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昊又与身边亲卫交代了半刻钟,亲卫领命走了,霍存昊这才有功夫分给祁天个眼神:“说吧。”
左右无人,祁天终于能开口,悄悄压低了些声音:“姐夫,央儿回来了,现在就在我的别院里呢。”
霍存昊皱起眉,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重生,重生你知道吗?她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体里,看起来就是另一个人,但是内里的灵魂却是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祁天的声音越压越低,凑得也越来越近,“就是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活过来了,就在羌疆醒……”
“哐”的一声,霍存昊放下茶杯打断他,“你要说什么便说,别拿央儿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祁天试图让他听完,“我担保是她,她在羌疆醒来以后就变成那样了,受了好些伤才回来。”
霍存昊面色冷下来,鹰目逼视着祁天,祁天莫名虚了两分。
实在是霍存昊平时太过严直,明明只是略长几岁,却把自己搞得像父辈人物一样,祁天如果能找到霍存炎的话才不来先告诉他呢,他最头疼这类难搞的人了。
硬着头皮继续道:“她现在就在我那里,我带你去见她,你见了就会知道了。”
但霍存昊除了面容更冷,眉眼间更严厉之外并无相信的意思,站起来警告他:“别拿央儿开玩笑,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不讲情面?干什么就不讲情面了,这不是好事吗?眼看他要走了――
“姐夫!你别后悔。”祁天恨不得把他绑起来押到别院里。
“将军。”又有穿着铠甲的将士过来,和霍存昊低声交谈了两句,祁天就看见霍存昊没有感情地抬眼看他,嘴里也说着冷酷的话:“祁公子今日特意过来,好好练练他。”
祁天:?
危险!霍存昊真生气了要收拾他!
“晚上我回来看看成果。”临走时霍存昊又补了一句。
还是一整天!
祁天踏入了狼窝,目瞪口呆地被带走。
怎么会这样!他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有这种!
第十六章 西太平山
后卫营都是实打实的精兵,祁天被无情操练过后,又被灰头土脸地丢出了大门,是霍存昊亲自动的手。
这个没有心肝的男人!
或许他能说服霍幼央不必与他相认。
暮色四合,月亮孤零零挂在柳梢头,祁天疲惫地回了别院,霍幼央已经休息了,他没有告诉霍幼央自己去找霍家人了,本想给她个惊喜,现在,祁天喝了盏茶,又落寞地离开。
祁天让霍幼央在别院多休养几天,说霍存昊军营有要务,霍存炎不在京城,她回去了见不着人。
霍幼央听从他的安排,也一直没有出门。
泰顺镖局在京城还算是小有势力,不过最近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刘立生没能把她如约送到严青的面前惹下了不小的麻烦,又有祁天暗中捣乱,很快就栽了跟头。
祁天一面给她出气,一面仍热心于送霍幼央回家,不过眼看霍存昊再见到他恐怕要亲自动手了,祁天不敢挑衅,他头再铁也顶不住,还是把主意打到霍存炎身上。
霍存炎近日去了济州,祁天多方打探,力求做到比霍存炎还了解霍存炎的动向。
就在霍存炎回京的那天,祁天吸取了霍存昊的教训,觉得自己第一次不能太过草率,于是郑重地递了帖子,邀请霍存炎第二日满香楼小聚。
祁天觉得霍存炎是他的好兄弟,好兄弟自然心意相通,出门前信心满满地安排霍幼央让她收拾东西等着回家。
和霍存炎前后脚地到了满香楼,祁天很高兴:“你来了,快坐,我有事和你说。”
哪知霍存炎却坐也不坐,面色不虞地看着他,祁天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里直觉要不好,就听见霍存炎问:“听说你最近天天拿我妹妹说嘴?”
祁天:?
你们霍家这兄弟俩还是人吗?
“不是,”祁天都要骂街了,“你们是不是根本不想她回来?”怎么听都不听人把话说完。
祁天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了,霍存炎的火气直接又窜了几分。
“你说什么呢。”霍存炎一掌拍在面前的雕花小桌上,“祁天,我妹妹的事谁也不能碰,你再挑战我的底线别怪我和你不客气!”
祁天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也气得火冒三丈:“我怎么挑战你的底线了?我说的话你们谁当回事了?”
“央儿当场身亡,是我亲眼看着她下葬,你现在跟我说她又回来了,”霍存炎红着眼睛,握拳的手骨节外突,“你别欺人太甚!”
祁天软了态度,跟他商量:“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一听总行吧?”
霍存炎火气上头不管不顾:“你有什么狗屁故事,不听,你好自为之,再有下次我真与你动手。”
祁天痛心疾首,心想我真是治不了你们兄弟了,霍幼央那一套也不管用,打道回府算了。
霍存炎放了话转身就走,祁天一跺脚还是追了出去,边追边叫:“霍存炎,你别后悔,你再想问小爷我就不告诉你了。”
“你……”追出去后祁天看到了不远处正站着的傅丞,傅丞抱着若若,身后跟着侍卫和丫鬟,立即微眯了下眼睛,他在这里多久了。
霍存炎本来一张脸怒气冲冲,乍见了傅丞更是不爽,但是有若若在,他就迈不开步子了,若若也看到了他,歪着小脑袋好像在想他是谁。
霍存炎朝若若走过去,祁天迟疑了一下也跟上他。
傅丞神色间并无异样,应是刚到,祁天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后来说的几句话,虽然声音大了一点,但也未提到霍幼央,稍稍放心。
若若靠在傅丞怀里,她显然已经忘记霍存炎,见霍存炎过来,只眨着眼睛看。
霍存炎已经收起怒色,怕吓到她,但也无法立即露出笑容来,若若是妹妹唯一的血脉,他见了当然是喜欢的,但也难掩心中痛意,若若还这样小,央儿也不过十九岁,上天何其不公!
祁天看他神色悲痛,心里倒也无法再埋怨他,又见若若懵懂,更是一叹。
傅丞再娶让人意外,霍家将霍幼央的墓迁出皇陵,甚至想要请永安帝赐旨和离,同样也决绝。假如有人问看在若若的面子上何至于如此,想必霍家也只有一个答案:若若长大后自会分辨。
霍存炎已经与傅丞势如水火,只是碰上若若,到底不能完全割舍下。
回别院的路上祁天一直在想应该怎么与霍幼央说,令他意外的是,霍幼央根本没有收拾东西。
“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她说。
知道了这个结果也没有意外,反而安慰他:“这事太过惊骇,如此也正常。”
“你也别难过,先想想等他们哭着来求你回去的时候怎么拿捏他们?”祁天非常诚恳地劝她。
霍幼央扑哧笑出来。这人可真坏。
祁天又自己琢磨:“是不是让你直接见他们才好,他们就是与我相熟,真真是交友不慎,对着我放狠话竟然如切菜般容易!”
玩笑了几句,霍幼央问祁天:“每天都在屋里待着,我想出去走走。”
祁天点头:“想去哪说一声就行,他们都听你吩咐。下午府里有事我得回去一趟,等我回来陪你也好。”
霍幼央点头应下。
祁天的母亲发了话让他回去请安,只因为最近不知道祁天在忙什么,人虽住在侯府里但是一天到晚见不到个影子,侯夫人很是纳闷。而且,侯夫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听说你的别院里最近住了个姑娘?”侯夫人问儿子。
祁天听了一皱眉:“娘你干嘛打听我别院的事?”
“娘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侯夫人觉得自己没有直接去别院里看已经很开明了,追问他,“你快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祁天没好气地说:“是个丑八怪。”
“哎,”侯夫人轻轻打了儿子一下,“好好和娘说,你从来不和小姑娘接触的,这次是不是对人家有意?”
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娘和你说,你喜欢人家姑娘要光明正大的,就那么住在别院里哪行?不合适,要不要把她接到府里来住?”
祁天感觉他娘说得越来越离谱,不禁头大,只能解释:“那就是我偶然救下来的人。”
“啊?”侯夫人一愣,“不是你喜欢的姑娘?”
“不是。”
“那位姑娘对你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
“儿啊,”侯夫人犯起愁来,“你救了人家人家也不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姑娘成亲呐,娘看看你――”
侯夫人仔细端详了一下:“我儿多俊呐,怎么就不喜欢呢?”
祁天无语:“好了娘,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侯夫人不肯:“娘忧心你的婚事呀!”
祁天搬出挡箭牌:“四哥五哥还未婚娶儿子着什么急,还有嫂嫂最近不是和二哥吵架要回娘家,娘你先忙他们的事吧我走了。”
侯夫人:“……”她没有一个孩子是省心的呀!
祁天在侯夫人炯炯的目光中离开了侯府,回到他的别院后霍幼央却不在,祁天想起来她说她要出门。
“去问问姑娘去哪了?”
“好嘞。”广安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道,“爷,姑娘去了西太平山。”
祁天:“西太平山?哦,赏桃花去了吧。”
“爷,”广安道,“西太平山的桃花是开的最好,可这早过了桃花的花期了呀。”
也是啊,这时候果儿都该结了,西太平山……祁天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快,备马!去霍府!”
-
看着霍府的高墙,祁天安慰自己不被理解是成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管家看着祁天英勇无畏地进了书房。
书房里边霍存昊和霍存炎都在,霍存昊看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霍存炎咬着牙准备先揍祁天一顿。
祁天心里也明白,一进门很光棍儿地摊在椅子上:“打吧,卸胳膊卸腿都随你们,我今天不走了。”
不过你们要是打得太狠,祁天心想,那就别怪我把霍幼央卖了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霍存炎要上来招呼他,霍存昊却出声阻止,让祁天说下去,祁天见这二位终于有人理智回归,总算能开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祁天还是用霍幼央那一套:“我在膳南山上见我师父的那天碰到一个陌生女子,她竟然知道我的事,我一时好奇就把她带了回来……”
为了给相认的过程增加可信度,祁天忍痛说出了自己在霍府后花园欲小解而被霍幼央看见的壮举。
霍存昊听得直皱眉。那时候他已经随父亲上过战场,并没有参与过他们这些小孩子的玩闹,但是祁天在他家后院小解差点被他妹妹看光,也太不像话。
而霍存炎又不一样,他当时还是个单纯的小男娃,是真拿祁天当女孩儿看过,祁天恢复男儿身的时候他狠狠吃惊了一阵子。
原来他还做过这么荒唐的事,霍存炎想起自己一回来就听闻他去红鱼坊买裙子,略打量了他一下,祁天气结:“听重点!”
“现在你们信了吧,我帮着她骗你们有什么好处?我专门过来找揍吗?”祁天心里憋屈,他是疯了才会拿霍幼央开玩笑。
又拿出了几张纸,上面有霍幼央这几天闲来无事时写的字。
霍存昊和霍存炎两人看过后便能确认,这字迹与霍幼央的一模一样。霍幼央的字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娟秀,她的字英气逼人。
霍存昊问:“她人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一见。”
祁天:“西太平山。”
“西太平山?”霍存昊微惊。
祁天也很无奈:“你们屡次不愿意信我听我说完,她有家不能回,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当然不好受,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急匆匆又来找你们。”
霍存昊倏地起身:“去西太平山。”
第十七章 兄妹相认
世人皆知,已逝的燕王妃未入皇陵,就葬在了西太平山。
在赶往西太平山的路上,霍存昊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西太平山的脚下,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映得天空橙红一片,巍峨高山青青葱葱,山上很静,三人行至山腰的墓前,的确有一个白衣女子跪坐于此,背影单薄。
霍存昊心里发紧,先走上前去,霍幼央听到脚步声回头,恰恰微风轻起,拂着霍幼央的衣袖飞舞起来,如墨青丝漾在耳边,肤白如雪宛若谪仙。
霍存昊在她身前两步停下,还未开口,霍幼央先低低地唤了声:“哥哥。”
她在哭。
又并未等待回应,仍看向面前冰冰冷冷的墓碑,眼角挂着泪:“这是我的墓碑。”
墓穴里躺着的人是她自己,世事何其荒诞。
霍存炎冲上前来,扶着她的肩膀俯身仔细看她,霍幼央心中酸涩,再也忍不住,拽着他的衣襟:“二哥……”
霍存炎心中惊骇,他们之间血脉亲情何其深厚,他有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有多希望这千万是真的。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霍存炎不敢承担再一次的失望。
霍幼央哭着开口:“有点疼……”
霍存炎慌忙松了力道,改为轻抚,也半跪在地上,仔细描摹她的眉眼,不像,这张脸和她从前一点也不像,可是神态间却如此熟悉,他回头看霍存昊,两人眼中是相同的情绪。
霍存昊过来,伸手扶起霍幼央,她跪得太久,腿已经酸麻,搀扶间喊了他一声:“大哥,是我。”
霍存昊定定得看着她:“好,我们回去说。”
霍存炎弯腰示意,霍幼央爬上了他宽阔的背。
霍存炎感受着她轻飘飘的重量,心里五味杂陈,再荒谬不过的事情,可一想到是她回来了,都不由想去相信,上一次背她是什么时候,比她嫁人那时还早吧。察觉到背上衣物逐渐浸湿了一片,霍存炎抓得更紧。
祁天倒像透明人似的落在后面,想到他遭遇的横眉冷对,暗自腹诽,这算什么,这就相亲相爱了?还以为他们两个有多坚定,还没说两句话呢!
霍幼央对着哥哥能讲的自然更多,在回府的路上,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回忆了一遍,她人生尚且短暂,回忆起来也颇令人恍惚,许多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霍存昊和霍存炎几乎一见到她就已经信了,此时再听她提起往事,心里也难免动容,他二人要年长几岁,一些霍幼央记忆模糊的事情,他们都清清楚楚。
霍存昊的妻子万卿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现在人回来了,万卿抚着肚子在门口迎接,霍幼央看到她喜了一下,叫她“嫂子”。
万卿顿时明白,一直焦躁的神色舒缓开,眼泪随即掉下来,拉起她的手,哽咽道:“咱们里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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