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季父隐瞒了已婚身份,蓄意接近欺骗了季母的感情。
原配到家里闹,说季予淮是拿不上台面的私生子,这个身份就像他从小的居住环境一样,坑坑洼洼,肮脏又不堪。
但季母离开得干脆,她选择一个人抚养孩子。
没什么钱,但她依旧送季予淮去海城最好的学校读书。
可从记事起,季予淮就生长在流言蜚语中,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
肆无忌惮地堕落,季予淮并没有多珍惜所谓的人生,能糟蹋自己的方式他都用过。
私生子就得这么活。
季母曾经打过他,很重一耳光,用尽了全部力气。
直到高一那年,季父找到他们母子,说是要把季予淮接回家里住。
因为他老婆查出了不孕,当时,季父只有两个女儿,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私生子身上。
因为这件事,那年家里鸡犬不宁,季父甚至带人来砸了家,威胁恐吓她放人。
“儿子跟着你住在这种破地方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我手上有大把资源,他不会私生子的身份,和我的两个女儿没有任何区别。”季父甚至拿出了很大一笔钱,红彤彤的钞票在空中洋洋洒洒。
靠在卧室门边,对于这种场景,他司空见惯,默默点了跟烟。
身上是格格不入的二中校服,他冷眼横过去,落在自己父亲身上。
季母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这是要让我卖儿子?你把他当什么了?橱窗里明码标价的商品吗?”
再确切点,一个留着季家血液的空壳继承人。
季家老爷子很注重这些,也绝对不可能把产业交给外姓人。
没有儿子,季父争不过其他两个兄弟。
吵到最后,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他本来该是踩进烂泥里的,却在高一这年炙手可热。
他们两人各退一步,等到季予淮成年后自己选择。
说实话,那时候他真的很想去搅黄季父公司的所有产业,拉所有人下水。
这三年间,父亲对他难得关心,给季予淮请了一位家教老师,专门辅导他学习。
季予淮就是在这间破破烂烂的旧房屋里遇到了苏潮汐,她好像不是很会穿高跟鞋,但高高瘦瘦,一双清澈温柔的桃花眼在阳光下透着微亮。
和这里的环境都扦格难通,她的裙子都干干净净。
听介绍人说她是大学生,但季予淮并不是很配合苏潮汐的工作。
一个月下来,他没什么改变,依旧是抽烟喝酒逃课。
直到有次去隔壁一中找场子,在扎堆的人群里,季予淮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潮汐捧着演讲稿,在主席台上大声朗读。
一中校园天台,他戳破了苏潮汐的身份,点了根烟又掐灭,让她自己辞职走人。
假扮大学生做家教,亏她胆子大。
那天,天台的风很大,吹着眼前人利落的马尾辫乱晃,她告诉季予淮,“我很缺钱。”
她很需要一笔可观的收入,恰好季父给得很多。
“我比那些大学生更优秀,如果你想提升成绩……”
季予淮冷哼一声,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定在她身上,“我不想。”
四目相对,苏潮汐没有作声。
“如果你考虑我们互不干涉,这个钱你就可以赚。”
他做烂泥扶不上墙的私生子,她继续假扮大学生从自己狼心狗肺的父亲哪里捞钱,一举两得。
“季予淮,这个钱我赚。”苏潮汐的校服被冷风撩起,她很认真的告诉对面抽烟的人,“我的家庭情况不会比你好多少,但我始终认为,人生应该看自己选了什么,而不是别人说了什么。”
她很清醒,也独立。
苏潮汐是他相同人生下的不同活法,后来高中毕业,学校公费送她出国。
临离别时,她在给季予淮的信上说,阿淮,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选择最熠熠生辉的人生。
在所有黑暗泥泞中,苏潮汐是一束皎洁月光,温柔又不失力量。
烂泥是够不到月亮的,他的感情也始终没让苏潮汐明白。
那些年,她是第一个对季予淮抱有期望的人,因为苏潮汐这个人,他变了很多。
在高二开始努力学习,成年后拒绝了季父的提议,果断选择了自主创业。
他想活得光鲜亮丽。
车在林城高速公路上行驶,周边过眼云烟的景象在眼前擦肩而过,季予淮关机期间,池希恬拨了很多通电话。
季予淮蹙眉,手撑在额头上。
手机屏幕亮起,几条同步的微信消息也紧接着跳出来。
【池希恬】:你能不能别把我丢下啊。
【池希恬】: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吗?
【池希恬】:你是……回海城了吗?
最后这条的发送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季予淮的指尖在她的通话回拨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没选择按下去。
他从通讯录里翻到了苏潮汐的手机号码。
在三秒后,拨出去。
系统铃声响了很久,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潮汐似乎没太多的惊讶。
“阿淮。”
季予淮沉默一阵,“听宴时说,你回国了。”
苏潮汐叹了口气,还是应道:“嗯,回来了。”
“在林城?”
“对,打算在这边呆一阵子。”苏潮汐一成不变的温柔,又反问他:“前几天遇到宴时,他说你去南城出差了。”
“昨晚刚回来。”季予淮顿了顿,拿开撑在额头上的手,欲言又止,“你……”
“嗯?”
车内,空调冷风吹得他指尖冰凉,握住手机的掌心也没什么温度。
“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良久,她在那边迟迟回了一个“好”字,而后只车内剩心跳紊乱的声音。
半小时后,林城一家小众品牌的奢侈品店里,苏潮汐手里捏着咖啡杯。
她不爱吃甜,所以很喜欢这家的黑咖啡,又苦又涩。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西装革履却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和英国伦敦街头那次,不太一样。
季予淮变了很多,这是她四年后唯一的想法,从顽劣少年到职场精英,苏潮汐很惊讶。
店门被推开,风铃被一阵凉意带动,泠泠作响。
放下杯子,她微笑着朝门口招招手。
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奢华又浪漫,她纤细的手臂上戴了一只白玉镯。
“坐,喝点什么。”看着远处的人慢慢靠近,她把菜单推到对面。
季予淮的视线落在苏潮汐身上,几秒后,淡淡移开。
她永远脱不开清冷的气质,一举一动都是疏离高贵。
“黑咖啡吧。”季予淮只略过一眼,就定了自己的选择。
“可以试着新的口味。”
季予淮轻摇摇头,靠在椅背上,“不用了,我不太习惯尝试别的。”
所以,也不太习惯新的人出现。
窗外,阳光倾斜,落在精致圆桌上,树影婆娑。
两个人同时沉默一秒,而后,苏潮汐的轻笑打破了僵局。
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端上桌,季予淮却迟迟没动,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忆起很多从前的场景。
在见到苏潮汐出现在熟悉国度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曾经的点点滴滴。
季予淮高二那年,她在准备出国的事。
在阴暗潮湿的旧居民楼,苏潮汐告诉他,如果自己不出国,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林城大学。
他记住了,拼了命地往那边考。
刚离开海城那段时间,苏潮汐会隔三岔五地给他寄信,里面有很多她拍的风景。
苏潮汐说,英国这个地方很好,有机会的话,他也应该来看看。
季予淮去过不止一次了。
上学那会,她一直说自己会回来。
季予淮始终在等她,最后等来了苏潮汐结婚的消息。
两个人多年的联系就在那一刻终结,他甚至没从以往的只言片语中发现苏潮汐有男朋友这件事。
现如今,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如同梦境般的不真实。
桌面的咖啡没了白腾腾的热气,季予淮的思绪被对面人轻搁杯子的声音打断。
“我听宴时说,你们大学那会就在一起创业了。”苏潮汐倒是没有多惊愕,她走那会,季予淮就已经慢慢变好了。
只是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好。
“嗯,当时刚巧有个不错的机会。”
季予淮指尖碰到咖啡杯壁,在上面轻点了点,而后抬眸看向苏潮汐的方向,缓缓启唇:“你呢,怎么会去做模特?”
苏潮汐的成绩一直非常好,在英国学的语言专业,季予淮以为她以后会做一名优秀的翻译外交官。
“因为要赚钱啊,你知道的,我家庭条件并不好,如果不是给你做那么久家教攒了些钱,我去英国第一年就会被活活饿死。”苏潮汐风轻云淡地揭过以前的事,仿佛故事里的看客。
“模特的收入高,我刚巧又适合,阿淮你应该明白的,我们即使再优秀也达不到金字塔的顶尖,有些人一出生就在我们的终点,哪怕他们什么都不用做。”
苏潮汐很有野心,所以她不甘心只在原地打转。
无关任何爱情,和前夫离婚后,她用最快的方式分走了一大笔财产,够养活她下半辈子。
苏潮汐说的这个道理,季予淮也懂,就像很久之前,他看见池希恬每天一换的名牌鞋,像喝水一样简单。
季予淮和池希恬就是最好的列子,截然两个天地,后者哪怕在家里待一辈子,过得也不会比现在差。
大学那会,池希恬送得起几千块的礼物,那是他近三个月的生活费。
他们身处的世界不同。
时隔四年,两个人目光交叠,对视几秒,谁都没移开。
季予淮其实更想问,她到底还走不走了,一阵欲言又止,他还是没开口。
但苏潮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即一语道破。
“但是,我也想得到点别的东西,所以我回国了。”苏潮汐红唇轻启,清澈的桃花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留恋难舍。
苏潮汐是第一次想追逐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辈子也只可能不冷静这一次。
对季予淮的感情,她确实无法忽视。
在英国伦敦街头,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也大概看得出季予淮的意思。
至少,他心里有自己,苏潮汐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是个过路的陌生人。
“阿淮,我离婚了。”
一个警钟在季予淮心里来回往复得响彻,面对眼前的人,他一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生生被堵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季予淮的沉默,她并不强逼一个答案。
良久,她重新端起已经有些凉的咖啡,轻抿一口后道:“希望一切不算太晚。”
……
淋了一夜雨,池希恬接连两天都在发烧。
酒店的客房服务送了两次药,池希恬一身睡衣裤,脑门上顶着退热贴去开门。
她从小体质就差,隔三岔五去医院输液。
后来上了学,池沂舟拉着她到处玩,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只要发烧就难退。
期间,程厉来她房间里待过一会,同样的遭遇,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池希恬面前。
“你能不能在我眼前乱晃,头晕。”池希恬微眯着双眼,随即把头蒙进被子里。
程厉“哦”了一声,随即拎了个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沉默着拿起手里的药盒,看完又放下。
池希恬被不流通的环境闷得透不过气,又突然掀开被子。
“你今天不拍戏吗?”池希恬伸手摸过旁边的体温枪,在额头上打了一下。
他到底为什么每天都能这么闲……
程厉掀起眼皮,淡淡扔出两个字,“夜戏。”
躺坐在床上的人没作声,看着上面显示的温度,想着自己大概还需要再休息一天。
房间里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震动声,池希恬看了眼床上的手机,心情复杂。
季予淮这些天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但是池希恬统统没接。
或许他会解释自己突然离开的原因,也有可能道歉说些安慰的话,但池希恬没有听的欲望。
她想静一静。
池希恬一直认为在季予淮这件事上,她始终挺没出息的,很多事情自己都愿意迁就。
习惯他把工作看得最重要,适应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池希恬这次也会原谅他,但她并不想那么快和好。
午饭时间,程厉的经纪人催他回房间,临走时候,他问池希恬,“你什么时候回林城?”
慵懒男声打断了她混乱的回忆。
池希恬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这边,她的去留对拍摄来说,影响不大。
“不知道。”原本,她是想和季予淮一起回去。
“我下部戏在那边,到时候请我吃饭。”
程厉靠在门边,视线下移,脸不红心不跳地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池希恬蹙眉,想着这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们很熟吗?”
这个答案挺显而易见的。
但面前的人点点头,标榜自己的功绩一般,“咱有点良心行吗,谁去深山老林里捞的你。”
那天的事,确实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能揭过去的,这些天,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
“打住,行,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程厉点点头,起身扔下一句:“我本人可能有点忙,等我经纪人通知你吧。”
池希恬:“……”
她最近几天居然觉得程厉是个好人。
关门声一响,室内恢复安静,池希恬翻身下床,拖着沉重的身躯去拉窗帘。
她看过城市天气,不出意外,接下来南城这半月都是阳光明媚。
刺眼的阳光落到她身上,带着夏日的浓浓热意。
因为近两天发烧,她甚至没敢开酒店空调,现下,热起一阵薄汗。
床上的手机还在时不时震动,池希恬叹了口气,以为是季予淮的电话。
她走回床沿,伸臂捞过手机。
在几十条季予淮的未接来电里找到了她二哥的名字。
池沂舟大概率是来叫她有时间回家看看。
并不想把生病的事告诉她哥,池希恬去微信通讯录里翻池沂舟的名字,发了条文字消息。
【池希恬】:又干嘛?
【池沂舟】:出差回来没?
【池希恬】:没呢,要再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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