳萋萋垂首,眸子暗暗转了转,叹声道,“不过,我原以为他害了我姑父一家是为了那本《异香录》,看来,或是我想多了,应当与此并无关系,他只是纯粹想取代我姑父的位置罢了。”
闻得此言,宁FB面色微变,旋即顺势道:“说到《异香录》,上回听你提过,《异香录》或还有存本,此事可为真?”
柳萋萋眼神躲闪,登时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真不真的,也没什么意义了,听说那书是本邪书,能蛊惑人的心智,这样的书还是永远消失在世上得好。”
宁FB看着柳萋萋显然有所猫腻的神情,眸色顿深了几分,沉默片刻,笑道:“看来,苏姑娘是知道此书在哪儿,你能保护好此书就好,毕竟是外人,我也不便多问。”
他这“外人”二字,像是刻意说给她听的一般,柳萋萋闻言忙道:“宁伯伯莫怪,我也是近日才知晓,当年我姑父姑母将另一本《异香录》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我们近日想着,要不要毁掉此书……”
“不可毁!”
她话音未落,便听宁FB激动地喊道,或是也察觉自己这番态度太过异常了些,他又转瞬堆起笑,开口解释。
“柏灏当年也曾有毁书的念头,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曾说过,这书本身并无过错,错的不过是那些贪图此书的人,此书虽被称为邪书,但并非全然没有存在的价值,既然被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好生保存便是,也不一定要毁了它。”
柳萋萋在心下冷笑,不想毁便不想毁,何必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她表面仍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少顷,颔首赞同道:“宁伯伯这话不无道理,我和侯爷便再考虑考虑吧……”
宁FB闻言,神色显然放松下来,“听闻你很快便要和武安侯成婚,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这念念命苦,虽与武安侯有婚约,但终究是天人两隔,没有这个福分,你和念念是表姐妹,如今你能嫁进武安侯府,也算全了这桩婚事。”
“宁伯伯说得是。”柳萋萋眸中流露出几分哀伤,“望表姊和姑父姑母在天有灵,能祝福我和侯爷。”
“定然会的。”宁FB说着,将一盘糕食推到了柳萋萋面前,“来,不说了,吃块糕点,这可是芳玉斋的点心,我记得从前念念最喜欢了。”
“多谢宁伯伯。”
在宁FB的含笑注视下,柳萋萋佯作自然地捏起一块豆沙山药糕缓缓送入口中。
半个时辰后,用了茶水消了食,宁FB才放走了柳萋萋。
坐在回武安侯府的马车上,柳萋萋已觉有些难受,但强忍着并未表现出来。
直到入了轻绯居,她才命玉书玉墨偷偷去请孟松洵,莫要声张。
玉墨才离开,她便止不住扶着圆桌呕吐起来。
孟松洵赶到时,柳萋萋坐靠在床榻上,呼吸急促,甚至有些难以喘息。
他很熟悉她这副模样,剑眉紧蹙,问道:“你食豆沙了?”
柳萋萋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料到宁伯伯或会有这么一出,去之前,其实喝了药的,但没想到不是没了反应,而是这反应推迟了而已……”
“你怎么这般傻。”孟松洵牵住她的柔荑,“你寻个借口不吃便是,为何要逞强!”
“怎能不吃……”柳萋萋额上泛起密密的冷汗,“宁伯伯疑心重,之所以让我吃那豆沙山药糕,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柳萋萋,不……是不是顾湘绯,我若推脱,只怕惹他疑心,便无法顺利让他入套了……没事,阿洵哥哥,我很快便不难受了……”
孟松洵心疼地看着她这副面色苍白,却仍逞强冲她笑的模样,薄唇抿紧,起身行至屋外,吩咐玉书玉墨去客院将苏老爷子请来,就说他要在轻绯苑设宴款待他和苏夫人。
见柳萋萋难受成这样,孟松洵也管不了太多,任由很快过来的苏老爷将他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顿,然后看着苏老爷子亲自给柳萋萋施针治疗。
虽柳萋萋解释,她是自己这么做的,与孟松洵无关,但苏老爷子哪里舍得责骂外孙女,只将怒火都撒在他这将来的外孙女婿身上,气得提前带柳萋萋离开了武安侯府。
苏老爷子让苏泓在京城租了一个不小的宅院,几人临时住在那儿,毕竟柳萋萋出嫁,再怎么着,也不能从武安侯被抬出去,再抬回武安侯府吧。
因着上回吃了豆沙糕,柳萋萋病愈后,身子始终有些虚,苏老爷子强硬地让她留在院里调养,不许出去,也不许孟松洵去看她。
两人虽好几日不能见面,但柳萋萋也未闲着,这凤冠霞帔和其他许多东西都要置办,苏老爷子唯恐让柳萋萋受委屈,什么都要求用最好的,她每日光挑都快挑花了眼。这婚事急,幸得舅母杨氏能干,将这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条。
大婚的前一日,柳萋萋亲手绣完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用剪子剪断丝线,便见玉墨拿着一个檀木螺钿红漆盒过来,“姑娘,方才有人将此物送来,说是贺姑娘大婚之喜的。”
柳萋萋茫然地接过,“可知是谁送的?”
“奴婢也不知。”玉墨摇摇头,看门的小厮说一看就是个跑腿的,将东西送达便走,都没来得及多问两句。”
好生奇怪……
柳萋萋秀眉微蹙,小心翼翼地掀开盒子,却是双眸微张。
盒子里躺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兔子,雕刻地分外精致,栩栩如生。
柳萋萋盯着那两只玉兔,捧着盒子的手都在发颤,她看向玉墨,焦急地问道:“那个送东西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奴婢……”
问玉墨并不会有结果,柳萋萋站起身,提裙往院外跑去。
杨氏正指挥家仆往府内各处悬挂红绸,瞥见柳萋萋气喘吁吁的模样,一把拉住她,问道:“念……h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还活着!”
柳萋萋满脸泪痕,哭得泣不成声。
“哥哥他定然还活着……”
第80章
她含着哭腔的声儿含含糊糊, 杨氏也听不大清,她环顾四下,见院中都是在忙碌的家仆, 见状纷纷往这厢看来, 搂住柳萋萋,低声道:“h儿,我们去里头说。”
杨氏带着柳萋萋回了屋,让婢女们都退避下去,这才细细问她原委。
柳萋萋打开那木匣递给杨氏,“舅母, 您看。”
杨氏看着盒中的雕刻精致, 温润细腻的白玉兔子,问:“这是谁送来的?”
“我也不知, 那人并未留下名姓。”柳萋萋摇了摇头,“可我总觉得是哥哥送来的,舅母不知道,幼时我曾养过两只兔子, 因着没养好, 两只白兔都接连病死了, 哥哥见我哭得伤心, 又不愿要新兔子, 便说会亲手刻两只玉兔子给我。它们便能代替那两只死去的兔子日日陪在我身边。”
言至此, 柳萋萋拉住杨氏的手, 激动道:“此事只有我和哥哥知晓, 如今这不知名的人送了对白玉兔子给我, 不是哥哥又会是谁呢, 说不定当年哥哥跳了崖但并未死, 他可能还活着!”
见柳萋萋抽抽噎噎,哭得双眸通红,杨氏心疼地抱住她安慰,“是,定然活着,定然活着,莫要哭了,明日你便要出嫁,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既是知晓你哥哥还活着,那等你大婚后让武安侯帮着寻一寻,定能寻到他。”
“嗯。”柳萋萋抽了抽鼻子,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哭,她看向杨氏道,“舅母,您说,哥哥为何不主动来见我,还躲着我呢?”
杨氏又如何知晓,她摸了摸柳萋萋的脑袋,低叹一声。
“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吧……”
因着这对白玉兔子的事儿,柳萋萋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临近五更,方才勉强有了些睡意,便被扣门声吵醒。
玉书玉墨带着两个婆子伺候她起身更衣梳洗,柳萋萋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镜前,睡眼惺忪,只能任人摆布。
洗漱梳妆完,顶着头上沉重的发饰又坐了几个时辰,才被喜婆领出去,同苏老爷子敬了茶。
苏老爷子就跟个孩子一般,红着眼圈,紧攥着她不肯放,还对孟松洵说了好些警告的话,还是苏泓劝了好半天,他才终是松开了手。
头上蒙着盖头,柳萋萋坐在颠簸的花轿上,只能听见吹吹打打和偶尔出现的鼎沸人声,也不知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过了好一段日子才知,因着苏老爷子给她的陪嫁妆奁太多,迎亲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从长街的这头走到长街的那头,这队伍仍是看不到尾。
后来许多年,京城中人仍会谈论这十里红妆的场面,纵然出嫁的姑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子,可那行头却丝毫不输京城的达官显贵,皇室宗亲。
柳萋萋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那花轿才终于落了下来,由着喜婆将她扶出轿子,便有一根红绫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手上的红绫动了动,将她往前扯了扯,这一瞬间,柳萋萋方才有了些成婚的实感。
想起红绫另一头的人是谁,她抿唇而笑,也将红绫轻轻拽了两下,缓缓步入正厅拜堂。
因着孟松洵的父母亲皆已过世,这侯府中唯一的高堂便是孟老太太,柳萋萋行礼之时,隔着盖头还能听见孟老太太哽咽的声儿。
被折腾了好半天,柳萋萋才终于坐在了洞房的床榻上。
此处是孟松洵的松篱居,原本她作为侯府的主母,当应有一个自己的院子,但孟松洵似乎并未打算与她分院而居,将此处也用作了她日后的住处。
新妇还需与新郎行合卺结发礼,因而这盖头仍不能摘下来,发髻上沉甸甸的金饰压得她脖颈发疼,柳萋萋扭了扭脖子,藏在鸳鸯戏水盖头下的她不知想起什么,微敛了笑意,眸光倏然锐利起来。
此时,孟松洵正在前院招待宾客,他被迫吃了好些酒,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醉意朦胧,行至程老爷子和宁FB这一桌时,他强撑着敬了程老爷子一杯,才来到了宁FB面前。
“宁伯伯,晚辈敬您,说起来,晚辈还要谢谢您。”
宁FB闻言稍有些惶恐地举着杯盏站起来。
“侯爷客气了,我哪里有值得侯爷道谢的地方。”
孟松洵亲自将他的杯盏斟满,“宁伯伯谦虚了,若非当初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你告诉宁h,那胡钊壁有所嫌疑,我也不会在查贪污赈灾款一案时,顺势查了当年先皇后和顾家一案,还了顾家清白。”
“这……”宁FB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只是提了一嘴罢了,不敢居功。”
“诶,此言差矣,若没有宁伯伯这一嘴,顾家的事儿也不会得以解决,顾家之事解决了,念念他们在九泉下得以安息,我和宁h才可以像今日这般了无牵挂地成婚。宁伯伯,这杯,晚辈先干为敬。”
孟松洵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脚步虚浮,显然有些站不稳了,一旁的李睦忙将他搀扶住,忍不住劝道:“侯爷,您醉了,可莫再喝了。”
宁FB见状也道:“侯爷还是回房去吧,这新妇可还在房中等您呢,这大好的新婚夜您若是喝醉了,只怕是不大好……”
周遭的宾客闻得此言,皆露出暧昧的笑意,纷纷附和。
孟松洵歉意地一拱手,同众人道了句“招待不周,那本侯便先告辞了”,旋即提步离开,才走了两步,他蓦然对身侧的李睦道:“祠堂那厢的人手,今日可足?”
“侯爷放心,安排了三个人守着呢,定然万无一失。”李睦信誓旦旦道。
孟松洵点头,切切嘱咐道:“好,今日来的人太多,鱼龙混杂,万勿教人随便靠近祠堂。”
“是,侯爷。”
回松篱居的路上,孟松洵半个身子靠在李睦身上,看起来醉意浓重,站都站不稳了。
然才入了院子,他便挺直背脊,神色如常,面上哪还有半分醉意。
屋内,柳萋萋只听得喜娘喊了句“侯爷来了”,那双搁在膝上的柔荑顿时攥紧了衣裙,也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
一双绣着福禄纹的喜靴出现在她眼底,紧接着就听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称杆伸进盖头里,眼前骤然亮堂起来。
柳萋萋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缓缓睁开,入目是孟松洵笑意温润的面容。
他在柳萋萋身侧坐定,便有婢女奉上同牢肉予两人吃,这肉半生不熟,柳萋萋咬了一口,被腥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勉强咽下去。
同牢肉后便是合卺酒,这酒烈,比那肉更难以下咽,她抿了一口便辣得秀眉紧蹙,抬眸看向已眼也不眨一饮而尽的孟松洵,咬了咬唇,强忍着仰头灌下。
喜婆用喜剪各剪下两人的一绺头发用红绳缠在一块儿,道了句礼成,复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同满脸笑意的婢子们一道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临窗桌案上的喜烛“扑哧”爆出一朵灯花,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可此时的柳萋萋却是垂着脑袋,揉皱了衣裙,不知所措。
孟松洵看着柳萋萋这幅无所适从的模样,薄唇微抿。
温暖昏黄的烛光下,眼前人妆容艳丽娇媚,双颊绯红,若浮着两朵红云,一双潋滟的眸子低垂着,贝齿轻咬在朱唇上留下一片晶莹的水色。
孟松洵喉结微滚,嗓音略有些沙哑,“念念,你今日很美……”
柳萋萋眼睫微抬,还未反应过来,下颌便被大掌擒住,唇上一热,孟松洵的气息长驱直入,带着凶猛的侵略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无措地将手抵在他的胸口,男人身体的炙热透过层层衣衫,似乎能烫伤她的手心。
柳萋萋禁不住往后退了退,那人却不许她躲闪,落在她下颌的大掌转而移到了她的后腰上,稍一使劲,两人的身体顿时贴得更紧密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松洵才放开柳萋萋,他垂首看着那软成一汪春水,无力地伏在他胸口,不停轻喘着的娇人儿,眸色愈深了几分。
他将视线落在她的衣带上,手方才抬起,便听一阵略有些急促的扣门声。
“侯爷,前院那厢走水了!”外头响起李睦的声儿。
柳萋萋闻言稍愣了一下,抬首与孟松洵对视一眼,便见孟松洵剑眉深蹙,喃喃道:“他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急。”
他站起身,捋了捋衣衫上的褶皱,看向柳萋萋道:“我去瞧瞧。”
柳萋萋颔首叮嘱:“阿洵哥哥,你小心些。”
“好。”孟松洵眸色温柔,“等我回来。”
此时,孟家祠堂。
几个守祠堂的家仆抬着脑袋,正惊诧地望着前院那厢火光冲天,便有一年轻家仆提着水桶过来,满脸急色。
“前院那厢走水了,火势太急,人手不够,吴总管说了,让你们几个都去帮忙!”
几人面露犹豫,便见那家仆一把将木桶塞到其中一人手中,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再迟些,这火都要烧到这儿了,到时候这罪你们担嘛,还不快去!”
李睦安排的这几个家仆都不是什么机灵的,闻言连连答应,小跑着往走水的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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