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现在是夏令时间,跟燕南有十五个小时的时差,她要睡觉的时候,江砺正好起床,而他起床的时候,她正好要睡觉。
为了不打扰对方工作或休息,他们基本选择这两个时间段通电话。
但是也有例外。
有一次沈星繁被一个奇葩客户气迷糊了,忍不住打给江砺,语音拨出去了,才想起来时差的问题,没等她挂断,他就接了起来,嗓音沙哑地问她:“怎么了?
她确认:“你那边现在几点呀?”
江砺的声音低沉慵懒,显然是被她给吵醒了,语气里却一点也没有被吵醒的不耐烦:“先别问我几点,说你的事吧。”
她着实被客户气坏了,滔滔不绝地向他吐槽了半小时,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洛杉矶时间,才知道他那边是凌晨三点半。
在国内的时候,他睡前习惯关机,出国以后,手机却二十四小时为她开着。
仔细算算,她和江砺从谈恋爱到结婚,哪怕把分手的那段时间算进去,也只有半年时间左右。在长辈眼里,他们这样其实算是“闪婚”了。
宋知夏知道他们匆匆领证的事以后,觉得她太草率,老太太倒是挺支持他们,只是对江砺刚结婚就去美国的事颇有微词。
沈星繁把锅都甩到高景行头上:“都是我们高总,非要安排江砺去美国,他要是不从,就只能辞职了。”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卖惨道,“姥姥,您总不想让您的外孙女婿刚结婚就失业吧?”
江砺是事务所的合伙人,和高景行一样都是老板,辞职是肯定不可能辞职的。纵使真的辞职了,他肯定也不愁找下家。
不过,她说得夸张些,才能让老太太对江砺的意见小一些。她老人家一听事情这么严重,果然没再有什么意见。
她能骗得了老太太,却骗不过她小姨。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宋知夏戳穿她:“你就忽悠你姥姥吧。江砺去美国完全可以带上你,他新婚就把你自己扔国内,太不像话了。”
她这才认真地解释道:“不是他不带我去,是我自己不想去,我放不下国内的工作,又担心姥姥的身体……”
当初她外公去世,她就没能赶回来陪伴他最后一程。如今老太太隔一段时间就要做次化疗,身体每况愈下,她虽然盼着她老人家好起来,但也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这是她不想去美国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她没跟江砺说过,但是江砺应该早就猜到了,去美国没多久,他便托朋友弄到了一批治肺癌的新药,寄给了宋知夏。
宋知夏见他这么有心,对他的那点意见也烟消云散了。
八月底,沈星繁收到了一个工作方面的好消息。
她做的那个独立美术馆的竞标方案中标了,同时中标的还有一家名为KDL的事务所,这个项目将由他们两家事务所联合设计。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KDL的建筑师是她的男神谢严。
虽然今年春天谢严受江砺之邀做过他们校园宣讲会的嘉宾,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和他一起工作。
晚上和江砺视频的时候,她的喜悦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江砺一边吃早饭,一边耐着性子听她花痴谢严。
她兴冲冲地说:“明天我就要和谢老师一起开会了,你跟谢老师关系那么好,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
江砺眉眼冷寂,道:“我只有一件事交待你——记住你已婚的身份。”
自从知道她要和谢严一起工作,江砺就很有危机感。这其实怪不得他。他们刚开始异地的时候,她还动不动给他发微信,看到漂亮的小花小草,都会随手拍下来发给他。自从和谢严的联合设计项目启动后,她的微信就越来越少,给他的回复也经常是“在忙”“在开会”“回头聊”,跟他视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经常聊不到半小时就一脸困意。
如果不是知道她平时的工作状态,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对自己丧失了激情。
九月中旬的时候,江砺查好了飞洛杉矶的机票,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
她很快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穿着宽宽大大的长袖睡衣,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素面朝天的小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框略大,衬得那张脸更加小巧。
她近视度数不高,平时习惯戴隐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戴眼镜的样子。
“眼镜什么时候配的?”
她笑吟吟地说:“今天配的,好看吗?”
江砺诚实地回答:“好看。”又问她,“国庆假期有安排吗?”
她推了推镜框,说:“现在还不确定呢。”
江砺又确认:“不准备跟盛从嘉出去玩儿?”
“盛从嘉正在跟陈希珂热恋,哪有时间陪我呀。我平时约她吃个饭,都要看她档期。”
江砺听出她语气里的哀怨,忍不住笑了一下:“当初是谁非要撮合他们的?”
“我也没想到他们进展这么快。不过,现在最惨的不是我,是顾一鸣。我们三个数他年纪最大,现在只有他是单身狗了。郑阿姨心急如焚,给他报名了嘉嘉电视台的那档相亲节目,下周就要录制了。”
“顾一鸣能愿意?”
“郑阿姨以死相逼,他不去也得去。”她眉飞色舞地讲完顾一鸣要去参加相亲节目的事,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顾一鸣决定加入至澄科技了。”
这件事江砺比她更早知道,表面却要装不知情:“哦?他是怎么想通的?”
“听说至澄的蒋总整天去堵他,估计是那份诚意打动了他吧。不过我感觉,以顾一鸣的性格,肯定不会一辈子做个酒吧老板。”
顾一鸣表面咸鱼,其实骨子里挺不服输,估计是蒋至澄的赤诚把他体内的热血也点燃了吧。
聊完顾一鸣的事,江砺没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她:“国庆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不如我帮你买机票,你来美国度假?”
沈星繁微微一顿,表情似是在为难。
江砺努力不让自己为她的反应失望,道:“不想来也没关系,现在办签证,时间上可能确实有些紧张。”
她终于向他坦白:“其实我签证材料都准备好了,想给你个惊喜,可是我刚刚收到谢老师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她叹口气,口吻有点幽怨,“他在国庆期间安排了两个会。”
沈星繁和谢严一起工作的这半个月,发现他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温文尔雅。恰恰相反,他的工作作风十分霸道,所有人都要百分之百地配合他的节奏。
这次的方案虽然是他们联合设计,但是论资历和辈分,她在他面前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在设计方面她有自己的坚持,可以据理力争,但是在日程安排上,她得尽量配合他的步调。
江砺认识谢严多年,知道跟他一起工作,她的压力必然不小。
他很想立刻打电话给谢严,但还是理智地忍住了。
谢严并不会因为他和沈星繁的关系就对她区别对待,搞不好还会误会她向他诉苦,影响对她个人的评价。
设计美术馆对于建筑师而言,向来是莫大的机遇和挑战,沈星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项目中,遗憾地错过了和江砺相聚的机会。
秋去冬来,历经四个月,她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可以休一个长假。
在初雪造访燕南的那一天,她坐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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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番外二 莫负良宵
燕南到洛杉矶没有直达的航班,用时最短的航班也需要在东京中转,全程接近二十个小时。哪怕商务舱宽敞舒适,沈星繁依然觉得旅途漫长。
在东京的成田机场转机后,她睡了一会儿,朦朦胧胧地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好越过晨昏线。
望着窗外昼夜交接的瑰丽景象,她想,再过四个小时,她就要见到江砺了。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了。飞机本该在十二点半落地,却延误了两个多小时,更令人崩溃的事还在后面,直到行李转盘空了,她也没等着她的行李。
国际航班丢行李的事时有发生,没想到这种倒霉事儿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立在行李认领处崩溃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拖着唯一一个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去行李查询处打听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行李没丢,也没被海关查扣,而是滞留在了成田机场。
工作人员让她留一个地址,告诉她明天会将行李送过去。
她的英文不错,处理这些问题不至于焦头烂额,可是一些英文不好的旅客就没她这么顺利了。
她在登记卡上填写江砺公寓的地址时,旁边有对七十来岁的老夫妇,也正在咨询行李的问题。
她和这对老人是一起在东京转机的,对他们有些印象。老先生身上的西装看起来并不名贵,却熨烫得很平整,有些像她的外公,带着儒雅的书卷气。
他身边的那位老太太穿着件旧式旗袍,外面搭了一件针织开衫,虽然头发已经花白,气质却很好。
老先生会一些简单的英文,但沟通并不流利。很多话他都听得一知半解,只能反复询问,确认工作人员的意思。
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因为沟通不畅,工作人员的语气逐渐不耐烦起来。
老太太在旁边等得有一些着急,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轻声抱怨:“都是你,非要出国旅游,这下好了吧,行李丢了,我看你这几天有什么心情玩。”
“别急,不会丢的。”老先生安抚完她,继续用蹩脚的英文跟工作人员交流。
沈星繁看到他的力不从心,登记完地址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主动帮二位老人翻译了工作人员的话,又协助他们做了登记。
处理完行李的问题,老少三人结伴往接机口的方向走。
老奶奶感激地对她说:“小姑娘,真的谢谢你呀。没有你帮忙,我们可真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办了。”
她道了声不客气,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会来洛杉矶自由行。
这个年纪的老人,要么是子女带着出国,要么选择跟团游,像他们这种自由行的老夫妻还是挺少见的。
老先生告诉她:“我和我老伴儿每年结婚纪念日都会出来旅游,但以前基本上是在国内玩玩,今年正好是金婚,我想带她玩点大的。”
老奶奶闻言嗔道:“一到洛杉矶就丢了行李,玩得确实够大的。要不是有小姑娘帮你解围,你现在哭都没地方哭。”
老先生心态很好:“这不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老太太睨着他:“你就是盲目自信。来之前我让你买个翻译器,你非说没必要。就你那三脚猫的英语,动真格的时候就露怯了吧?”
老先生回击:“是谁平时总念叨着想去《爱乐之城》的取景地看看的?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看个电影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太太横眉瞪眼:“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小姑娘面前,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们虽然在拌嘴,沈星繁却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狗粮。
她忍不住想,她和江砺金婚的那一天会怎样度过呢?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五十年后的事,听见老太太问:“小姑娘,你也是来洛杉矶旅游的吗?”
她摇了摇头,回答:“奶奶,我是来探亲的。”
国内很多城市已经飘雪,洛杉矶却仍然温暖如春。江砺穿了件黑色的休闲外套,立在接机口等她。
看到她以后,他清寂的眉眼有了暖意,抬起手朝她招了招。
老太太看见江砺朝她招手了,笑吟吟地问她:“那是你男朋友吧?”
沈星繁望着江砺,努力平复下悸动的心,有些赧然地回答:“不是男朋友,是我老公。”
此时此刻,江砺的心也并不平静。
这四个月来,虽然他们每天都会视频聊天,但是他对她的想念依然一点点地深入骨髓。倘若这次她不主动提出来洛杉矶,他肯定也要回一趟国。
等她出来以后,江砺接过她手里的小行李箱,问:“其他行李呢?”
她简单地解释了丢行李的来龙去脉,又热心肠地替两位老人,向他打听了一下去酒店的交通方式。江砺告诉他们,机场有专门替各个酒店运送客人的交通车,费用比打车要划算,还给他们指了一下详细的路线。
两位老人再三道谢,与他们道别。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沈星繁终于不再矜持,扑进江砺的怀里。
她第一次独自出国,又是这样的长途,心里一直很忐忑,直到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才总算松懈了下来。
她在他怀里闷声抱怨:“江砺,洛杉矶怎么这么远啊……”
他们抱了很久才分开。分开后,江砺一手拎行李箱,一手牵住她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他牵得很紧,像是生怕她会走丢一样。
四十分钟后,西好莱坞著名的日落大道,豪华的顶层公寓。
进屋后,江砺把她的行李箱推进卧室,给她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她的行李要明天才到,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护肤品和内衣内裤。
去洗澡前,她在公寓里“参观”了一圈。
这是一套装修典雅的单卧公寓,卧室和客厅均装有落地大窗,城市风光尽收眼底——地段好,配套设施也齐全,这里的租金肯定不会便宜。不过,江砺属于因公出差,房租由事务所全额报销。
她刚刚在电梯里看到各个楼层的介绍,这栋公寓楼里好像还有健身中心、水疗馆、俱乐部什么的,娱乐设施相当齐全。
正立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人就被江砺从身后拥住了。
他问:“想什么呢?”
她玩笑道:“我在想,你在这里的生活这么好,会不会乐不思蜀啊?”
江砺笑了一下,低下头吻她的脖颈,动作越来越过分。她坐了那么久飞机,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他也不嫌弃。
她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面红耳赤地说:“我先去洗澡了。”
江砺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唇笑了下,提醒她:“洗手间在你右手边。”
沈星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砺正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建筑杂志,洛杉矶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见她出来了,他把手中杂志放下,朝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被那只手一把扯到了大腿上。
他搂住她的腰,却没再有别的动作。她稳住呼吸,将他看了一会儿,说:“江砺,你好像瘦了。”
平时视频的时候还瞧不出来,见了面才发现,他下颌的线条好像更清晰了。
江砺确实比国内的时候瘦了几斤,她的脸颊反而丰润了一些。不过,她以前太瘦,脸上多点肉倒是好事。而且,多出来的那些肉都很听话,全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下巴依然精致小巧。
江砺捏了捏她的脸颊,懒懒地笑了一下,道:“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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