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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他夺过了她手中的长命锁，转身走出了房间，背影融入了浓墨般的夜色中。
“戚……”雪芊想喊他，可是他走得很快，她只看到他飘扬起来一缕墨黑的发丝消失在月洞门，像化不开的愁思。
他，还是生气了。
戚叶泫去了戚星云的院子，对他道：“今夜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甩下这样一句话后，他就转身离开了，随后独自一人出了戚府。
他握着那条坏了的长命锁，魂不守舍地在街道上走着，长街上明灯高挂，人群熙熙攘攘，他的眼前有流光转动，可是他的眼眸里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他好似不属于这条街一样，像个游魂一般游荡着，后来，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这是一个竹篱小院，院落门前有一棵梨花树，八百年也未枯死。
他走了过去，伸手抚摸那枯老的树皮，树干上开满了娇嫩的小朵梨花，吐着白里透黄的花蕊，那是迎着春天最美的颜色。
他挑起一枝梨花来，神情迷惘地凝视着，好像陷入了很多年前的记忆旋涡里。
“阿泫，你又在偷懒了是不是？”身后响起他师父那清润的声音来，看着他又爬到了树上去偷懒，很是气愤地吼道。
戚叶泫跳下树，冲他扬声道：“师父，你教我的剑魂十三式，我都已经学会了。”
“这么快？你的天赋果真异禀。”他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几缕梨花枝，问道：“你摘那么多花干嘛？又不是女孩子，还喜欢花？”
戚叶泫扬扬手中的花，道：“我摘这花是来给师父酿梨花酿的。”
他没有再计较他练功时间偷懒的事情，顿了一会儿，道：“多酿一坛。”
“好。”戚叶泫笑着答。
他知道他多酿的那坛酒是要送给谁的，那是一个鲜少人知道的秘密。
他站在这棵梨树下失魂，院子里的木门却在这时开了，“咯吱”一声，他旋即闪身躲去了篱笆后面。
他向着院子里看去，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房门里走了出来，她一袭水蓝色软烟长裙，脸上戴着一面轻纱，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高梳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孔雀玉钗，那玉钗，他化成灰都认得，因为那是他师父亲手打造的钗子。
她，怎么会来这里？
不远处，戚赛蝉从院落里窈窈而出，她手中捧着一坛酒，来到刚才戚叶泫抚摸的那棵梨树前，将那一坛酒全都洒在了铺满了梨花的土地里。
“莘澜，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带着你最爱喝的梨花酿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她哽咽地说道，脸颊流下了两行珠泪。
戚叶泫听到这声音，喉头苦涩，原来，她是来看师父的啊。
原来，她还记得师父。
他滑坐到了地上去，背靠着篱笆，悲痛地抱住了双膝，静静地听着那边戚赛蝉的独述衷情。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戚叶泫看着她消失在夜色尽头，才起身朝着刚才那棵梨树走去。
他跪了下去，空气中一股浓烈的梨花酿香气灌入鼻端，是熟悉的味道，是他师父喜欢的酒香。
“师父，我们都来看你了。”
他独自在这里跪了许久，跪到双腿麻木，才从衣襟内取出那个坏掉的长命锁，去到屋子里面拿出了一盒工具箱来，开始修复起了这把长命锁。
明月从树梢爬上高空，他借着月亮的清辉，低头认真地修复锁下的裂痕。
其实，他做银饰的技艺，都是跟着师父学的，师父以前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他当时花了半年的功夫打造那支孔雀发钗，就只是为了送给戚赛蝉做礼物。
而在空闲的时候，他自己也跟着师父学会了打造银饰。
这把长命锁，是他在冲喜前的那三天熬夜打造出来的，他还去寺庙里求了一个长命符，装在这锁中，他原本并不是信佛之人，求这个符，只是为了让自己将来挖她心脏的时候能够心安一点。
却没想到它竟然坏了。
长命锁坏掉，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哟，魔尊大人还会补锁呢？这是要锁住谁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来，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是谁。
池降见他没有理睬自己，便走了过去，低头看他修锁修得专注，可是眉头却是拧起来的，他笑道：“这锁，好像是那个小丫头身上戴的吧。魔尊大人，几百年不见，你怎么还成妻奴了呢？”
戚叶泫始终一语不发，埋头修补着手中的银锁。
池降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说：“一个病秧子，活不了多少年的，我劝你啊，还是早点收心吧。”
戚叶泫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寒声道：“我没心，怎么收？”
“也对，你心都被挖了，哪能动什么情呀？那你干嘛对她那么好？”
“你哪只眼睛看我对她好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池降指着他手中的长命锁说，“我记忆中的魔尊，绝不可能会给一个女子修补这样一把破锁，你还敢说你对她不好么？”
“你再说一句这是破锁。”戚叶泫眼神犀利地逼向他。
“不，不是，这是你的宝贝锁。行了吧？”池降忙给他赔笑。
他瞅了一眼上面的四个大字：“长命无忧？我告诉你吧，她长不了命。”
戚叶泫猝然抬手扼住他的脖颈，面庞冷硬：“你再给我说一遍。”
池降艰难地怕打着他的手腕，求饶道：“魔尊大人，息怒，息怒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看她那病恹恹的模样，印堂发黑那么严重，活不了多久的。”
戚叶泫松开了他，垂下眸去，轻声低喃：“会养好的。”
池降捂着脖子，猛咳了一阵子，才说：“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病秧子，究竟是什么怪癖？”
第56章 补汤
过了一会儿, 他才开始说起了正事来：“魔尊大人，你的那颗心究竟去了哪里？该不会是被仙家给碎了吧？”
他自言自语地接下去：“但应该不会啊，当年他们挖了你的心之后都没有碎掉它, 而只是放在雪山之巅净化，说明他们碎不了你的那颗心。可是它究竟被藏去了哪里呢？”
“我已经有眉目了。”过了一会儿, 戚叶泫才道。
“啊？你知道它在哪儿了？”
“嗯。待我找到解除封印之法，便可以取出它。”
“如何解除封印？可要我帮你找？”池降蹲下来问道。
“不必。解除封印之法就在戚家，我会想办法找到的。”
“戚家？又是戚家！真是哪里他们都能插一脚。”池降愤怒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梨花瓣。
戚叶泫平静地道：“他们是匡扶正义之士，哪里有魔, 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你倒是安然，难道你忘记了你也姓戚吗？”
戚叶泫正在镶铃铛的手一顿, 片刻, 才道：“看来，你把我调查得很透彻。”
“本来不知的，那次在无忧镇, 发现那些人给你下的血咒，在上面看到了你的八字，稍微一推敲, 便也摸顺了其中暗藏的秘密。”
戚叶泫捏紧了手中的银锁，眸眼深沉，道：“戚家, 跟我只有一个关系，那就是……仇敌。”
***
戚府
雪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那轮孤月, 清月皎皎，像极了戚叶泫清冷的目光。这一夜, 他都没有回来。以前他至少还会半夜回来一下的, 这次, 是彻底没有回来。
今夜不是同寝的日子，他不回来也没有关系的。
只是，她很想知道他宿在了哪儿？是美人的温柔乡里吗？
天边刚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他推开门走了回来。他推门的那一刹那，雪芊就醒了，柔白的床帘被他掀开，她恰好对上了他那一双有些发红的眸子。
眼睛这么红，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他一身的寒气，看到她睁开的眼睛有些吃惊：“我把你吵醒了？”
“嗯……”
他脱了靴子上了床来，掀开了被子，道：“天还早，那我陪你再睡会儿。”
昨夜她见他一直不回来，便将另外一床被子收起来了，现在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但他只是盖了一点边角，离她离得很远。
他从怀中取出那条修补好的长命锁，向她俯身了过去，“来，我给你戴上。”
“这长命锁……修好了？”雪芊惊讶地道。
“嗯。我帮你修好了。”
他将那条锁给她戴在脖子上，这一幕让雪芊又想起了当时大婚之夜，他给自己戴上它的画面。
她低头打量这枚银锁，见上面的裂缝真的被修补好了，那颗断掉的银铃铛也被补了上去，她鼻子蓦地一酸，所以他昨夜是去修补这枚坏锁了吗？
昨夜他离开时的模样，她记得清晰，那时候的他，情绪很低落，他在伤心。
因为这枚锁坏了而伤心。
她往他那边挪，扑进了他的怀里，无声地抱住他，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不小心摔坏的这把锁，而是故意摔的，那他会不会更伤心？
戚叶泫却一把将她推开：“我身上寒气重，别抱。”
万一过渡到她的身上，又得受寒发病了。
雪芊被他推到了床里面去，她侧眸审视他，见他的侧脸染着清霜，长睫微垂，眼皮合上，看样子是极累的，所以他眼睛里面的红血丝是因为修了一夜的长命锁吗？
她的手慢慢从被子里移过去，在被子中寻找到他的手，试探地握了上去，他的手不像他的身体那样凉，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戚叶泫睁开了眼睛来，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雪芊有些畏惧他的眼神，解释道：“我想给你暖暖手……”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又把脸转了回去，闭眼休息了起来。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柔地摩挲，戚叶泫却反手抓住了她的小手，用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柔荑。
没过多久，他的手心便热了起来，热气包裹着她的手背，让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她慢慢将手指张开，嵌入了他的五指缝隙中，与他十指相扣。
今天的戚叶泫很大方，对她的行为没有呵斥，也没有抽回手。
渐渐地，她看见识海里的那颗心脏又变色了，她惊奇地去看他，原来他也是有感觉的，他也喜欢自己牵他的手。
“夫君……”她看着他的侧颜，低低地唤他，“前日我和九歌出门逛街了，然后看到了你。”
戚叶泫并未睡着，惊道：“看到了我？”他心下瞬间了然，“看到我去青楼了？”
“嗯……”雪芊一直注视着他的脸，那张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是淡然从容。
“所以，你以为我对你不忠？”
“我看见了。”雪芊小声戚戚地答。
“看见什么了？看见我抱别人了，还是我亲别人了？”
“那倒没有……就看见你对她笑了，还给她金子。”
他讽刺道：“你胆子挺大啊，还敢逛青楼了。”
雪芊翘起了小嘴，说：“跟着九歌一起的，又不是一个人。”
“我给她金子那是想让她多叫点人来，拉赵青骨下神坛。只可惜赵青骨那个死脑筋，竟然把那些人全都赶走了。”他说完后，又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把我送你的长命锁给砸了？”
“我……”雪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砸的？”
他轻笑一声：“这锁都裂成这样了，而你却毫发无损，我真好奇你怎么摔的，要不然现场给我表演一下？”
雪芊就知道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她道：“那你们干嘛要这样害青骨师兄，把人家拉去青楼里？”
“呵……”他讥笑了起来，“我们带他去，就是害他？”
“可不就是害他么？人家可是谪仙般的人物，却被你们拉去那样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把他带坏了？”戚叶泫不高兴地道。
雪芊闭紧嘴巴，没有接话。
“在你心里，我就是坏人，人赵青骨就是高贵青莲的仙人？”
“我没说你是坏人。”雪芊弄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
戚叶泫耸耸眉，道：“我们去那里是为了蹲守苑殇，之前有人看到他出现在那里过，那家的姑娘说他还会再来，所以我们便在那里守株待兔。”
“苑殇？他去青楼了？”
他扫视着她：“你那什么表情？人家也是正常男人，去那里有什么问题？还是说，你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的醋？你少诬陷我，我都说了我与他没关系的。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她又问道：“那你们蹲到他了吗？”
“还没有……”
“那你们还去吗？”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跟我一起去。”
“我……”雪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那个地方太过放浪了，她不好意思再去。
他忽然就笑了，道：“也对，咱们芊芊怎么能够去那种地方待呢？可不能学坏了。”
雪芊用指甲盖用力抓了他的手背一下，说：“你也不许学坏。”
“好，不学。”
两人相视一笑，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这一赖便就赖到了日上三竿。直到门外有小婢女敲门，雪芊才坐起身，她扯着嗓子问：“怎么了吗？可有事？”
“公主殿下，你们还没起身吗？四小姐命我给宁公子送补汤来。”
“嗯？补汤？”雪芊见戚叶泫还不打算起，便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跑过去打开了门，满脸好奇，“什么补汤啊？”
小丫头红着脸走了进来，余光瞟见里面床帘内的戚叶泫还在床上躺着，赶紧把补汤在圆桌上放下，道：“四小姐说这是给宁公子补身体的。”
“补身体？补哪儿的身体？”雪芊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这……这……”丫头的脸越埋越下去，小声答道：“四小姐说这是她特地去寻的偏方，喝了就……就可以有喜的。”
雪芊刚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听到这话，“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这……这么神奇？”她窘迫地擦了擦嘴。
“嗯。”小丫头的头点得似捣蒜般，还说：“四小姐说了，让我亲眼看着宁公子喝下去才能走。”
“啊？？”
雪芊朝着床上轻纱内瞟了一眼，见他毫无动静，试着唤了唤：“夫君，要不……你下来喝？”
既然是戚赛蝉的心意，他总不可能拂了她的一片好意的，见他不说话，雪芊冲那个丫头道：“他还没醒呢，要不等他醒了再喝，你先回去？”
“可是小姐怕他不喝，故才让我在这儿盯着他的。”小丫头很是为难，“公主，你得督促他，为了孩子着想啊！”
雪芊不得已只能端着那碗补汤，硬着头皮朝着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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