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了?”秦氏觉得事情蹊跷,遂问:“可有他杀的痕迹?”
“不像他杀。”
秦氏沉吟了片刻道:“橘络有何动机害润姐儿,她可是润姐儿的贴身婢女。”
在女儿回府后她便已经考评过女儿身边伺候之人的品性,那时并未发现橘络有异心,且那些下人都是母亲替女儿挑选出来的人,必是母亲信得过之人,不可能会对女儿下毒手。
“半夏说橘络嫉妒小姐得宠,曾几次当着她的面说过酸话。”
秦氏简直没气笑了:“一个婢女竟然嫉妒主子得宠?主仆本就是一体,润姐儿得宠她不是能得更多好处?何来嫉妒一说?”
吕妈妈道:“老奴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是牵强,可是橘络已死,无法求证。”
秦氏眯起眼,“昨日半夏为何不报?”
“半夏说小姐出事她慌了神,一心都在小姐身上,不曾多想,且有人亲看到二公子推小姐下水,她便以为不是橘络,如今查起来她才觉得橘络可疑。”
“半夏指认,橘络自尽,死无对证,就算橘络不是推润姐儿下水之人也得是了。”秦氏眼神泛出一丝凌厉,“看来有人是成心不想让我查出真相。”
吕妈妈问:“要不要再查?”
“不必了。”秦氏摇头,“步行此处已然查不出什么,无非又白白搭进去几条无辜的性命罢了。”
吕妈妈面色一松,“夫人心中明镜一般老奴就放心了。”
她就怕夫人病了多年,早就被表面的假象给蒙蔽。
“涵哥儿那边呢?”秦氏挑选了一支珠钗交给梳妆的婢女,再问。
“林一的话都一一核实了,确实是真的。”吕妈妈回道。
秦氏:“何人所为?”
“张大认下了一切。”
“张大?”
“是,张大说是他克扣了二公子的份例,还暗中唆使下人欺凌二公子,老奴也确实在张大的屋子搜出不少的钱财。”
秦氏一边挑耳环一边问,“为何?”
“说是替大公子抱不平,他觉得大公子人品贵重,身份尊贵,二公子只是一个外室子,不该与大公子享受同等待遇,就连传出二公子编排夫人,咒骂夫人和小姐的也是他,就是为了让夫人厌恶二公子。”
秦氏啪的一声将挑好的耳环拍在桌上,怒道:“他一个下人有何资格插手主子之事?涵哥儿是我这个当家主母都认可的侯府公子,由得他一个下人来糟践?”
“还有,昨日在我跟前时他为何不认,偏要等到你带人去查他才承认?这当中明明有鬼,你去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吕妈妈便为难起来。
秦氏挑眉问:“怎么?他也自尽了?”
“张大自知死罪确实是要以死谢罪,但被老奴救下了,不过他咬断了舌头,开不了口了。”
秦氏气极,“简直岂有此理,我这个当家主母还未发话一个个就要死要活的,这传出去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侯夫人有多么凶残可怕!”
“夫人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吕妈妈忙劝道。
秦氏也知道事已至此气也无用,再者女儿还在睡觉,不愿惊醒了她,便慢慢平息了怒火,再问道:“涵哥儿的伤看过大夫没?”
“已经看过了,大夫还在府中,夫人可要问话。”
婢女正好给她梳妆好,秦氏起身道:“把大夫请过来。”
大夫很快被带到秦氏面前,秦氏喝了口参茶,问道:“二公子的伤势如何?”
“回夫人,二公子身上共六十九道鞭痕,伤口虽多但不深,都是皮外伤。”大夫回道。
秦氏脸色微变,“二公子年仅十一,这么多道伤定然遍布全身,他身子瘦弱能受得住吗?”
“夫人明鉴,这些皮外伤若在大人身上并不算严重,但二公子还是个孩子,身子又亏损得厉害,加之那伤口还有沾过盐水的迹象,都红肿起来了,这样冷的天,伤口不宜养护,恐会再次冻伤,情况不容乐观。”
秦氏握紧手中的杯盏,所以就算张大最后不杀沈涵,沈涵那一身的伤也许也会性命不保。
看来有人是成心想要沈涵的命!
吕妈妈看出秦氏心思,出声对大夫道:“你且留在府中,好好医治二公子,一定要医好二公子的伤。”
“是。”
大夫离去后,吕妈妈道:“夫人放心,听竹院那边老奴已经安排妥当,门窗都从新糊过了,被褥、冬衣、炭火都足足的,绝不叫二公子冻着。”
“若不是昨日亲见了涵哥儿我还不知他在府中受着罪,他虽是外室所出但终归是沈家的血脉,当初侯爷把他交到我手上,我也承诺过会待他与待溢哥儿一般无二,可如今……我有愧侯爷啊!”
“夫人不要自责,二公子一回来您就有了身孕,高龄有孕各种不适,那十个月简直是在水深火热中熬过来的,后产下小姐又伤了身子,就连小姐也无法照顾,送到了偏远的厘州托老夫人照料,接着您又缠绵病榻三年多,自顾尚且不暇,疏忽了二公子也是情有可原,我相信侯爷会理解夫人的难处,不会怪罪夫人的。”
秦氏按着胸口道:“侯爷虽不怪罪,但我良心难安,我对不起涵哥儿。”
“二公子虽受了诸多委屈,但并不是夫人的本意,日后夫人多多补偿,想来二公子亦不会记恨夫人。”
秦氏心中稍安,问道:“涵哥儿怎么样了?”
“昨日上了药便睡下了,我来禀夫人前去瞧过,还在睡,有大夫守着,夫人可以宽心……倒是那林一是个忠心的,一晚上守在二公子床边,天亮时分终是熬不住晕倒了。”吕妈妈感叹道。
秦氏想了想道:“林一是侯爷安排照顾涵哥儿的人,他对涵哥儿越是忠心表示侯爷越在意涵哥儿。”
“侯爷既然在意二公子为何每回家书都不曾提二公子半个字?”吕妈妈不解问。
“想来侯爷有别的用意。”秦氏想了片刻,对吕妈妈道:“你吩咐下去,以后涵哥儿的份例照着润姐儿的来发放。”
吕妈妈惊讶,“如此一来,二公子的份例就要高过大公子了,大公子那边会不会?”
“照我说的去做即可。”秦氏轻轻用杯盖刮着茶水,神色不明。
“夫人,孙姨娘来了。”
秦氏放下杯盖,朝吕妈妈道:“你去把兄长派来的人安排住下,等天黑了再撤出去,别闹出动静。”
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若传出去于沈家名声有损,她不希望让外人知道。
“是,夫人。”
孙氏一进屋便跪了下去,“妾身前来请罪,请夫人责罚。”
秦氏问:“孙姨娘这是做什么?”
“夫人信任妾身,这才将管家权交到妾身手中,妾身却没能替夫人管好府中上下,以至于出了张大这等欺主的恶奴,害得二公子遭受欺凌苦楚数载,张大是大公子的人,大公子心中愧疚,已经去家祠罚跪,妾身自知有罪,特来请夫人责罚。”
秦氏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本没学过管家之事,是我强行让你替我管家的,说起来是我的错。”
“不不,夫人何错之有?是妾身的错。”孙氏急道:“妾身不过是侯爷麾下一名下属之女,当年我父亲沙场战亡,母亲也随之去了,留下妾身一人孤苦无依,多亏侯爷怜悯,将妾身带回侯府交给夫人照顾,妾身这才有了倚仗。”
孙氏说着眼里泛起泪光,“这些年来侯爷不在家中,夫人待我们母子甚好,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邺国也未有哪家的主母对妾室庶子有夫人这般恩德的,妾身和大公子日夜都想着要如何回报夫人大恩,谁知恩情未报,却给夫人惹下这般祸事,妾身简直罪该万死。”
“说什么死不死的,言重了。”秦氏感叹道:“这些年来我卧病在床,府中上下在你的管理下井然不紊,要不是有你替我分忧,又有溢哥儿在床前尽孝,我这身子也未必能好起来。”
“再说了,我这辈子注定无子,将来我和润姐儿还得倚仗溢哥儿照拂,对你们母子好也是应当的。”
“夫人折煞妾身和大公子了,没有夫人就没有我们母子的今日,您是妾身的主子,大公子的母亲,妾身甘愿伺候您一辈子,日后大公子也定是要给夫人养老送终,亦要给小姐撑腰,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了小姐去。”孙氏赶紧道。
秦氏满意笑了,“你年幼时便到了我身边,还将你母亲的遗物红珊瑚手串赠于我,倒是我不慎将手串弄丢了,愧对了你的一番托付。”
孙氏脸色顿时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夫人言重了,那手串并不值钱,丢了便就丢了,不必挂在心上。”
秦氏细看着她,“手串虽不值钱,但却是你母亲的遗物,于你意义深重,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手串找回来的。”
“多谢夫人。”孙氏感激一拜。
秦氏扬手,“你起来吧,既然是下人的错,便与你无关,你也去叫溢哥儿起来,他的人品心性我是最明白不过的,张大的事断然与他无关,我不会怪他分毫。”
“妾身和大公子叩谢夫人大恩。”孙氏重重磕了头才起身离去。
待人离开,秦氏脸上的笑意立即散了去,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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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侯门外室子5
孙氏出得寿椿院,便拉着蝶衣快速离去,待到了无人之处方低声道:“夫人今日突然提到红珊瑚手串,我想起亡母心中忐忑不安。”
“那手串丢了多年早已无法寻回,姨娘若觉得愧对太太,便多多烧些纸钱给她老人家,想来太太会原谅姨娘的。”蝶衣安抚道。
孙氏拍拍她的手,“你所言甚是。”
吕妈妈安排好秦家的人后回来回复秦氏,见秦氏神色从未有过的冰冷,疑惑问:“夫人,怎么了?”
“孙姨娘早年送我的红珊瑚手串我不慎丢失了,今日突然想起来觉得愧对孙姨娘一番心意,吕妈妈,你让人寻一寻,尽量将那手串寻回来,那始终是孙姨娘亡母的遗物,意义非凡。”秦氏恢复往日的神色,轻道。
“是,夫人。”吕妈妈惊讶的看了秦氏一眼,并未多问福身应下,问道:“夫人,张大该如何处置?”
“像他这种欺主的贱奴,乱棍打死也不为过,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一条性命,就算是为润姐儿和涵哥儿积德留他一命吧,仗打五十赶出府去。”秦氏道。
吕妈妈应下,“是。”
“半夏不能留在润姐儿身边了,你给她寻个庄子,让她去做粗活吧。”秦氏再道。
吕妈妈担心,“橘络死了,半夏走了,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手怕是不够,要不要在府中拨些人给小姐用。”
“我病了多年,府中的人心怕是早就变了,怎敢轻易放到润姐儿身边?这样吧,先把我身边的丁香给润姐儿用,你找人伢子来买些新人进府。”
吕妈妈点头,“新人无根基,只能依靠主子,必会对主子尽心尽力。”
“润姐儿自落水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也不爱笑了。”秦氏想到女儿,担忧起来。
吕妈妈劝道:“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定是受了惊吓,等养好了身子慢慢会好的。”
“希望如此。”
*
“母亲竟然没有杀张大,只是将他打一顿赶出去了?”沈溢一进孙氏的长意阁就忍不住感叹道:“这种忤逆犯上的奴才母亲竟还留他性命,当真是心善。”
孙氏道:“可不是,夫人向来心软,又想着小姐刚死里逃生,所以想替小姐积德,这才没有要他性命。”
“只是张大如此欺主母亲都能饶其性命,妹妹身边的半夏怎么却赶去庄子了?”沈溢不解,“难道母亲不相信半夏的话,觉得不是橘络推妹妹下水的?”
孙氏摇头,“夫人是恼半夏私自丢下小姐一人在水边,这才将她罚去了庄子。”
“原来如此。”沈溢面色一松,坐下来喝了口茶,想到什么又黯然道:“都是我的不是,让张大这种小人暗中欺凌二弟多年,母亲定会觉得我无用,身为侯府长子,竟被下人蒙蔽。”
“大公子安心,这不是你的过错,夫人心中明白,不曾怪罪。”孙氏安抚道。
“可是二弟的份例……”沈溢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解释道:“二弟受了多年委屈,母亲补偿他也是应当,我不是嫉妒二弟的份例高于我,只是担心母亲恼了我,以后不喜欢我了。”
“夫人只是为了安抚二公子,林一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要是他将事情闹出去,有损你的名声,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你,保全你和二公子的手足之情。”孙氏解释道。
沈溢这才露了笑,朝椿寿院的方向拱手一揖,“母亲处处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日后我定会加倍孝敬母亲,疼爱弟妹。”
孙氏笑着点头,“理应如此。”
门外一道身影趁母子二人说话间悄悄离去。
“夫人,长意阁的人来报,孙姨娘和大公子并没有因为夫人给二公子抬份例而不满,反而感念夫人恩德,日后要更加孝敬夫人疼爱小姐。”吕妈妈得了消息后朝秦氏回道。
秦氏满意点头,“那便好,府中上下多派些人暗中盯着,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夫人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好了。”
听竹院内,大夫给沈涵上完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二公子的伤恢复得不错,只要不受寒,再有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别看这侯府二公子瘦弱,身体的恢复能力极强,那么重的伤不过数日就日渐消退下去,算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多谢大夫。”沈涵扯了扯嘴角,朝林一道:“好好送大夫出去。”
林一客气的将大夫送了出去,待折身回来脸色就变得臭臭的。
沈涵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面前还有一盆火红的炭,炭火映照在脸上,让他惨白的脸色添了几分颜色,他看着林一问:“怎么了?”
“张大明明就是替人顶罪的,夫人竟然不再往下查了,这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吗?这便也就罢了,张大所作所为就是死一百次也够了,夫人却还留他性命,只是打了一顿赶出府,这样的处罚也太轻了,对二公子不公平!”林一一边扒拉着炭火一边抱怨道。
沈涵似乎早就意料到这个结果,脸色平静。
“二公子,你也得学学大公子的油嘴滑舌才是,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二公子就是太过懂事了,从来不会哭闹,这才不受重视的。”林一再道。
沈涵道:“这个法子也得看是谁才有效,我无依无靠,就算闹起来旁人也不会向着我,只道我是出生卑贱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上不得台面罢了。”
“那咱们就这样算了吗?二公子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欺凌算什么?”林一一脸不甘。
沈涵看着他许久,突然笑了。
“二公子你笑了?”林一惊喜不已,他跟了二公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二公子笑,可是二公子笑什么?他不解问:“二公子为何笑?难道奴才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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