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伏黑惠才明白,那叫做悲哀,为他们原本可能遇到、现在仍未完全逃离的未来而悲哀。
那些故事之于由纱,宛若一道道看不见的伤口,但凡不小心碰到一下,都会剧痛无比。
因为她没办法把故事仅仅当作故事。
那是她诞生异能力的开端,是陪伴了她十几年、支撑她一次次走过痛苦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想要他们远离所有有几率发生的不幸,五条悟却更倾向于提高自身实力去战胜不幸。
明眼人都能看出谁的坚持更有道理,由纱当然也知道是自己过度担忧,但她就是没办法摆脱那些噩梦。
她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脚踩鲜血茫然无措地在荒野上独自前行,周围什么都没有,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空荡荡,寒冷和恐惧随着脚下愈加粘稠的血液不断蔓延,她总觉得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什么也看不到,好像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于是,她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跑到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眼泪混合着汗水一同滑落,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抽痛,她想要尖叫,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声音。
当她从床上猛然挣开双眼,才心有余悸地发现只是梦境,而这时冷汗已然把半个枕头都打湿了。
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下,转眼间,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到了。
*
十月三十一日的涉谷,群魔乱舞。
诅咒师们在狂欢,欣赏普通人惊惧交加、痛哭流涕的丑态,那一声声“五条悟在哪里?”“让五条悟过来!”再也不能唤起他们曾经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瑟瑟发抖的恐惧,因为他们知道从这一天起,五条悟再也不能出现在咒术界了!
他们不关心是否和咒灵合作,不关心礼义廉耻,不关心他人的生死,眼中只有无穷无尽、永无止境的贪婪和欲望……
禅院真希用力挥动着掌中的长刀,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一个诅咒师的颈动脉,瞬间喷溅出的滚滚鲜血染红了她大半张脸。
她不客气地啧了一声,一抬手豪爽地用袖子将脸上的血迹抹去了,然后用如利刃般的眼神刹那间锁定下一个诅咒师,再次加入战斗。
对比起来,伏黑惠的攻击倒显得分外温柔,不过是被狗追、被会飞的□□吞、被大蛇抽飞,顶多是头破血流,浑身断掉不知多少根骨头而已,至少小命还在,畏畏缩缩地苟延残喘着。
两人不知道鏖战了多久,接连不断的攻击让他们的精神十分疲惫,两人都渐渐挂了彩,却还拼命咬着牙,就算要榨干身体中的每一丝力气,也绝对不能失败!
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下,战局的胜利始终在他们这边,残存不多的诅咒师见识到了两人的疯狂,感受到实力上的差距,或多或少都萌生了几分退意。
就在这时,一具尸体从高处坠落下来,正砸在伏黑惠身前的地面上!
伏黑惠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将动作转为防守,警惕地观察地面上的尸体及周围。
非常奇怪,尸体的体型和外貌似乎在进行某种变化,身高变矮,身材变得纤弱,带沙尘消失后,还能看到一张狰狞而普通的脸,脸上写满了差异与惊恐。
没过多久,第二具老婆婆的尸体同样从天而降,正正好好和她孙子的尸体叠在一起。
不对!
伏黑惠突然发现竟有另一个人影跟随着尸体落下,把两具尸体当成了缓冲的踏板,粗鲁地将尸体踩在脚下!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分辨出来,那个人影居然是――!
第38章 咒术界的第38天
*
将最后一个普通人从帐中放走,夏油杰愣愣地看着昏暗的天幕,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菜菜子和美美子平安无事,曾经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家人们平安无事,就现在的他想来,竟是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实际上,已经死亡、仅是意识还留在这副躯干中的夏油杰,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夏油杰前一秒还在微笑着与手刃他的挚友五条悟告别,下一秒,他就猛然发现自己正坐在桌前,和一群高专的学生,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围在一起吃饭。
他的两侧分别是熟悉到不能不能再熟悉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
这一刻带给他的震惊,远远超过了先前乙骨忧太的纯爱宣言!
他想站起来大声询问怎么回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咒术,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更说不了话。
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人类,我想要保护所有人类。”
简直不能更离谱!
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佐藤由纱一次次修改人设,对每一个人,包括他。
最开始他对此充满了愤怒和厌恶,他认为佐藤由纱是一个不择手段、用阴险的方法控制了他们的诅咒师。
直到他看到了伏黑甚尔……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仍然存在于这个家里,重复着固定的行为,一如他一样。
他这才恍然明悟,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这个身体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不,咒术师,制造出来的身躯。
于是,他开始观察和分析佐藤由纱的行为和能力,试图找出其中的奥秘,比如说她是怎么对他们的性格和经历有那么多了解的……却越看越迷惑,甚至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
佐藤由纱明明同伏黑甚尔什么关系都没有,却称呼伏黑甚尔“爸爸”……
知道他和悟同伏黑甚尔的关系恶劣,就几乎从没让他们碰上过面……
还有那些她写的书,她日积月累、徒劳而无功地一遍遍向人设里填充的时光和经历……
虽然不能行动,但由于由纱有一遍遍翻书的习惯,断断续续中,他也看到了不少书中的片段,比如说《魔法使》。
一开始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也不觉得故事里的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他看到一句话――“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没办法打心底开心地笑出来。”
啊,这个故事里主角的原型,原来是我啊。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以新的视角去看这个故事,这才发现,故事里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每一个故事似乎都映射着现实。
生活在人群中的魔法使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因为普通人不会魔法,而魔法使却自出生起就有非同寻常的魔法天赋,人们无法感受魔法,也就无法理解他,他苦恼很久很久,最终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人。
这仿佛是个好决定,在一次救人的过程中,魔法使遇到了同样拥有奇特能力的神之子,其能力完全不亚于他,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线。
两人顿时一拍即合,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少年人的友谊总是诚挚的,快乐起来也那么容易,那是一段想起来就忍不住露出微笑的美好岁月。
孤独的世界自此有了明艳的色彩,通过神之子,魔法使遇到了更多同类,这让他的信念愈发坚定。
他是如此沉稳可靠的人,当时所有人都对他这样评价道。
要是时光能停在那个时候就好了……后来的魔法使曾无数次想过,却也只得苦笑一声便避开不谈了。
说来可笑,古往今来,唯有时间不可触碰,亦不可战胜。
沧海桑田,均不过如此。
纵然神之子和魔法使都属于当世顶尖的一批强者,也防不住他人的暗算。
若只是力量上稍逊一筹便罢了,偏那暗算来自最不可捉摸的人心。
谁都知道这世上有好有坏,好的不好的也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魔法使也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他那么聪明,那么理智,有着远超旁人的丰富阅历,比所有人都先有了信念和目标,他怎么可能不懂!
懂倒是懂,他只是不能接受而已。
从背后袭来的尖刀穿透了他朋友的胸膛,这不是致命伤,理应没什么大碍,理应如此……
直到生机渐渐从那个永远无所不能的人眼中散去,直到他亲眼看着友人的身体被分食殆尽……
那些仅剩的、看不去原样的骨头和血肉,支离破碎地凌乱铺在地面上。
还有他的头,他的头混合着血肉脏兮兮地滚在地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那一双能看透过去与现在的神异眼睛被不知道谁剜去吃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他的朋友的头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用那黑洞凝视着他,没有痛苦与绝望,竟似是在警示他。
他知道下一个吃的就会是他了,那群渴求力量到疯癫的普通人,不惜一切代价设下陷阱,甚至丧心病狂地如野兽般生食一个人的骨血肉身,胆敢犯下此等罪行的人们!绝不可能放过他!
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他牙关紧扣,“咯哒咯哒”不断作响,那并非是因为恐惧。
不是不恐惧,但凡一个正常人遇上这种事都会被破胆,但比起恐惧,此时此刻在他胸腔中翻滚的是愤怒,是厌恶,是压不下、也不想压下的恶毒念头。
他拼命咬牙切齿,什么都顾不上了,拖着残破的身躯向那散落的残肢挣扎。
“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
像是一条不幸落到岸边的鱼,他徒劳地扑腾着,这努力却近乎于无。
周围的人们并没有散去,他们沉默地围绕着他,用充满欲望的、贪婪的、得意的眼神注视着这条案板上的鱼,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不断缩小包围圈,手里的刀叉泛着刺眼又冰冷的白光。
人人都想得到强大的力量,那是能让他们获得财富、权力、青春、爱情、安全感等种种利益的最有利工具。
如果有人告诉你,只要吃上哪怕一口,你想要的就都能实现呢?
你会怎么选择呢?
当然有拒绝的人,但选择同意的人也同样的多,于是,数不清的诡计与陷阱被想了出来,最终落到了他们身上。
自古以来,来自人类的恶意最为致命。
魔法使最终活了下来,却是以失去所有魔法为代价。
他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最为痛恨的普通人,更不能接受自己只能生活在充斥着普通人的世界。
在被一无所知的血缘亲人送去精神病院的当天晚上,魔法使一头从楼顶坠下来。
“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没办法打心底开心地笑出来。”
他的朋友,不是被吃掉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被吃掉的最后一个人,只是这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他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天赋绝伦的魔法使……
*
夏油杰不明白佐藤由纱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说是残酷也好,说是凄惨也好,无论如何,这都不应该是一个小女孩儿能写出来的。
直到由纱将自己的故事坦白,他才意识到,住在那具年幼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坚韧的普通女人――一个同时有着异能力和咒术,却依然有着普通人的心的普通人。
“我不会原谅那群猴子,你要是以为我能改变想法就大错特错了。”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你不用原谅,”佐藤由纱表情冷漠,“也不用原谅我。因为你已经死了,死去的人在死掉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的时间不会再前走,所以你不必改变。但你必须帮忙!夏油教主,夏油杰,有人在杀咒术师!在把普通人变成咒术师!你能接受吗?”
“猴子有了咒术,就能成为咒术师的了吧?”她最后的这一句反问很轻,却无比清晰地传到夏油杰耳中。
晴天霹雳!
夏油杰顿时觉得一阵眩晕,鼻腔里似乎充满了猴子的臭味,偏偏那些猴子却如同咒术师一样,不,是如同猴子一样的咒术师!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然而就怕死去后,也难以死得干净。
*
涉谷,夏油杰没有露面,只在暗处操纵咒灵,他的思绪越飞越远,又想起由纱那时的话。
“你想要保护普通人的信念没有错,你想要消灭普通人保护咒术师的决心也没有错。”
“明明是两个矛盾的说法,你果然和悟一样,觉得我消灭普通人的想法是错的吧?”
“夏油君,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早就有了答案了。只要你不曾后悔,那就没有错。”
……
“后悔吗……”夏油杰抬头看着被帐遮住的天空,良久以后,终是没能回答。
第39章 咒术界的第39天
漆黑的帐笼罩了整个涉谷,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尖叫声……这些统统都没有,安静地仿佛是一处死地。
头上有一圈缝合线的男人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宽大的袈裟在寒风中飒飒舞动,脸上的表情带着轻慢与蔑视,令他原本英俊的容貌都打了几分折扣。
这位诅咒师使用的正是夏油杰的身体,而这个在世上苟延残喘千年之久的人也正是绝大部分悲剧的源头。
他自称\索,曾在百年前使用过加茂宪伦的身体,制造了另一出悲剧――咒胎九相图。
现如今正试图策划另一起悲剧,封印“绊脚石”五条悟,开启“死灭洄游”,恢复千年前平安时代的咒术兴盛。
为了这一目的,他筹划了太久太久了。
先前袭击东京咒术高专的计划并不算成功,只夺得了咒胎九相图的一号,一个名为胀相的特级咒灵。
咒灵方并不完全信任他,据他可靠的情报来源,高专遗失了六根宿傩手指,但真人却说只拿到了咒胎九相图一号,其他全部被抢回去了。
这种计划外的情况令他很不愉快,但又无可奈何,他还用得到这些眼高于顶的咒灵,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不满,暗自盘算着吸收它们的最佳时机,也就是这次涉谷之后。
只是情况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预想中的人质和混乱都没有发生,尤其是现在还在这样异常的场景之中。
这令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他自认一向以准备万全为行事基本原则,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现在……他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突兀地,有风自上而下从他身侧吹过。
他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到五条悟正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杰,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发男人一把拽下眼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用六眼看到的事实。
将对方难以置信的神情收入眼底,\索这下反而得意起来,心下的不安如烟雾般散去。
他作出一副热情而随意的模样,“哟!悟,好久不见!我从地狱里回来了,不欢迎欢迎我这位老朋友吗?”
他嘴上说着状似友好的问候,实则十分谨慎,暗暗将狱门疆扔向五条悟的脚边。
五条悟尚未来得及反应,狱门疆就飞快地裂开,宛若一张巨口,将他牢牢咬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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