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有些挫败, 玉腕仍搭在他肩上, 身子往后略倾, 蹙眉道:“你不想要我啊?”
崔迟又是一窒,刚要张嘴便被她吻住了。
她很是懊恼,衔住他的唇瓣轻轻咬了一下,往后退开道:“你先别说话啊,免得煞风景。”
崔迟只得闭上嘴,好奇地望着她。
阿霁挺起胸膛,眼角徐徐扫着自己的衣襟,复又望向他,妩媚一笑道:“是不是长大了许多?”
崔迟忽觉焦渴,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点头道:“是!”
得到他的认同后,她很满意,也很骄傲,缓缓挪动了一圈,背向他挺直了腰,将手伸过去拍了拍腰下的裙褶,回头抛了个媚眼道:“长势也不错吧?”
崔迟嘴角抽搐,强忍着笑道:“是……是有一点。”
“按照书里的说法,我已经是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了,你为何还推三阻四?到底哪里不满意?”她鼓着腮帮子,气哼哼道。
崔迟哑然,咽了口唾沫道:“咱们先去用膳吧!”
“我不饿。”阿霁摸了摸肚子道:“气都气饱了。”
崔迟无奈地啄了啄她的脸蛋,安抚道:“别生气了,我真的饿了。”
阿霁转过头,瞪着她道:“我一点儿魅力都没有?你看着我竟然还想吃饭?”
崔迟伏在她颈侧闷笑道:“那我总不能吃你吧?”
阿霁皱着脸,拿过梳子帮他梳头。
他的发丝极浓密,且乌亮顺滑,光可鉴人,阿霁忙活边感慨,又用方才之事调侃。
崔迟揉着跳动的额角,哑声道:“我真的好饿。”
“别催了,簪子给我!”阿霁将满把青丝拢在一起,腾出一只手道。
崔迟将摩挲到温热的玉簪递了过去。
阿霁边挽发边道:“你的确应该吃饭了。”说着贴在他耳边,语气促狭道:“捋出来那么多……可不得好好补补?”
崔迟哀叹道:“我以后要是有女儿,绝不交给你养。”
阿霁望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笑道:“你是在含沙射影,说我姑母教女无方咯?”
“不敢!”话音未落,人便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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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亲热后,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阿霁在宫里养病的消息传出去后,时不时便有人来探访。
崔迟会陪她一起见客,席间虽不大言语,但柔情款款的样子还是羡煞旁人。
面对亲友们的恭维,阿霁面上平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她以为外边会传崔迟对公主一往情深,可万万没想到,外边传的却是公主将驸马视若珍宝爱逾性命,就连二姐李霖都跑进宫来找她印证。
“绝无此事,都是谣传。”阿霁听得一惊一乍,将李霖拉到内室,解开衣襟让她查看,“我这身子骨,要是挨一箭还不得射个对穿?你看看,哪有箭痕?”
李霖一脸犹疑,帮她掩好衣裳,皱眉道:“我多方打听,这话八成是从宫里传出去的,说你替那崔迟挡了一箭,差点一命呜呼。我原本也不信,可你那日在卢家为了他顶撞我,又好些日子躲在宫里不出来,就由不得人不乱想。”
阿霁却不知道崔迟顶撞过她,一时也不敢乱问,只得先澄清谣言:“我和他就是普通夫妻,什么爱的死去活来,都是外边瞎说。”
她绝口不提箭的事,只说是日头太晒,在园子玩的时候中暑晕倒,把母亲给吓坏了,许是因此惊扰到宫人,大家不明所以,开始以讹传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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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久违的薛妍入宫探望,她的异样装束令阿霁大吃一惊,这才得知她决意出家做女冠。
“什么时候的事?”她惊愕地问。
薛妍苦笑着道:“也没几天。”
阿霁挽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清瘦了不少,不过双十年华,身上却少了许多鲜活之气,像枯萎凋零的昙花,清幽沉寂,只留余香。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她心下怜惜,知道定然是李匡翼负了她,因为前几日,母亲遣人去周家纳彩,这门亲事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薛妍面泛哀苦,自嘲道:“我仗着比你年长,从前便不听你的,如今又岂会听你的?”
见阿霁一头雾水的样子,她的眼中不觉流露出愧疚之色,鞠了个躬,坦然道:“殿下,先前我有些地方愧对于您,一直想向您道歉,却始终张不开嘴,如今就当是告别吧!”
阿霁不欲让她难堪,到底还是没有追问她和李匡翼的始末,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却让向来心高气傲的薛妍心如针扎。
她躲开了阿霁的目光,又行了个礼道:“殿下多保重,我会为您祈福的。”
近年来洛阳贵女虽流行晚婚,但鲜少有延宕至桃李之年的,以前玩笑时催她,她只说再观望观望,不想最后竟走上了这一步。
她是真的堪破红尘,还是被迫放弃念想,谁也不知道。
阿霁是温柔富贵乡里长大的,在她看来,伴着青灯黄卷虚耗一生实在太可怕,薛妍本就沉静,若是去了那种地方,余生还有何意趣?
“阿妍,不去行吗?你留在我身边做女官,我照顾你一辈子。”她激动地握着薛妍的手道。
薛妍眼圈一红,略有些动容,忙吸了口气将泪意压了回去。
当初李匡翼追求她时,其实她也怀疑过他的动机,但在虚荣心的驱使下,她却宁可抱着侥幸心,认为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
很长时间里她都是矜持守礼的,他也从未逾矩,只默默关注着她,并暗中照应她的家人,甚至不惜受伤,只为了见她一面。
他是两京万千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俊逸潇洒,温文尔雅,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家世更是无人能及。面依华对这样一个深情款款,山盟海誓的男人,她很难不动心。
可一旦心动,她就输了阵仗。
他指使她做内应,去监视阿霁,甚至窃听她和女皇的对话,她实在拗不过便依了他。
可随着阿霁起疑并逐渐疏远她,她开始感到后怕,但仍陷在他精心编制的幻梦中,直到阿霁大婚那日她和赵鸣珂同车。
是她忍不住先提起李匡翼的,赵鸣珂爽朗率真,很容易便入了套,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些话如钝刀割肉般,她却还要佯作平静,像听着笑话。
“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其实可龌龊了。我临盆那日到处找不着他,你猜他去哪里了?”赵鸣珂一脸鄙夷道:“他在濯龙园的御舟上和宫女偷情,我差点被他气到大出血。若非姑母陛下始终站在我这边,当时我都不想活了。”
“男人这种东西最复杂了,不要听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大郎这个人呀,最口是心非了。而且他压根瞧不起女子,所以我们和离后,我拼命也要把女儿带走,留在他身边我可不放心。万一他将来和继妻生了儿子,那我的女儿怕是没有容身之地了。”
……
“多谢公主!”薛妍回过神来,有些释然道:“可我实在不想呆在宫里了,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的修行地在哪里?”阿霁见她决意要走,便也不好再强留。
“白云观,离洛阳不过百里,有空我会回来看您的。您将来是住在崔家还是住在春风里?”薛妍打起精神问道。
阿霁有些犯难,困惑道:“我也不确定,这个得问崔阿兄。”
薛妍涩然一笑,有些失落道:“公主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谁能想到啊,不可一世的崔郎,如今竟为了您做了京中人人称道的贤夫。”
阿霁哭笑不得,“贤夫?他若知道得气死。”
不过他这辈子都别想澄清了,就像她也无从解释那一箭的事,只能互相背黑锅了!
在章德殿休养半月后,阿霁已经恢复如常了。
但雍王妃和女皇都坚持要她坐完小月子,她只得继续熬着,崔迟则出城去熟悉五营军务,每三天回来一次。
女皇见她每日里无所事事,便让她协助内朝诸侍中审查诏令、签署奏表。
她明白姑母的用意,每日里便跟着那些御前近臣学习政务,以期将来能用得上。
七夕之前,阿霁的一月之期总算到了,崔迟的手臂也恢复如常。
阿霁决定去春风里的公主府过节,那里池苑台榭应有尽有,最适宜游乐。
第七十章
崔迟认为应该回大将军府, 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而且阿霁已经一个月没过去了。
但阿霁觉得过节应该轻松点,还是去公主府更合适。崔迟辩不过她, 又舍不得同她置气,只得选择妥协, 有些落寞道:“那你先去,我得回家祭拜我阿娘,忙完就去找你。”阿霁一口应了下来,欢欢喜喜地准备出宫了。
在洛阳, 七夕是不亚于上元的盛大节日。
城中最繁华的街市纷纷搭建乞巧楼,张灯结彩, 金翠耀目。宝马雕车竞驻竞驻争驰, 箫鼓喧空,人影参差,花光满路。
这一日官署大都休沐, 不过崔迟没这么好运,他被调去协助执金吾负责城中禁暴﹑督奸、防火等事宜。
崔迟与步兵校尉赵铣率员吏驻扎永宁寺,午后策马巡街时, 赵铣忽然赶上来,兴奋道:“中领军,公主来了。”
崔迟觑他一眼, 侧头肃然道:“皇城脚下当值,你也敢心不在焉?今日若出了什么差池, 家父都保不住你。”
赵铣见他不信,忙小声分辨道:“是真的……”
崔迟冷笑道:“公主在城东春风里, 你是有千里眼?站在城南也能看到……”
“见过公主!”忽听得身后传来洪亮的问安声, 就见队伍从中分开, 两匹高大威猛的神骏拱卫着匹四蹄雪白通身红棕的矮脚马过来了。
踏雪体型虽不及同类健硕,可趾高气扬神气十足的样子却半点没输阵仗。
阿霁云髻高挽,玉佩珠缨,彩衣绣襦,绡縠披拂,控马缓缓过来,含笑望着近乎痴呆的崔迟。
赵铣率先跳下马,趋步过去行礼,“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阿霁玉手微抬,并不看他,而是笑望着崔迟柔声道:“赵校尉平身。”
她的嗓音如新莺出谷,甜润娇婉,崔迟有些恍惚,待听到属下们的窃笑才回过神。
他在外一向不怒自威,这会儿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只得别过头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跟上。”
他说着催马过去,牵起阿霁的缰绳,将她引至路边绿荫里,忸怩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呀,”阿霁俯身从鞍上解下银壶,款款递过去道:“紫苏熟水,我还加了冰糖,可好喝了。”
崔迟拍了拍鞍前水囊道:“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带水?谁要喝那个,甜腻腻的,一点儿都不解渴。”
阿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由妙目圆瞪,收回手气鼓鼓道:“你既不要,那我就犒劳赵铣吧!”
崔迟一把夺过,挂在腰间道:“我也没说不要。”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赵铣带着卫队正缓缓前进,不忘朝他挤眉弄眼。
阿霁伸了个懒腰,娇声道:“我要下去。”
崔迟被那几十双眼睛盯得浑身难受,哪敢有异动,生怕明天就传出他做了公主马前奴的谣言,忙道:“那我先走了,你下来转转。”
阿霁闲来读书,欲效仿田园诗里为劳作的丈夫送饭的农妇,以期增进夫妻感情,可这个呆子不解风情到此种地步,简直令人齿冷!
她抬起脚尖踢了他一下,怒道:“赶着投胎吗?快扶我下马。”似乎仍不解气,又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崔迟疼得直抽冷气,龇牙咧嘴得跳下马,回身朝赵铣摆手,示意他们走远点,等到那队人马拐过街角才转身。
“来吧!”他有些敷衍地伸出手道。
阿霁双手抱肩,拿下巴对着他,冷嗤道:“求我!”
崔迟一头雾水:“不是你要下来吗?”
阿霁又踢了他一脚,足尖不慎撞到胸甲,疼得她差点蹦出泪花。
崔迟见状,幸灾乐祸道:“报应!”
在榻上那般乖巧柔顺知情知趣,怎么到了外边就变得娇蛮无理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阿霁此刻意兴阑珊,调转马头道:“那我走了。”
“欸?”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崔迟倒有些失落起来,眼看她就要奔向般般和罗罗了,他突然福至心生,疾步追了过去,拉住她的缰绳仰头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来走走吧,你身子刚好,骑马太久腰也受不了。”
阿霁按捺住惊喜,仰头望天道:“与你何干?”
“干系大了。”崔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突然开了窍,伸手将她一把抱起扛下了马背。
阿霁尖叫着,象征性地拍了他几下,落地时忽然勾住他脖颈,在他颊边重重亲了一口。
般般和罗罗相视而笑,将马系在垂杨里,过来收拢他们二人的坐骑。
“你……没生气?”崔迟摸了摸脸,诧异道。
阿霁笑嘻嘻道:“跟你这样的呆子在一起,要是天天生气早都气死了。”
崔迟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嘟囔道:“我有那么差劲?”
阿霁踮起脚,费力地帮他摘下头盔递给般般,抽出帕子给他擦鬓角的汗。
崔迟把头颈压地更低,心底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执金吾冯希打马经过铜驼街,行至永宁寺附近时,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觉放缓了马速。
同行的三公曹尚书虞斐然见状,转头问道:“怎么了?”
冯希抬起鞭梢,遥指着道边柳荫下一对情意绵绵的少年男女,笑道:“瞧瞧,咱们家公主又出来妨碍公务了。”
冯希之父冯源从龙有功,算是促成女主天下的第一人。
当年谢珺出任大将军时,他的心腹冯源为军司马,五军哗变之际,时任摄政公主的女皇带兵出城安抚,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冯源为了自保原地倒戈,奏请公主临朝主政,没想到一呼百应……
而虞斐然则是虞婴娘的亲侄子,二十多年前姑侄俩一起离开老家,虞婴娘进了公主府,而虞斐然则被送去雍王身边做了掾属。
因着故主之谊,虞斐然待阿霁向来亲厚,只不过他一心向着自家表弟,希望阿霁能如愿嫁给程云轩,可惜俩人有缘无分。如今看到她站在崔迟身畔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觉倍感唏嘘。
“真是旁若无人呐!”虞斐然想到程云轩至今杳无音信,心下便有些不忿,酸溜溜道:“我去棒打小鸳鸯。”
冯希忙扯他马缰,“今儿是七夕,还不许人家小夫妻街边叙话?”
两人正拉扯之际,那厢里阿霁却已经瞧见了,忙牵着崔迟奔了过来,抬手欢呼道:“冯叔叔、虞阿兄……”
虞斐然颇有些汗颜,跳下马背躬身相迎。
礼毕,除阿霁外三人都有些尴尬。
崔迟名义上是带人协助冯希的,可他自己竟跑开了,而冯希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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